第六章 炽天使之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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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就像活的……我好像能看到它的眼孔里有目光流动。”庞加莱长出一口气,轻声说。

贝隆猛地抬起头,指间的烟卷坠落。他透过冰面,看见炽天使那漆黑的眼孔中果真有暗紫色的微光在流动……可不就像是活过来似的么?简直就是魔神开眼!

“闪开!”贝隆惊呼。烟卷还没落地,他已经扑向了庞加莱。

庞加莱还没来得及反应,冰面忽然开裂,狰狞的铁手探出,一把锁住了他的脖子。铁手附有锋利的铁爪,庞加莱的颈部瞬间就鲜血淋漓。但比流血更可怕的是那足以捏碎钢铁的大力,幸亏今夜出来是执行任务。庞加莱贴身穿着异端审判局的轻制护甲,这种护甲的领口处特意用钢圈做了加固,但钢圈正在变形,立刻就会崩溃。

生死关头庞加莱并未失去应变能力,双手一翻,抽出藏在腰间的火铳,对准炽天使的双眼发射。炽天使微微扭头,子弹击中它的眉心,炽天使从满是冰水的铁棺中起身,手腕上“噌’’的一声弹出锋利的利刃,毫无疑问它下一个动作就是将庞加莱断喉。

“龙德施泰特!住手!那是自己人!”贝莱吼叫着掀开风衣,拔出缚在背后的十字短剑。

此时此刻,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的教堂里,祈祷已经持续了四个小时,蜡烛已经更换过一遍了,学生们都已经倦了,只有担当神学教员的牧帅和修女们仍在烛光下念念有词。

校警们把教堂后部的长椅搬开,把毛毯发给体质比较虚弱的人,方便他们在长椅上或者地上小睡。

这个时候大家依旧保持着平日里的圈子,不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一圈,老师们又是一圈。

西泽尔和阿黛尔缩在教堂一角的长椅上,裹着同一床毯子,达斯蒙德则占据了壁炉边的位置,带领仆从们拱卫着妹妹,考虑到女公爵身份高贵,而且有病在身,大家对达斯蒙德这么做也可以理解。反正这腿教堂是坚固的花岗岩建筑,墙壁很厚,非常保温,外面的雨再大,里面也不冷。

火光映在璎珞那素白的裙和素白的脸上,仍佛晚霞般的颜色。火光给这个美得让人窒息却又冷得令人窒息的女孩增添了几分温暖,好些男孩都在偷看她,达斯蒙德对此的反应和西泽尔差不多,展开一张毛毯搭在妹妹肩上,挡他妹妹的身姿。

西泽尔也识趣地收回了目光。

“哥哥你在看那个女孩哎!”阿黛尔整个人在毯子里,小猫似的趴在西泽尔胸口,只有西泽尔才能看见她的脸,“哥哥你这是要离开你可怜的妹妹去追求漂亮的女公爵了吗?”

话是这么说,可她笑嘻嘻的,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来。

“好好睡。”西泽尔摸摸她的脑袋,把她按回毯子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膝盖小睡。阿黛尔确实也困了,双腿蜷缩起来,乖乖地睡着了。

“可不是么?多好的女孩啊!把女公爵追到手吧!这样你、我、女公爵和阿黛尔,就是亲切和睦的一家人啦!”某人在西泽尔身边坐下,搂着他的脖子,语重心长。

这种事也只有米内干得出来,他满脸凝重,目视璎珞的方向,放佛大舅子和妹夫畅想家庭的美好未来。

“你怎么坐过来了?你应该去和安妮她们坐在一起。”西泽尔把脖子上的手臂摘下来。

“保护你啊!”米内神情严肃,“没听教务长说么?这可是战争年代。你受了伤,难道不需要我这样强壮的男人在身边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剑术课的评分,我是C,你也只是C+而已吧?”西泽尔苦笑。

“剑术课的评分怎么能做得准呢?那都是花架子!我对军用格斗术可很有研究,真正有力的武器根本不是佩剑……这东两才上道!”米内鬼鬼祟祟地拉开校服给西泽尔看。校服下他竟然穿着铁丝织成的软甲,一把精美的猎刀插在黑色的皮鞘里。

“你怎么带着武器来教堂?你从哪儿弄来的武器?”西泽尔吃了一惊。

“什么叫哪儿弄来的?这是我的收藏品!”米内正色,“别看拜伦带着剑,可那都是装样子的,真正的好东西是短刀!藏在手腕里,接近敌人的时候一刀刺出去,敌人不小心就中了我的招!你佩剑管什么用,人家拨出火铳……砰……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曾经最好的剑手拜伦同学倒在血泊中。”

“你觉得会有危险?”西泽尔直视米内。

战争就在相距不远的地方发生,西泽尔也隐隐有些不安。虽说马斯顿是中立国,这场战争跟马斯顿无关,但战争本就像是一场风暴,战争一旦发端,谁也不知道最终它会席卷哪里。

中立国,说到底就是只靠契约来保护的国家,而契约,始终都是等着被某人撕毁的文件。

“那是当然!我米内男爵可不是那种随波逐流的人!市政厅说安全我就信?太幼稚了!”米内哼哼,“虽说马斯顿是中立国,可城里多数人都是圣教的信徒,心都是向着翡冷翠的!我们觉得自己是中立国,楚舜华也觉得我们是中立国么?他要是打胜了,顺便推进几十公里拿下马斯顿,何乐而不为呢?反正他来都来了。就算是出去旅游,你也会顺手多捎几件土特产对不对?等到楚舜华攻下了马斯顿,泡着我们的温泉,喝着我们的酒,泡着我们的女孩,连老嬷嬷们都不放过……没准还让她们陪着共浴嘞!这是我们男人能忍的么?是男人不就该武装起来卫教卫国么?这可是战争年代!是男人都该懂得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孩!”

他最后几句话说得尤其大声,热得几位虔诚祈祷的老嬷嬷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他。卫教卫国对老嬷嬷们来说当然是个好词,但共浴是怎么一回事呢?前面说得那么多,简直是恨不得自己取楚舜华而代之的感觉。

西泽尔轻轻地叹了口气,耐心地给他解释:“这座城市里有多少弥赛亚圣教的信徒,跟楚舜华要不要进攻马斯顿毫无关系。中立国之所以能够存在,是因为它促进了贸易,对战争双方都有用。如果没有马斯顿这样的中立国,东方人就得不到机械技术,西方人也买不到东方的奢侈品。从这个意义上说,马斯顿作为中立城市对楚舜华才是有价值的,楚舜华攻占了它反而没用。说到卫教卫国,首先你不是个马斯顿人,你是个昂格里亚人,这不是你的国家,其次以你信教的虔诚程度,如果真被东方人抓住,我相信你一定会在被捆上刑架之前改信任何一种东方宗教。”

“嘘嘘!你说你这个人,我到底说你聪别好呢,还是说你是个榆木脑袋?”米内赶紧用胳膊肘捅西泽尔,同时向漂亮女生们围坐的那个圈子飞了个眼色,“不就是说给女孩们听的么?书上说女孩在危险的环境下最容易对男孩动心!这时候不表现得勇敢点儿,就是浪费机会!你不看拜伦也带着剑来了么?’’

西泽尔看了拜伦一眼。那位年轻的见习骑士正席地而坐,腰挺得笔直,手握修长的骑士剑,精致的剑柄搁在肩膀上。他看起来在小憩,但随时可以站起来拼杀,强韧有力的身体如同一张没有完全绷紧的长弓。自从测试场演武之后,拜伦少爷再不隐瞒自己见习骑士的身份,把家传的骑士剑也带了出来。

骑士剑毕竟是武器,按道理说是不能允许学生在学院里佩戴这东西的,但那柄剑上有新罗马帝国的狮子徽章,是皇帝的赐物,象征家族的荣誉,罗曼校长也就没有彻底禁止。

而米内那柄漂亮的猎刀……怎么说呢?确实是一柄漂亮的猎刀,但两侧没有血槽,这意味着它刺进敌人的身体却放不出血来,甚至拔不出来。如果米内用这种武器攻击有经验的对手,对手正好一记重击打断米内的颈椎。

当然,理论上说这柄猎刀还可以用来割喉,前提是以鬼魅般的动作钻进敌人的怀里,割开喉咙下方的动脉。但以未来的米内男爵的剑技,这种动作就像大象走钢丝。

“那你应该去保护女孩们,而不是我。你再怎么勇敢地保护我,她们也不会觉得你勇敢过人。”西泽尔说。,“我当然有试过,可她们像防贼似的防着我,说怕我偷看她们的裙底……”

“哦,原来是这样。”

“呸!我说错了!我是专程来保护我的好友你的!在你把妹妹托付给我照顾之前,你可绝对不能出事啊老友!就算要出事也要把我和阿黛尔的手拉到一起,祝我们白头偕老什么的!”米内摸出带来的奶酪,分给西泽尔一块,“拜伦那小子这次算是跟我们斯蒂尔家结仇了!他要是到了昂格里亚,我一定要他好看!”,西泽尔捏着那块奶酪,沉默了几秒钟,笑了笑,把奶酪塞进嘴里。他当然不相信米内能在昂格里亚给拜伦吃什么苦头,米内的家境他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男爵的话也就是个中低等的贵族,而拜伦少爷将来几乎毫无疑问会是狮心骑士团的高阶骑士,他若是去昂格里亚,只怕是军事出访的性质,一位本地男爵怎么敢为难他?

可在这座城市里,还有这么个会为了他咬牙切齿跟人结仇的兄弟,这对谁而言都是件叫人温暖的事,对西泽尔来说也一样。

米内到底怎么成为他“好友”的呢?渐渐地西泽尔也记不清了,最初好像就是米内总在他身边出现,像个无所事事的小流氓,有意无意地跟他说话。

“我们这样要好的朋友,就该分享一切的好东西,包括妹妹!”米内总说类似的话,看起来别有用心。

不过米内并不是对阿黛尔有什么特别的企图,凡是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里排的上号的漂亮女孩,米内都有企图,井持之以恒地收集她们的情报。但米内少爷绝不强求,一个昂格里亚的男爵之子,在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的贵公子中间,跟跑腿的也差不多。

开始西泽尔对米内极其警觉,对于大多数人,即使上校那种老狐狸.他也能看个七七八八,可他看不透米内这个昂格里亚男孩。米内像团迷雾,米内的行为模式完全没有逻辑,米内接近他的原因诡秘难解。

但他没能阻止米内和阿黛尔走得越来越近,但准确地说,不是米内把魔掌伸向了阿黛尔.而是未来的米内男爵落到了阿黛尔的手里。阿黛尔很喜欢哥哥的这位“好朋友”,这样西泽尔没空的时候就有人带她出去逛街了,逛街就有人帮着拎东两了,还有人买冰淇淋孝敬。

米内和阿黛尔都是话痨,都爱八卦,米内跟阿黛尔讨论学院里的漂亮女孩们,无非是安妮的长腿、沙亚娜的细腰和露露的新裙子。作为回报,阿黛尔就给他讲女生之间的小秘密,女生们觉得谁是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里最美的女孩,她们又为哪个男生私下里照打赌了。

终于有一次米内叹口气说阿黛尔啊我跟你那么熟了,就只有跟你当兄弟咯,等你到了十八岁发育得再好一点我再把你当女孩看待!

西泽尔想他看不穿米内大概是基于如下原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米内跟他甚至不能算作同一个物种,西泽尔思维严密极其慎重,可—旦决定就敢于冒险,而米内綦本上都是用那青春洋溢的下半身在思考问题,遇到危险就抱头鼠窜。

西泽尔想看穿米内,就像追着一只发疯的兔子在草原上狂跑,永远都没法知道最终会被它带到哪里去。最终西泽尔找到了跟米内相处的方式,那就是任他像个发疯的兔子那样蹦跶,理解世界上有不同于自己的人。这样他就和米内成了好朋友,频率完全不同的好朋友。而面对这个好朋友,他经常不自觉地微笑出声。

相比起来,在翡冷翠的时候,跟他称得上“朋友”的那些人,最然频率完全相同,可面对他们便如面对钢铁,彼此之间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可永远都没法面对面地笑出声来。

“你有没有觉得今晚有些不对?”西泽尔试着跟米内讨论自己的不安。

他无法理解市政厅的决定。因为战争在附近爆发而要实施宵禁是很自然的,但把所有学生都集中在教堂里加以保护就很难理解了。战场距离马斯顿至少还有几十公里,学生们总不可能徒步去看热闹。这种措施的真正用意更像是不让他们溜出校舍……市政厅为什么要清空这座城市的街道呢?

“当然不对!”米内叹了口气,“安妮今晚可是坐在法比奥身边,看法比奥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应该是跟安妮吹嘘他的老爹啦,以前安妮都不耐烦听他说话的,以前安妮的眼里只有你。”

西泽尔心里微微一动,跟着米内看了出去,教堂的另外一角里,假面骑士兄弟会的男孩们围绕着他们的会长法比奥,法比奥和安妮背靠拼花玻璃窗坐着。

安妮穿着那条轻盈的蝉翼纱舞裙,淡金色的头发因为刚刚洗过而有着纱一般的质感,线条柔和的侧脸被窗外的灯光照亮,她今晚显然是要赴一场约会,因为她还特意穿了银包的高跟鞋,现在那双鞋脱下来放在一旁。她抱着膝盖,侧着头,入神地听法比奥少爷说话。

今晚法比奥少爷格外的自信和神采飞扬,谈话中变换着种种手势,两个人有时候盈盈轻笑。有时候笑得前仰后合。显然聊的话题是很有意思的。法比奥少爷当然有理由高兴,今天对他来说原本是令人沮丧的一天,拜伦少爷展示了见习骑士的身份,法比奥少爷相形见绌。可下午的时候他让随从给安妮送去花束,竟然得到了安妮感谢的信笺,并且答应他约了很久的晚餐。法比奥少爷反复追问了随从好几次,以防他带错了话,当确定安妮说晚餐时见的时候,这位公爵之子再也绷不住那张“老爷”的冷漠面孔,大步上前狠狠地给带来好消息的随从一个拥抱。

跟这个好消息比起来,拜伦少爷是不是见习骑士又有什么重要呢?原本他们的相互竞争不就是为了在心仪的女孩面前展现自己么?可其实他俩心仪的女孩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法比奥少爷始终在等待着安妮答应跟他吃晚餐,拜伦少爷在意的人却是阿黛尔。白天他在测试场上猛揍了心上人的哥哥,这下子只怕希望更渺茫了,最终因祸得福的却是法比奥。

“可那已经不算什么了!”米内又一次大力地搂住西泽尔的肩膀,“你如今有了女公爵!安妮是很好没错,可是安妮怎么比得上女公爵呢?兄弟你终于摆脱了宿命的诅咒!校花终于不是你妹妹了!啊不……你妹姝只是校花之一!至少还有另一个校花是你能追的!幸福吧?能追的女人才叫女人啊!不能追的都叫兄弟,就像你是我的兄弟!”

西泽尔无声地笑笑,远远地望着幸福的人。

安妮永远都不会知道,西泽尔曾经这样远远地注视她,不是一次,而是很多次。安妮只知道西泽尔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目不斜视,所以聪明漂亮而又要强的安妮就只有低下头去,像是弹钢琴那样敲打着自己圆润的膝盖。

十九岁的男孩总会喜欢漂亮的女孩,西泽尔也不例外,何况安妮不仅是漂亮,安妮还那么好。

他很难忘记那场令法比奥恨上了他的舞会,自始至终安妮都拉着他的手,一支又一支曲子,安妮都跟他跳舞,好像别的人都是陪衬,那天晚上的会客厅就是安妮和他的舞台。他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几度借故去洗手间,把安妮让给别的男孩,可几度安妮又回来跟他跳舞。在别人看来安妮追着他跑,而他不胜其扰,可其实他—直记得安妮留在他手上的温度……除了阿黛尔,那些愿意拉他手的人都死了。

去年仲夏夜的庆典前,安妮定做了一双两寸高的高跟鞋,而别的女孩都会定三寸高的,这样在人群里显得她们更亭亭玉立。阿黛尔跑来跟西泽尔八卦说安妮这是不愿显得比哥哥你高啊!

安妮很高,只比西泽尔矮两寸。西泽尔说阿黛尔你又瞎猜了,你以为会有那么多人在意你哥哥么?阿黛尔冲他做鬼脸,说安妮自己跑来问我哥哥你有多高的!但那天晚上他们没能一起跳舞,那天晚上学院制作了—只龙形的机械傀儡,大家跳舞的时候它在旁边吐着火苗。安妮踮着脚尖,双手背在身后,在露天舞场里轻盈地转着圈子,裙摆上落满了月桂花。可她没有找到西泽尔,也不知道西泽尔在看她,准确地说是那条机械龙在看她,西泽尔在那条机械龙里。

在这间学院里,安妮最出名的到还不是那双长腿,而是贤惠。她屡次连任学生会主席,就是因为她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女孩。她会烧制瓷器,会做菜,会园艺,还会带着花去看生病的同学。在女公爵出现之前,阿黛尔总戳着西泽尔说,哥哥你什么时候去追安妮啊,你什么时候去追安妮啊?

安妮真的很好,如果在那扇窗下和安妮轻声说笑的是自己,也会很开心吧?分明是一个不安之夜,却能把所有的不安都抛在脑后,只因为有那个人在你面前。

就像他的生日愿望一样,要有一扇可以看星星和看雨的斜窗,还要有个温柔的、和他一起看天空的女孩,如果是安妮,那他应该会很安心吧……可安妮就是太好了。

安妮有着颇为显赫的家世,父亲是马斯顿的财务总长,母亲是某位王后的表妹,甚至可以说安妮有皇室血统。她从小到大都过着优渥的生活,被培养当贤妻良母,她想要的东西都有人买给她,她喜欢的人也都喜欢她……直到她在马斯顿火车站遇见了来自翡冷翠的西泽尔。

直至今日她都不了解西泽尔,她只是没来由地被他的神秘和那种与世界疏离的气质吸引,就像吃惯了牛奶软糖的女孩忽然尝到了某种口味别致的水果硬糖,从那一天开始她尝试着喜欢一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

追她的人很多,其中也有些很好的男孩,比如法比奥,公爵之子只是倨傲刻薄而已,对兄弟会里的男孩们却是表现出一副大哥的模样,对女孩们也都尊敬有加。但在安妮的世界里,类似法比奥的男孩很多很多,而西泽尔却只有一个。

这不足以称作喜欢,只是来自不同世界的人的相互吸引。

“是啊。”西泽尔轻声说。

这样就很好了,人最终都会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安妮和法比奥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她回去了,这让西泽尔放心了。

他生命里也许还会有那么一扇斜窗,但窗下陪他看星星或者看雨的女孩不该是那么好的安妮,而是另一个不好也不坏的女孩。

至于壁炉边的女公爵,那个带着霜雪般凛冽寒气却又脆弱得让人心中一颤的女孩……所有人都误解了,包括阿黛尔,西泽尔总是远远地看女公爵,可跟看安妮的时候完全不同,他看向女公爵的眼神里透着隐隐的惊悸- - - - -甚至恐惧。

夜雾从山谷中涌起,列车盘旋在群山之间,如同一条蜿蜒的黑龙。

贝隆的十字短剑为庞加莱挡下了致命的一击,他跟着一剑砍在炽天使肋下的铜管上,铜管上裂开了细小的缝隙,蒸汽泄漏时发出尖锐的啸声。

按照机械原理来说,输送高压蒸汽的铜管就像机动甲胄的血管,虽说贝隆也不知道哪部分血管是致命的,可斩断血管总该有点用才是。可炽天使敏捷地向后跃出,速度看似完全不受影响。

仅从这个动作就能看出它跟普通的机动甲胄截然不同,机动甲胄再怎么威力强大。作为金属机械仍有笨拙的一面,可炽天使矫键得就像……某种金属制造的生命体!它在空中翻转,保持了极佳的平衡,落地便处于全攻全守的有利姿势。“嚓”的一声,它的另一只手腕上也弹出了锋利的直刃。

“他刚从休眠中苏醒,还在发梦的状态!现在是不辨敌友的!’’贝隆踢破旁边的木箱,从中拎出两米长的连射铳扔给庞加莱,“开火!别吝惜子弹!”

这件武器笨重得超乎想象,威力也同样超乎想象,枪声如同暴雷,一瞬间就有数十枚弹壳从退壳口弹射出去,化作黄铜的密雨,弹幕打在炽天使的身上溅出密如繁花的火光。

庞加莱当然不会吝惜子弹,他只要再晚上几秒钟,贝隆的脑袋就会从脖子上落下来!受到攻击之后。炽天使的目标已经从庞加莱转向了贝隆!看起来它根本认不出贝隆这个押车人……或者是不是押车人对它都没区别,它眼里一切的活物都是猎物。

重火力压得炽天使步步后退,像是醉酒的人那样摇晃。跟炽天使一样,这支连射铳也是匪夷所思的武器,换作三联装或者五联装的军用火铳,根本别想压制炽天使。唯一的问题是太笨重了,长度超过两米,重量达50公斤,也只有庞加菜这种精英骑士才能执掌,换作普通士兵早就被后坐力震飞了。

可原本这种武器是设计给什么人用的?

庞加莱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他手中握着的正是炽天使的专用武器之一。而他面对的炽天使处在堪称“赤手空拳”的状态,那对锋利的直刃只是用来应急的护身武器,跟作战小刀差不多。

如果让这怪物拿到自己的专属武器,岂不是这列火车都能切断?

绝不能对这怪物留余地!先轰成废铁再说!管它多么珍贵,是不是工艺失传,它不倒下贝隆和庞加莱就得死,接下来的任务也就随之泡汤!那个任务……会影响到整个世界的走向!

庞加莱振奋精神,一边射击一边逼近,炽天使像一只受伤的幼兽那样蜷缩在车厢一角,用双臂遮挡自己的要害部位。

“别靠近那东西!”贝隆狂奔回来,看到庞加莱和炽天使之间只剩下不到5米,惊得大吼。

他一把抓住庞加莱的大氅,将他往后猛扯。连射铳脱手腾空,被贝隆一把接过。可他并不是想接替庞加莱射击……他高举那支重达50公斤的连射铳,狠狠地砸向炽天使。

就在那个瞬闻,炽天使的眼孔中闪过一道肃杀的光芒。它猛地弹起,甲缝中喷涌出浓密的蒸汽,机动性成倍增加。连射铳将它的表面打得伤痕累累,却没有一颗子弹能洞穿它。

刚才它只是故意示弱,等着庞加菜逼近!此刻伪装被贝隆看破,它骤然提升蒸汽压力,逼出更高的功率,想要同时搏杀两只猎物。但连射铳挡在了它面前,那是块重达50公斤的钢铁,炽天使旋转起来,两柄直刃旋出刺眼的银光,将连射铳粉碎粉碎再粉碎。

机械碎片像是横飞的冰雹那样四下弹射,弹链也被切割开来,火药引爆之后发生了连锁爆炸,耀眼的火光吞噬了炽天使。

贝隆和庞加莱掉头就跑。还不是停下来喘气的时候,对方是连射铳正面轰击都没事的怪物,区区火药爆炸能够伤到它?沉重的脚步声从后方高速逼近,他们的脑后回响着狮吼般的巨声,听那声音,那具甲胄像是对封着神话中的龙或魔鬼!

前方的车厢门是开着的,贝隆短暂地离开就是要去开启这扇门,他原本只是希望庞加莱用那支连射铳为他争取开门的时间,可仓促间庞加莱误会成贝隆要他解决掉炽天使。

他们冲出车厢,车厢外是铺天盖地的大雨,沉重的黑铁闸门在背后落下,轰然巨响。不到一秒钟之后,沉重的撞击声从车厢里传来,像是一枚炮弹打在闸门上。炽天使一直追在他们身后,相距不过几米,因为来不及停步而撞在了车厢门上。当时他们只要稍微停步,或者在奔跑中回头看一眼,就会被一刀斩首。

精疲力尽的两人靠在车厢门上。贝隆用颤抖的手从风衣口袋里摸出银质的烟盒,颤抖地摸出两支纸烟,递了一交给庞加菜,庞加莱用颤抖的手接过,贝隆用颤抖的手擦燃火石打火机给他点烟,颤抖的火苗照亮了被此的面孔,两个人部都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笑了起来……笑得那么难看。倒像是面部痉挛。

在死亡线上走了一圈,军部派来的押车人和异端审判局的执行官终于建立了某种接近“友谊”的联系,这可不是一次握手礼可比的。

车厢剧烈地震动。显然是炽天使在里面发疯地撞击闸门,模糊的拳印出现在车厢壁上,但这节车厢极其坚固。没有任何开裂的迹象。

“放心吧,密涅瓦机关用了铍青铜来铸造车壁,中间用秘银层做加固,没武器的情况下那东西逃不出来的。”贝隆大口地抽着烟,大口地喘息,“它的蒸汽储备只够用五分钟,我们要等的就是它耗尽动力。”

“这么坚固的车厢……不是为了防御外来进攻的对么?”庞加莱也是大口喘息,“是为了防止这样的意外!““是啊,一辆满载炽天使的列车,根本不怕任何进攻,谁攻击它谁就是疯了。”_贝隆微微点头,“它是那些东西的牢笼……如果你有条管不住的猛犬,在把它训练成斗犬之前,你邀做的第一件事该是为它打造个坚固的笼子。”

“居然把初代机动甲胄尊称作猛犬,你的长官知道你的修辞能力那么高超,应该会把你调去做文职吧?”庞加莱苦笑,“这种东西到底该算我军呢,还是敌军呢?真的能托付么?”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贝隆低声说。“押车人的工作就是把它们运抵任务地点,事后回收,无权过问内幕。我警告过你,关于这列火车,知道得越少越好……好奇害死猫。”

五分钟过去,车厢中的震动终于停息了。在如此激烈的运转下,满载红水银蒸汽的背包也只能坚持五分钟,五分钟一过,所向无敌的战争机器就会变成废铁。

贝隆再度开启闸门,两人小心翼翼地踏人车厢,各种碎片散落满地,车厢壁上满是伤痕,暴露在外的电线上流动着亮紫色的电火花。

炽天使颓然地坐在废墟中,片刻之前它给人的印象还是魔神、失控的机械或者金属凶兽,此刻却流露出人类的气息,疲惫的坐姿就像一个精疲力尽的男人。

庞加莱强忍着恐惧,细细地打量这件神秘而暴力的原型机,直到此刻它身上那些不可思议的细节才清晰地呈现在庞加莱面前。与其说这是一件机械,不如说它是一件艺术品,它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是让人惊叹的。

相对于各国通行的机动甲胄来说,原型机算不得魁梧。当下炽天骑士团配备的甲胄是“炽天铁骑Ⅳ型”,身高2.47米,战术强化之后高度甚至能达到2.70米,正常人在它面前必须抬头仰望。骑士们与其说是穿着甲胄,不如说是操纵着巨神的躯壳。炽天使却只有两米出头,造型修长,细节中透着古奥狰狞。

它绝对是一具配得上大国君王的帝王式甲胄,可某些部件看起来竟然像是骨髂,看那斑驳的表面,又像是从恶魔身上拔下来的、血淋淋的鳞片。

庞加莱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初代甲胄的制造者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曾在某个地方看见过某种匪夷所思的生物,然后模仿那种东西造出了炽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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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德施泰特骑士殿下,您现在感觉如何?”贝隆轻声问。

这是贝隆第二次提起龙德施泰特这个名字,第一次是炽天使意外苏醒袭击庞加莱的时候,贝隆大吼说:“龙德施泰特!住手!那是自己人!”

这具甲胄里确实是有个人的,现在他已经摘下了头盔,露出了真容。

龙德施泰特,炽天骑士团团长,所有西方君主都知道他的名字,但亲眼见过他的人极少极少。传说他是位完美无缺的美男子,但很少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因为那里面恶鬼般凶猛的杀气会让你觉得心脏瞬间停跳。

贝隆开玩笑地说“守时是皇帝的美德”,就是暗指那列火车上的客人是龙德施泰特,在当今的世界上,如果说谁是骑士中的“王座”,十个人中有九个都会说是龙德施泰特。

这样一位尊贵的骑士领袖,在翡冷翠的时候不知多少贵族想结交他,邀请他出席自家的晚宴,也不知是多少名媛的梦中情人。奔赴前线的话,就该乘坐战车前呼后拥。谁也想不到龙德施泰特会被冷藏在铁质的棺材里,被人像是送尸体那样送到前线去。

眼前的男孩并不太搭“骑士王”这个称号,他十八九岁,英俊而消瘦,脸色惨白,仿佛在冰雪中封冻了几百年。但这恰好符合炽天骑士团是“一支由男孩组成的军队’的传说,贝隆和庞加莱都是十五岁加入炽天骑士团。二十二岁退役,所以年纪轻轻就成为高级军官。

男孩低沉地喘息着,苍白的长发湿漉漉地垂下来,想必是刚才的战斗给他孱弱的身体带来了很大的负担。看他此刻的状态.根本无法想象几分钟前他整个人像是燃烧起来的魔神,几乎要了贝隆和庞加莱这两位“老骑士”的命。

“时间。”龙德施泰特没有抬头,嘶哑地提问。

“星历1888年4月24日,晚间1 1点37分。”贝隆看了一眼腕表。

“地点。”

“我们在世界之蟒号列车上,列车已经经过马斯顿,正开往我们的目的地。”

“任务。’’

贝隆迟疑了几秒钟:“杀凰。”

“什么是‘杀凰’?”龙德施泰特第一次抬起头来,他的眼神既腼腆又苍老。

“狙杀楚舜华。”贝隆低声说。

庞加莱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好像生怕这个秘密被别人听去了,但环绕他们的只有沉重的铁棺。他和贝隆都知晓这个秘密,但从见面直到现在,他们从来谈起这件事,以免消息外泄。

任务的名字是“杀凰”,龙雀是凤凰的一种,以杀死楚舜华为目的的任务就是“杀凰”。

昨天夜里,来自翡冷翠的密令上说得很简单,庞加莱应当协助翡冷翠来的押车人,完成“杀凰”的任务。庞加莱隐约意识到这列火车上必然藏着一支能够杀死楚舜华的军队,却没想到是炽天骑士团的团长。

如今想来,炽天使甲胄应该是种极其暴烈的机器,很容易失控,驾驭它的骑士也不稳定,因此必须置身于冰水中,以某种休眠的方式来运输。为此密涅瓦机关特制了这列世界之蟒号超级列车。而想要达到指定地点,必须经过马斯顿这个交通枢纽,因此异端审判局的执行官们悄无声息地接管了这座中立城市。

龙德施泰特轻轻地出了口气:“我觉得好多了刚才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真是……太可怕了!”

他轻轻地捂住那张能让绝大多数青春少女失魂落魄的脸,很久都没有把手拿开。

看起来这些骑士醒来的状态跟梦境有很大的关系,但什么样的噩梦能吓到龙德施泰特呢?他自己就是战场上最恐怖的鬼神。

“非常抱歉给您造成了麻烦,请接受我诚挚的歉意,贝隆骑士。”龙德施泰特微微躬身。

“小事情,我已经习惯了,如果不是庞加莱骑士对状况还未熟悉,本来不会有什么损失。”贝隆耸耸肩,“您没事就好,龙德施泰特骑士殿下。”

“也向您致以我真诚的歉意,庞加莱骑士,听说您是炽天骑士团的前辈,若能得到您的指教,将不胜荣幸。”龙德施泰特转向庞加莱行礼。

他的声音略显稚嫩,但用词很有古意,简直不像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庞加莱吃了一惊,急忙躬身还礼。贝隆称呼龙德施泰特为“殿下”,因为他的头衔是“圣殿骑士”,这一尊号足以让他比肩各国王子。以圣殿骑士那高高在上的身份,他本不必这么多礼。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将接管指挥权。”龙德施泰特缓缓地挺直了身体,改为端坐。

他的眼神显而易见地锐利起来,瞳孔深处透出诡异的紫色微光。这种状态下他才无愧于炽天骑士团团长和西方世界的骑士王的身份……还有“锡兰征服者”这个称号。

尽管教皇国否认参与了锡兰战争,但作为高级情报军官,庞加莱很清楚地知道炽天骑士团参与了那场战争。传闻领军人物就是龙德施泰特,他当时还不是炽天骑士团团长。以他如今的年龄算来,他毁灭锡兰的时候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列车忽然开始减速,他们即将到达指定地点,外面一片漆黑,贝隆听见了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