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维然讲了那么撩人的一句话,宁檬却意外发现自己并没有面红耳赤的害羞症状产生。
她用0.01秒飞快想了一下为什么会这样,然后她得出结论:因为她有自知之明。
“学长你快别逗我了,我长什么样我自己知道,把我和你放在一起,我明显要拉低我们这组的颜值水平的!”
因为太有自知之明,因为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重,于是不敢去承那拐着弯夸她好看的话,于是连害羞的余地都没有了。宁檬为自己的自知之明感到有点忧伤。
苏维然还是笑得儒雅笑得风采怡人:“你不是靠颜值这么肤浅的人。”
宁檬冲他叹气:“学长,你这等于是在间接说实话了。唉,其实我也顶想听有人能骂我一句:你别仗着好看就为所欲为,好看了不起啊?这是我所听过最动听的骂声了。其实我真想做一个肤浅的人啊哈哈!”
苏维然被她说得跟着哈哈笑起来。
“宁檬,你这是自相矛盾,不想听我夸你长得好看,反而想听别人骂你好看!”
宁檬反驳:“因为现在骂比夸更真实啊!”
苏维然摇摇头,表示自己辩不过她。然后他突然问了宁檬一个问题:“你真知道你自己摘了眼镜之后长什么样吗?”
宁檬被他问得一愣,而后答:“知道啊。”
苏维然略一沉吟,掏出手机:“时间还够用,我们来做个小测验。”
他用手机从网上找了两张图片,一张是八九十年代的人物挂历,挂历上的模特有典型的那个年代的审美特点:大圆脸盘,浓眉大眼,嘴唇饱满。
另一张图上是个巴掌脸小美女,瓜子脸,樱桃嘴,眉眼水媚媚长睫毛茸茸,我见犹怜。
苏维然滑动图片问宁檬觉得哪张好看,宁檬毫不犹豫指了第一张。
苏维然眼底有种果然不出所料的释然。
他问宁檬:“为什么选第一个?”
宁檬毫不迟疑:“我奶奶说的,这种长相最圆满,有福气,好看!”
苏维然把图片滑到巴掌脸那张:“那这个呢?”
宁檬脸上有了点嫌弃的样子,那嫌弃中也包含着对她自己的那份:“瓜子脸太寡相了,不好看,没福气,不好看。”
苏维然哦了一声,收起手机。
苏维然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宁檬:“你上学时候是不是有个好闺蜜?”
宁檬眼睛一亮:“是的,她叫尤琪!”
苏维然:“你觉得她长得怎么样?”
宁檬斩钉截铁:“她必须是仙女啊!”
苏维然点点头。他记得尤琪长什么样,圆脸大眼睛,挺漂亮的,但要说成是仙女其实还不至于。
他又问宁檬:“那你觉得许思恬长得怎么样?”
宁檬给足了肯定:“非常漂亮了!但可能她在减肥吧?脸都削下去了。要是她的脸再圆一点,应该能美得感天动地的。”
至此,苏维然在心里有了确切定论。
他明白宁檬为什么总觉得自己长得丑了——她的审美全然被她奶奶带跑偏了。
宁檬先给石英打了个电话请假,说一个熟人要带她去看一个文化公司融资的项目。在说了这个熟人所在公司的名字以及熟人的职务后,石英欣然准了假,并告诉宁檬:好好和苏总相处,多向苏总学习,改天如果苏总方便可以邀请到公司来坐一坐。
收线以后宁檬有点小感慨。小姑娘们所处的世界看脸,她这个老姑娘所处的世界看的都是头衔。
苏维然说的文化公司很巧也在东方广场,从小南国走过去没有几步路,很快就到了。路上苏维然把文化公司的BP(商业计划书)发到宁檬微信上,宁檬一边乘电梯一边一目十行飞快地扫重点。
看得太认真,电梯叮的一声到了她也没察觉。是苏维然轻轻捏住了她胳膊肘把她带下的电梯。
苏维然就这么一路领着低头看BP的宁檬走到文化公司门口。
等宁檬收起手机,一抬头间,就看到苏维然正侧着头看她,嘴角淡淡地上翘着。
宁檬被他看得忽然有点想要退后一步把自己缩起来。虽然她的宏图大志之一是日后走到哪里都要成为人们眼中闪光的焦点;可现在,她还很菜,菜菜的她没有底气没有自信。
这会儿的她还很心虚自己成为了别人视线里的全部内容,她觉得自己还没有足够底气去承接这样一份全然的关注。
苏维然替她的心虚解了围,找了个话题打破尴尬,问她计划书看完了吗。宁檬赶紧说:“大致过完一遍了。”
苏维然微笑着说:“刚才好像看到你上学时候闷头钻研数学题的样子。真好啊,那时候。”
苏维然话尾里突现的感慨沧桑让宁檬一时语塞,内心原本平滑的表面上,也荡漾起了几缕多愁善感的小褶皱。
那时候。
充满遗憾的那时候。
谁也回不去了的那时候。
谁都无法回头重做选择的那时候。
从文化公司里出来,苏维然直接请宁檬到W座外的星巴克喝咖啡。边喝他边问:“你觉得这家公司怎么样?”
宁檬犹豫了一秒钟,最后决定实话实说:“……不是特别理想。”
苏维然问她原因。
宁檬组织了一下语言,说:“这家公司最大的资本就是号称自己手里有很多大ip,未来主要收益也是根据这些ip的后续开发估算的。但问题是,这些ip有好几部都是涉嫌抄袭的,且这些涉嫌抄袭的ip都被这家公司列为了重点开发项目。他们可能看重的是网上被抄袭话题炒起来的热度,但假如原作者准备好切实证据起诉抄袭者要求赔偿,那这几个ip其实都是有风险的。”
苏维然沉吟了一下,问:“原作者索赔的话,不是只针对抄袭的作者吗?开发影视的公司一般不会受到牵连吧。”
宁檬说:“除非影视公司能保证电影电视剧中没有用到被抄袭者的任何一句台词,否则一旦剧拍好了,被人爆出抄袭来,要么别播,想播的话就得改配音,但这样会造成说话和口型对不上的现象,观众会对此非常反感的,肯不肯买单还不一定。”
苏维然手指搭在咖啡杯沿敲了敲:“但也说不定会因为这些反感而带来天然的热度,对不对?”
这问题让宁檬有点噎。这噎住的感觉像小时候明知道老师讲错了答案却不敢直接告诉他,怕他失了面子。老师在她心里是神圣的,她不忍心看到老师失了面子。
宁檬在心里组装着合适的措词,不想自己的回答顶触到苏维然的面子:“这样说从逻辑上看倒也不算错,但这种负面的热度,还是不要了吧……有时候法律不审判的东西,道德会审判,用这种违背道德涉嫌抄袭的项目赚钱,是不是有点太,嗯……唯利是图了呢?”
苏维然点点头:“你说得对,这种负面热度炒得好还行,炒得不好确实会引火烧身。不过宁檬,有句话我想告诉你,在资本市场,大家的最终目的都是赚钱,所以唯利是图并不是错。”
宁檬被苏维然教育得语塞起来,她感觉有一肚子的话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她感觉对阳光下优雅品着咖啡的学长有种淡淡的失落和伤怀。她感觉资本市场把当年的亮眼少年笼罩得有了灰暗的影子,让他从谦谦学子苏学长变成了认为唯利是图是没有错的资本大鳄苏总。
在这种淡淡的伤怀中,宁檬做了最后一搏:“反正学长,如果是我,这个公司我不会投。”
宁檬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又遇到了陆既明。
但这次好像不是恰巧,看起来倒像是他专门在等她。
因为她一出电梯陆既明就迎了上来。
宁檬被他冲过来的无形气流冲得想往后仰。
“你跟苏维然很熟吗?”陆既明迎上来就问,一点铺垫都没有,也不管自己丢来的话题带不带尖儿扎不扎人。
针对如此突如其来的问题,宁檬只好也不假思索地回复一句:“关你什么事?”
她转身打算走到自己家门口开门,陆既明迅疾地一伸胳膊,手掌啪地撑在墙壁上,准确完美地挡住了宁檬去路。
宁檬有些错愕,不知道自己遭遇的是否是传说中的壁咚。
她一边从陆既明胳膊底下无障碍地钻过去一边想,这应该不是壁咚,壁咚的必要组成部分还有一堵充满男性荷尔蒙的随时要挤压过来的胸膛。不像陆既明这个傻缺,架条胳膊拦路都不知道根据被拦对象身高把胳膊放低点。
宁檬穿过一堵叫陆既明的不争气的墙后去开门。
那堵不争气的墙愣了愣后,愤然转身,趁着未被成功拦截对象正埋头找钥匙,赶紧说:“我是妖魔鬼怪吗你这么躲着我?别忘了中午饭我请的,饭一吃完就翻脸不认人了!?”
宁檬差点一头栽进自己包里。
她真服了这一位了!
她转身,耐心地,问:“那么陆总,请问您打听我和苏维然的关系有什么用意呢?问清之后您是想给他介绍对象还是给我介绍对象?”
陆既明嗤的一声:“你想得美!”顿了顿,“你替他想得也挺美!”然后说,“你要是跟你这个学长一般熟,那也就无所谓了,你自己能有成年人该有的冷静判断。但你要是跟你这个学长非常熟,那你自己得多长个心眼。我跟他接触过几次,觉得他胆子挺大的,什么都敢投,要是有什么项目叫着你一起投的话,你先评估好了投资风险再说吧。”
陆既明说完这番话转身就回了自己家门口,啪啪啪啪按了几下直接进了屋,一副觉得自己特别帅的样子砰一下关了门。
宁檬一边奇怪他这回居然没有了开锁障碍症,一边默默地想着,他给她讲的这番话,算不算得上是番忠告。
没多久后,宁檬就听说苏维然还是拍板投资了那家文化公司。
这之后苏维然就买了台车,不是特别贵,但也不便宜,是台猎豹。
宁檬可以想到的是,这车一定出自于文化公司给予苏维然肯投资他们的回报的一部分。
宁檬现在已经能够很淡定地接受返点给好处这个事实,不再大惊小怪了。她想通了。自己是否要这样做,另说。但别人这样做了,也不能就指着人家鼻子说人有错。现在到淘宝买个皮搋子老板都会在给评了五分好评后返点两元现金呢。
只是她隐隐觉得,资本市场让她当年阳光灿烂的学长,真的变了好多。
她未来也会变成这样吗?
宁檬打了个哆嗦。她发现自己心里是抗拒的。
晚上下班挤地铁的时候,宁檬收到一条信息,她看完立刻忍不住惊喜地大叫了一声,吓得人挤人膀贴膀的地铁里立马给她让出一圈小空间以容纳她很可能会发生的发疯。
信息是尤琪发来的:阿檬,你明天就能看到我了呦!
宁檬开心得特别想哭。
她的小仙女回来了!
宁檬是在第二天半夜直接把尤琪从机场拐回家的。
何岳峦?那时这个人在宁檬眼里是约等于不存在的。
宁檬帮尤琪拖着一箱随身用的行李拉着她往出租车那边跑,两个人一边跑一边一起嘻嘻哈哈地回头看何岳峦,那样子与其说告别不如说在气人。
何岳峦无奈又有点宠地笑一笑,对她们嘱咐了一句:“看路!”然后他告诉尤琪,他今晚去住酒店。
一上了出租车宁檬就控制不住了,嘴巴像倒豆子一样说个不停。她见到尤琪后的喜悦简直溢于言表。尤琪也一样,开心得话都说不溜,就知道附和宁檬的话哈哈傻笑,不管宁檬究竟在说什么。
宁檬问尤琪回来后住哪,尤琪说她和何岳峦已经在双井富力城租好了房子。
宁檬问什么时候租好的?谁给你租的?怎么也没找我帮忙啊?不开心!
尤琪立刻说因为你最近工作很忙啊,我想看你成才嘛,怎么能拿琐事烦你呢?老何一朋友就住双井那片儿,所以就让他朋友帮忙了。
宁檬还是有点不乐意:“下回这种事必须放着我来!你不拿琐事烦我去烦了别人我会失落伤心的好不好啊?好像把我格在你的生活外变得格外见外啊!”
宁檬说到最后都有点委屈了。尤琪连忙道歉。有时候以自我主观意识去为朋友考虑,的确是疏远了友情的一种客气。
两人一路兴奋地进了电梯,嘻嘻哈哈地小声打闹。
出电梯那一瞬,她们像上学时那样一起闹着往外挤,互相磕磕碰碰不让对方顺顺溜溜地先出去。
后来是尤琪挤赢了,先出去了,回头看着宁檬眼镜都挤歪在脸上,忍不住哈哈直笑。声控灯灭了又被她笑亮起来,完全不需要在暗灭之间额外补一个跺脚。
宁檬赶紧竖手指嘘了一声:“姑奶奶,半夜了,小声点!”她指了指对门,“这屋住的这位可矫情着呢,吵醒了出来吼你!”
尤琪用她的浓眉大眼飞了个白眼,美女做这样的动作,诙谐程度是普通人的十倍。这回轮到宁檬忍不住哈哈地乐出了声。
两个人的欢笑声被对门一记开门加一记低吼戛然切断:“几点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宁檬和尤琪一起循声往对门望。
宁檬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镶嵌在对门门框里一脸愤怒的陆既明,谨慎开口:“恕我直言啊陆总,您这身衬衫西裤怎么看都不像已经躺下睡了……”
所以熬夜能手您这是蹭机会出来吼一声耍个便宜脾气吧?蹭吃蹭喝见得多了,这种蹭发脾气的,宁檬觉得她这辈子也就得从陆既明这长见识了。
陆既明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一身装束,再抬起头来时,坚持生气,绝对不怂:“睡觉非得穿睡衣吗?谁规定的!”他瞄了眼尤琪,瞪了瞪,再瞄回宁檬,瞪得更凶一点,“小点声儿!”
下完这个命令他缩了回去砰一声关了门。
尤琪一脸莫名其妙,小声而愤慨地说:“这人谁啊?有毛病吧!你跟这么神经病的人住对面不得遭罪死!真白瞎那副好长相了。”
宁檬一脸已经习惯了的波澜不惊:“别理他,跟他家发大米似的,谁都吃他家大米长大的,都欠他一样!”
宁檬开了门领着尤琪进了屋。为了不吵醒其他租户,两个人一路猫着腰踮着脚进了宁檬房间。
一进去她们就扑倒在床上,在滚来滚去中拉起了彻夜长谈的架势。
宁檬先问尤琪,回国后打算干什么,不会甘心天天窝在家相夫教子吧。
尤琪切一声,表明自己两只手浸染的是艺术,不是洗碗水——她在国外进修了美术,现在不仅痴迷于自己画画,还痴迷于各种看别人的画,她告诉宁檬,以后不管有什么画展,都要告诉她,她有展必去。
宁檬对此咂舌:“你这兴趣是刚培养的吧?我之前怎么不知道呢!唉,有男人宠着的大美女就是好,怎么过日子都叫仙不叫作。”换她自己这么过日子试试?没两天就得被爹妈揪着耳朵说作死。
宁檬问尤琪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尤琪一副不太经心的样子:“万一怀孕了就结,不怀孕我就继续享受单身身份。”
宁檬不太理解尤琪搞了艺术之后变得有点艺术家那种叫人捉摸不透的脑回路:“我以为你们俩回了国就能领证了呢!”
尤琪连连摆手说:“你这就不懂了,婚姻终究是道枷锁,领了证就是上了锁,暂时不上锁这是我作为艺术人士最后的洒脱!”
宁檬说了声“屁!”以表示不苟同这个说法。
其实他们领不领证的,都没什么区别了。还洒脱……
“何岳峦也由着你?”宁檬不可思议地发问,“太惯着你了吧!”
尤琪笑成一朵花:“他以前是管不了我,现在是管不了我加顾不上管我。哎呀他最近那个忙啊,忙得都快不知道自己是男的女的了。我开心死了,他忙起来简直太好,我简直重获自由!”
宁檬:“………………”
宁檬觉得她的小仙女闺蜜被何岳峦宠得不食人间疾苦,仿佛还是那个刚出校园的小姑娘一样,任性得鲜活,叫人不知道该羡慕还是该担心。
聊了一会,尤琪话锋一转,有点神秘兮兮的样子,告诉宁檬:“关于苏学长,我托老何打听了,说起来真是一把辛酸泪啊!”
尤琪跟说书似的卖关子等着宁檬问她怎么辛酸泪了。可是宁檬就不问。
尤琪:“不问不憋得慌吗?”
宁檬:“我不问,你憋得慌。”
尤琪:“……”
看着尤琪憋得眼珠都瞪大了,宁檬哈哈笑起来。
她决定行个善先不憋死这刚从海外归来的友人,说:“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苏维然可没有何岳峦那么好的运气,漂亮女友能一直陪在身边?”
尤琪一下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还那么鸡贼?这你都能猜到!你等等,不是苏维然已经都告诉你了吧?”
宁檬晃着头笑,笑容假到她自己都难受:“他怎么会跟我讲这个呢?是我猜到的。一个人如果还拥有一份他所享受的爱情,怎么可能只字不提?不提就是说,已经没有了。他不会主动去没有这段感情,他那么爱学姐,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就是学姐甩了他。”
尤琪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宁檬的猜测。
苏维然和他的女神一起出国没多久,就被女神甩掉了。女神抵挡不住一个已经移民当地的国内某省首富家二儿子的追求,给苏维然留下一句和着泪说的“我爱你但我不忍心看你为了我吃苦”之后,就泪奔着和二儿子跑了。
尤琪说:“这件事对苏学长打击非常非常大,他颓废了一阵后忽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卯着劲地干,用五年时间奋斗出了别人得用十年才能达到的成绩和地位。”
虽然已经大约猜到几分,但听到尤琪的具体描述时,宁檬还是觉得无限唏嘘:“他当年多爱他女朋友啊,连保研都放弃了,他可怎么受得了。”
尤琪在一旁噗嗤一声乐了:“瞧把你给心疼的!那你当年又是多么爱他啊,现在不也冷静地用第三视角旁观着呢么。”
宁檬没搭这句的腔,她的思路已经掉进别的频道上。
“你刚刚说学长他像换了一个人是吗?”宁檬叹着气,“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呢。”
宁檬告诉尤琪,单苏维然手上戴的那块表,就有八十多万。
“那天一起吃饭看表的时候我发现的,震慑死我了,他以前上学的时候多朴素啊,现在把六环一套房子首付天天戴胳膊上呢。我在我原来那极品老板身边待久了,也见过些好东西,我看学长那一身行头从头到脚也都差不了。还有,”宁檬顿了顿,咬咬嘴唇措了下词,接着说,“学长投了一家我建议他不要投的文化公司,并且对我说,在资本市场赚钱不是错。”
其实宁檬后来找到了这句听起来对得冠冕堂皇对得正义大气的话的漏洞。在资本市场想赚钱是没有错,但赚钱的方法如果有问题,那就是错了。
而意识不到自己赚钱方法是错的,那简直就是大错特错。
宁檬很想知道苏维然是否意识得到他赚钱的方法,其实是错的。
尤琪听到这也跟着唏嘘起来:“可怜的学长,被女人所伤之后给刺激到了。”
宁檬想了想,觉得苏维然严格来说不是被女人所伤——他是被钱所伤。
而他被钱所伤之后,开始报复钱。他大把地赚钱,然后大把地花钱。他以为他在玩钱,可在宁檬看来,他再这样下去很危险,他会被钱玩。
她正想得有点出神时,被尤琪突来的一句话勾回了魂。
“怎么样,现在他单身你也单身,有没有想去抚平他内心伤痛的冲动?”尤琪挤眉弄眼地问。
宁檬往床上四仰八叉一躺:“算了吧,他颜控,专挑女神级别的爱。我不行,我长得又不好看。”
尤琪生拉硬拽把宁檬从床上扯起来,像在拉扯一截有弹性的肉虫子一样,把充满抵抗情绪的人一路拉扯到镜子前,再把她的眼镜一摘刘海一捋:“我说你对自己的长相,是不是有什么错误认知啊?你特码还不好看?你是我最羡慕的巴掌小脸啊!!”
宁檬从镜子和尤琪之间挣脱,把眼镜抢回来戴上:“得了吧,别安慰我了,我这副寡相脸,好看个屁,没福气的。”
尤琪:“……………………”她不想跟她说话了。
这酸爽感觉就跟每天听一个八十斤的人叨逼叨我又胖了一样,简直是尤琪听了想砍人!
宁檬和尤琪聊天聊了大半宿,天快亮了她才抓紧时间睡了两小时。
两小时后,宁檬被闹钟吵醒,她咬着牙坚强地爬起来准备上班。看到一旁尤琪抱着她的胳膊什么仙气都没有了睡得像猪一样香甜,她觉得很不愤,生生把她晃醒了告诉她一句:你接着睡,我去上班了哈!
尤琪直接吼着把一个枕头摔在她脸上。
出了门,好巧不巧的——或者宁檬觉得该说成是好死不死的,她又双叒叕遇到了陆既明。
他简直比眼下北京冬日的雾霾还无处不在阴魂不散。
一起等电梯的时候,陆既明又欠嗖嗖地过来没话找话。
“昨晚跟你一起疯疯癫癫那女的,谁啊?”
宁檬以一个“关您什么事”的眼神回馈了问话者,又以假惺惺的礼貌真实实的不耐烦回答:“我朋友。”
陆既明想了想,一敲拳:“你以前提过的那个天仙闺蜜?哈,长得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啊,你什么审美?”
宁檬生气了,特别特别生气。说她长得不好看可以,说尤琪就绝对不行。她不想和这个人一起等电梯了,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暴力倾向等下崩无辜的电梯一身血。
她转身就往楼梯间走。她转身的动作因为生气决绝有力,几乎带起一阵风。
陆既明在她留下的这阵风里愣了一下,罔顾到达的电梯已经开了门,也转身往楼梯间追了过去。
宁檬下楼的脚步飞快。可惜再快也架不住腿没人家长,三两下就被那个讨人嫌的家伙追上了。
陆既明稳定地保持着和宁檬相差两级台阶的状态,配和她鞋跟咚咚咚的声音发出闷闷的铛铛铛的下楼声。咚咚铛铛,像一首和谐的下楼协奏曲一样。然而咚咚咚的声音制造者,内心一点都不和谐,她只想一板砖拍死阴魂不散的前任老板。
陆既明铛铛铛地边下楼边问:“哎,你等会,我有话问你呢!你这孩子怎么从我这走了之后变得脾气那么大呢?!你给我等会!我问你,你知道不知道你学长投了一挺不靠谱的文化企业?是你给支的招吗?”
宁檬脚步不停:“是我不是我又怎么样,好像和您都没关系吧陆总?”
陆既明长腿一垮,一步四个台阶越下去,裆都没扯到的轻松。他变成走在宁檬前面,挡住她下楼的节奏:“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和苏维然关系到底怎么样?有没有一起绑定投资?”
宁檬被他堵得来了气,干脆就赌上了气,说:“关系好啊,好得不得了呢!我上学时候暗恋他,恋得要死要活的呢!怎么了陆总?这样违法吗?”
听了这话的陆既明眼珠顿时一凸。
他的左右腿互相绊在一起,他差点卡倒在楼梯上,摔成个一米八五的智障。
“你这什么眼光,能喜欢点靠谱的人吗?!”
陆既明还没等站稳就急三火四地吼出了这句话。
陆既明对宁檬吼:“你这什么眼光,能喜欢点靠谱的人吗?!”
这句话让宁檬彻底炸开了毛。
面对陆既明几乎没什么道理的狂喷,她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她反喷了陆既明:“我成人形这二十几年里,遇到的最不靠谱的人就是陆大老板您了,就您这样的我都忍了三年,有您这三年打底,别人的不靠谱还能叫不靠谱吗?”
她说完用力推开陆既明,咚咚咚下完最后几级台阶,一鼓作气冲出楼外。
以为从闷暗无光的楼梯间冲出来,可以享受四方大明的天光换换心情。
偏偏连老天都不叫宁檬如意。又是一个灰沉沉的雾霾冬日,阳光像被杀死在了天空中悬浮的灰渣层里,pm2.5无孔不入地破坏着本就已经很坏了的心情。
而身后那人像阴魂不散的鬼一样又追上来,不依不饶地较劲。宁檬真想自己具有特异功能,可以一拳把陆既明打成pm2.5粒子,让叫人心情发灰的他和同样叫人心情发灰的雾霾融为和谐的一体。
陆既明冲上来,腿长的优势又开始密不透风地起作用,宁檬怎么绕,都绕不开他的阻挡,怎么迈大步都能被他更大的步子包拢。
尽管两人还是在向前方移动着,但宁檬面前始终有个碍眼的混蛋挡着。
陆既明就这么阴魂不散地缠缠绕绕地挡在宁檬面前,边走边炸毛:“宁檬你等会!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忍我三年?怎么就成了忍我了?我虐待你了还是给你气受了?!”
宁檬懒得理他,直接小跑着往斜对角的地铁方向冲。
陆既明握着车钥匙嘶吼:“宁檬你给我站住!今儿你非得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叫你忍了!站那,别动,回来!上我车你给我说明白,不许坐地铁!”
宁檬头也不回,声音从前向后传:“可别了,您东方广场我金融街,咱俩不顺路,再见了陆总您呐。”
陆既明瞄瞄车再瞄瞄宁檬的背影,一咬牙按了车钥匙上的小锁头把车又上了锁。
随后他又开始倒动他那双大长腿,把自己变成一张烦人的网朝宁檬捕了过去。
他三两步又跑到了宁檬面前,两腿一叉,拦得宁檬刹步不及时差点磕进他怀里。
陆既明:“你说清楚,什么叫你忍我!”
宁檬觉得自己简直要疯。
笔直的路她走不通,只好转个弯绕个远绕过那个人高腿长的神经病。
可是前方无障碍状态只维持了几秒钟,人高腿长的神经病就很快又拦了上来。
宁檬觉得陆既明简直比大风天绕着人飞的破塑料袋还烦人。
她被懊糟得不行,只好站定脚步,仰头深吸口雾霾冷静了一下,对陆既明说:“陆总,陆老板,就您那臭脾气,搁谁跟您相处谁不是忍受?”
她这话似乎给了陆既明会心一击。宁檬看着他有点想冷笑。
这样就被击中,说明他陆既明做人缺少了一份自知之明。在他自己的那份自知之明里,可能全银河系各种中外星生物都喜欢他,爱他,觉得他帅身材好腿又长,没有任何例外。
趁着会心一击给陆既明带去的短暂发愣,宁檬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可惜距离刚拉开了两米不到,陆既明就回了神。
他跟特大号狗皮膏药一样又朝着宁檬贴了过去。
宁檬干脆跑起来,希望能够甩掉他。她跑进了地铁,以为自己安全了。结果耳边刹那间又响起了阴魂不散的磨叨声。
“我脾气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陆既明大声的激光枪般的问。
宁檬觉得自己心态要崩。她真服气,他居然跟着追进了地铁。
旁边排队的人都看过来,视线带着热度,宁檬觉得自己正被架在无数道热射线上蒸煮。
她觉得有点丢人,她想她得赶紧制止不知道丢人的陆既明继续发疯。
她站定,转身,对陆既明几乎恳求地说:“陆总,您看,您这么大身份,跟我较劲至于的吗?好了我现在要进地铁了,陆总您……就请自便吧。”
宁檬说完对陆既明晃晃手里的公交卡,闪身进了排队队伍,以不快不慢但足够刺激陆既明发癫的速度往进站刷卡机前挪。
陆既明眼前全是宁檬晃着公交卡的样子,他觉得她在对自己挑衅。他浑身每一个较劲儿因子全都饱涨了起来,鼓噪他一定得把这个劲儿较下去!
陆既明指着队伍里的宁檬,叫唤:“你给我站那!什么叫我至于吗?你站住给我说清楚再走!”
宁檬再一次被四面八方射过来的热旺旺的视线蒸煮。她觉得很丢人,于是在人群中别过了脸。
进去地铁就好了,就摆脱这个神经病了。宁檬这样安慰自己。
陆既明看不到宁檬的脸,叫嚣就失去了对象从而变成了情绪的浪费。他气得直运气,突然一转身,冲去了买卡窗口。
然后他被上班早高峰排队买卡的队伍长度震慑了一下。再然后他当即决定放弃排队,直接走到购票窗口前。
宁檬悄悄把脸转回来看了下,当看到陆既明正在干什么和打算要干什么,她立刻惊呆。
陆既明正在笑模笑样地卖弄男色,对排在窗口买票的一个年轻女孩说:“姑娘,能帮我带一张地铁卡吗?我这坏肚子了,等不了,着急想进去上厕所!”
宁檬听到这番说辞差点卡倒在刷卡门闸前。还“姑娘”………………
那姑娘脸红红地给他带了张卡。
宁檬赶紧刷卡进地铁,想借着拥挤人流冲散陆既明的视线,让他找不到自己。
但她又一次低估了陆既明厚脸皮的程度。她从来不知道一个挂着总裁头衔的人可以如此置脸皮于不顾。
陆既明举着地铁卡长腿一垮,就奔到了宁檬刚刚刷卡进去的闸口,他对排在后面的女孩一笑,朝里指了指宁檬,说:“我跟她一起的!”然后就被那女孩宽容地放了行插了队刷进了地铁闸口……
宁檬真的疯了。凭什么他顶着张人面兽心的笑脸就可以这样畅通无阻?这叫她们这些遵纪守法天天排队的人怎么心里平衡!!
她飞快地走,走到最堵头的位置等地铁。陆既明叽叽歪歪地跟上来,叽歪中表达着强烈的后悔:“我靠!人这么多!我靠!早知道打死你我都不进来!”
宁檬:“……”我去你大爷的!打死你自己不行吗非打死我?!
地铁到了。车门一开的瞬间,像整个世界都失控了一样。车上的人像被地铁车厢呕吐出来似的蜂蛹往外挤,排队等着上车的人又像赶着寻仇似的一腔怒气的往上冲。来往对抗的人流中,夹杂着嗷嗷尖叫哀嚎不断的陆既明。
“哎哎哎您挤什么挤啊!”
“我去我鞋我鞋我鞋!要踩掉了嘿!”
“我靠我衣服!别刮我了行吗!扣儿都要掉了!”
宁檬实在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这个一点挤地铁经验都没有的前任老板再被挤下去,可能得身脑双残进医院了。
她从上下车交汇的人流中挤过来,一把扯住陆既明的领带,带着他冲锋陷阵地挤上了地铁。
地铁门刮蹭着陆既明的身体不情不愿地关上了。陆既明张大了眼看着宁檬,像看着一个把他从屠刀下救出的英雄。
门关上后封闭空间里的人开始各种蛹动,期望在被挤到互相变形的状态下,找到一个能令自己稍微舒服些的姿势。
陆既明在这些蛹动中不断哀嚎。
“哎我的脚!”
“哎我的鞋,要掉了要掉了!”
“哎我去我衣服,皱了皱了!!”
“……”
宁檬实在受不了了,她觉得自己是大话西游里站在逼逼叨的唐僧旁边那个无辜的黑牛小妖精。如果她身上有把刀,她此时此刻一定毫不犹豫捅了自己算了。
宁檬深吸一口气,手上发着力,扯着陆既明的领带根,把他狠狠一带,他一米八五的身板像挪门板一样被她强塞进了车门旁边的墙角处。
她彪悍地挡在他面前,挡开人群,细瘦的身形爆发出无限气场。没有人再能够踩到他的脚挤掉他的鞋揉皱他的西装。
陆既明靠在墙角,低着头直勾勾地看着宁檬,傻了。
很快到了下一站,更多的人涌了进来,宁檬被挤进的人流从立体挤成了平面。平面的她依然挡在陆既明面前。
陆既明看着挤变形了的宁檬,终于回了神。
下一瞬,他揽住宁檬的腰,把她往自己身上用力一贴,然后他带着她合为一体的一转,他们的位置变了。
她细弱的身形恢复了立体,靠在墙壁上。换他挡在她面前,稳如泰山般。后面的人挤着他踩着他蹭皱了他昂贵的西装,他也全然不在意了,他的思想在刚刚被一个女孩子的保护中得到了无畏的升华。
宁檬仰起头,呆呆地看着陆既明。她的呆不比刚才他的呆少半分。
陆既明扛着身后有人要挤进他后背腔膛里面的压力,低头冲着宁檬邪里邪气地歪嘴喷:“你怎么跟老爷们比爷们?有毛病啊你!”
宁檬低下了头,嘴角有点松动地想笑。
从15号线倒到5号线,陆既明一路持续性阴魂不散。他的诘问像时间那样执着,不遇到黑洞奇点不肯停滞。他一路较劲着磨叨着让宁檬务必给他个说法,他怎么就不靠谱,怎么就得叫人忍着,怎么就脾气不好了。
宁檬一路都脑子放空,心理暗示自己身边只是有只苍蝇在飞,别动气,别崩溃,别疯。
终于地铁到了东单站,宁檬使劲一推陆既明:“别磨叨了,大老板您到站了!”
陆既明就着这一推的力道被挤了下去。被挤下去的他脚掌扒在地上说什么都不肯被人流拥着挤走。在地铁门合上之前,他冲着地铁里的宁檬大声吼:“喂你还没给我说清楚呢,怎么就叫得忍着我了……”
门终于合上了,把陆既明格在车厢外。这是宁檬有生以来觉得地铁门关上得最慢的一次,好像得有一年那么久。
她在被投射过来的满满一车厢的视线中,默默地摸出了口罩戴上遮起了脸。
雾霾都没能打动她戴上口罩,陆既明却做到了。她很服气了。那位有钱人他怎么就那么不知道自己丢人呢?!
下班前,宁檬收到尤琪发来的信息。信息里尤琪告诉宁檬,晚上何岳峦要请她吃饭。
宁檬赶紧表态:哪能让他请?你们俩大老远刚回来,应该是我给你们接风才对。
尤琪很胳膊肘往她这边拐,说:你有老何挣得多吗?没有吧,挣得少的人没有发言权,你可以闭嘴了,就让老何请。
宁檬觉得尤琪往她这拐的这一记胳膊肘有点拐偏了,拐得她多少有点扎心。
但一听说何岳峦把请客的饭店选在了酒仙桥附近的梧桐,宁檬想到那人均快四百的消费标准,顿时又觉得尤琪的胳膊肘往她这边拐得很温柔多情了。
下了班宁檬就打车直奔向梧桐。路上有点堵,于是她毫无疑问成为最晚到的那一个。
坐下后,宁檬一脸期待地问尤琪:“我来晚了,不用罚酒三杯吗?”
尤琪直接拆穿她:“你是冲这儿酒贵故意来晚的吧?”
宁檬听了直摇头:“搞艺术的人这么市侩可不成,得不食人间疾苦不知梧桐酒贵才能有造化!”
尤琪拿白眼飞她。何岳峦就在一旁甘当她们的配角,一边笑着看热闹一边在她们的抬杠中时不时插入一句:
“烤鸭得来一套吧?”
“牛仔骨也尝尝吧?”
“南瓜鳕鱼汤也都来一份吧?”
“虾你爱吃的,也来一份好了……”
……
等宁檬把她和尤琪的抬杠之声告一段落,她才猛然发现何岳峦已经很力争存在感却还是很没存在感地把菜都点好了。
她顿时觉得有点抱歉,感觉自己就是没有小弟弟,有的话绝对是在扮演刨何岳峦墙角的角色。
好在何岳峦性格好,也没计较什么,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们的互掐表演。
宁檬多少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决定从何岳峦身上摘个点出来赞美他一下,以示尊重。
“老何多年不见,你欢神(fashion)了许多啊!”找来找去,也只能找到这个点了,谁让他……的长相真的是朴实那挂的,跟帅不怎么挨着。
跟当年的穷小子相比,现在的何岳峦是真的鸟枪换炮了。从手表到西装到衬衫再到鞋子,无一不是奢侈品大牌子。
以前他走在路上浑身上下最值钱的是能换俩iPhone的肾;现在他浑身上下的装扮哪都比肾值钱。
何岳峦大方接受了宁檬的口头赞美,拍拍尤琪的头,宠兮兮地说:“是这位艺术家的功劳!”
尤琪一脸骄傲。
宁檬连翻白眼:“你们够了!还没上菜狗粮就端我嘴边来了!”
菜品很快都端了上来,三个人一边动筷一边聊天。
何岳峦先开了话题:“宁檬,听琪琪说你开始做项目了?做得怎么样,觉得扛得住吗?”
宁檬喝了口汤,回答得谦虚谨慎:“还在努力学习的过程当中,一定戒骄戒躁地死扛下去!”
何岳峦笑:“怎么回答得跟入党宣誓似的!”
宁檬也问了何岳峦一个问题:“老何,不,应该叫何总,请问何总你这次回来在哪里高就啊?”
何岳峦笑:“别挖苦我!现在有两个地方可供选择,但我还没最后决定要去哪一个。”
尤琪在一旁嘴快地说:“你不是说想去那家要收个上市公司壳子的公司吗?”
何岳峦有点无奈有点尴尬又有点宠地拍拍她的头:“还没定呢,和宁檬说了就算了,自己人,出去之后就不要这么嘴快了。”
尤琪吐了吐舌头,被宠爱的小女人姿态毕露。
一顿饭吃下来,何岳峦给尤琪又是剥虾又是夹菜又是倒水,就差把菜都嚼碎了喂到尤琪嘴里了。
宁檬觉得有冷冷的狗粮在往自己脸上狠狠地拍不住地拍往死里拍。
饭快吃完的时候,她实在受不了了:“你们俩够了!想恶心死我啊?”
正餐吃完,何岳峦又叫了几份饭后甜点:“这里的甜品听说非常棒。”
宁檬每道甜品尝了一点,确实非常美味。然后她端了最爱的提拉米苏蛋糕到自己面前,光明正大地表演吃独食。
宁檬一边吃着蛋糕一边听何岳峦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宁檬,如果是你,你会选择薪水一般其他收入多的公司,还是薪水多其他收入少的公司?”
宁檬想想,问:“其他收入是指?”
何岳峦笑笑:“奖金,以及'你懂的'那类收入。”
宁檬很直接:“那些灰色收入?”
何岳峦耸耸肩,表示是的。他的耸肩动作中有点点尴尬的意味,好像在说这种心照不宣的东西你为什么一定非要把它点破了说呢。
这些心照不宣不点破时非常和谐美好,可一旦点破就变得尴尬羞耻了。
宁檬在何岳峦有点尴尬的耸肩后,这样回答:“我会在两个工作中,选择更合规合法的那个。”
何岳峦摇摇头,笑着说:“宁檬啊,你太死板了,资本运作讲究的是灵活。其实不是除了合规合法之外就是违规违法的,在合规合法之外违规违法之内还是有一片空隙的,这片空隙里可以灵活地做很多事,虽然这个地带风险最大,但也往往赚得最多。投资嘛,风险和收益本来就是成正比的。”
宁檬表示接受他的这种说法,但——
“我自己扛风险能力太差了,我宁可少赚点过个舒心日子!”
说完想了想,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决定对何岳峦也再嘱咐一句:“老何,我知道你们华尔街回来的都喜欢追求高风险高收益,但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啊,你还有个女人要养呢,你可悠着点!”
何岳峦抓住了一个关键字眼:“都?”
宁檬:“……”
多么敏锐的老何,从一个一闪而过的副词就洞悉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宁檬干笑:“我学长也刚从华尔街回来不久。”
何岳峦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想起来了,琪琪让我打听的那人,你的心上人。”
宁檬一口蛋糕噎在了嗓子眼。她死瞪着尤琪,尤琪回以她一脸没事人的无辜样,那样子特别欠揍。
何岳峦给宁檬倒了杯柠檬水:“来,喝口你自己压压惊!”一本正经地讲了个谁都没笑的冷笑话之后,何岳峦接着说,“其实我还有个建议想给你。宁檬,你做项目太保守的话,未来的发展恐怕会很缓慢的。在资本市场想要有发展,你得敢搏!”
宁檬接受了这句教导,但在心里依然保留了一份自己的小小坚持。
就算发展得慢一点也好,终究稳当。太高的风险,尤其是那种灰色夹缝中的高风险,她的良心和魄力暂时还都驾驭不了。
上班下班,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宁檬蛰伏在没有项目的日子里,悉心学习,有时间就会去帮下其他同事的忙,蹭点其他项目的实战经验。
快年底的时候,她终于得以结束蛰伏的日子。
石英又找到了一个项目,也是通过她以前做投行时积攒下来的资源找到的。
这回是个节能企业,业务模式是依靠合同能源管理(EMC)模式为客户设计节能方案,并依照所设计的方案进行施工和运行维护,以达到为客户最大幅度减少生产能耗的目的。
节能企业的位置在北方某个空气质量比北京还霾的工业大省。公司业绩不错,未来是奔着上创业板去的。目前公司打算融一轮资,扩大一下经营规模,然后就着手联系券商改制辅导启动上市事宜了。
石英看过企业的财务报表,觉得业绩不错,又让宁檬研究了一下合同能源管理这个行业的基本情况,发现对比行业内其他上市以及非上市公司,该企业的业绩都可以排到中上游位置。
宁檬经过调研后还告诉石英,合同能源管理属于环保节能领域,国家大力支持,有很多税收优惠政策和奖金扶持。而企业所在的省又是个工业大省,污染相对其他省市比较严重,节能环保对那里来说是当务之急,所以企业未来很多年,都不怕市场会饱和。
石英听完宁檬的初步调研汇报,觉得企业未来大有可为;如果他们投了这一轮的话,未来收益也同样大有可为——如果他们投了这一轮,企业未来在创业板上市后,套现后的赢利将非常可观。
石英决定启动这个项目。这个主意并不出乎宁檬的意料之外。但石英把这个主意拿定后的下一个决定,却结结实实地超出了宁檬的预想。
“联系一下陆总,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做这个项目。”石英微笑着云淡风轻地对宁檬说。
宁檬一下就有点愣。
又要和陆既明……一起做?
看她有点发怔的表情,石英的笑容从云淡风轻渐渐变得狡黠起来:“宁檬啊,你跟着陆总干了三年你应该很清楚,他那边资金渠道多。而我们公司刚成立大半年,正好反过来,是项目多资金不多,所以有好项目不想错过,最优的办法就是拉着陆总一起做。”
宁檬接受了石英的这个说法,不再发愣。她想了想后,问:“那石总您看我这个级别直接联系陆总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要您先亲自和他说声?”
石英的笑容从狡黠变向了一种了悟一切的通透:“就你去说吧,你去说更好。”停了很短暂地一拍,石英补充解释了一句,“你们更熟。”
这番话听完的一瞬间,宁檬心里翻腾过很多想法。但她脸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嘴巴上也只是应了句:“好的,我等下就去联系陆总。”
但她心里其实是有种被现任老公推出去问前任老公要钱的被利用感的。
要钱这事毕竟不光荣,现任老公要面子,不好自己去开口,于是就把她推了出去。
可是她不要面子的啊?
然而小人物在大人物面前,又哪有要面子的权利。
她把这些怪怪的感觉压了下去,把由此产生的隐秘的不舒适感也深藏了起来。
她想也许是她太敏感想多了,也许她把自己看得过重了,也许就算没有她,石英也还是会拉着陆既明一起做项目。她可能只是正好处在新旧老板之间,因而造成了仿佛新老板是在通过她拉着资金渠道多多的旧老板入伙。
她可能太高估自己了,陆既明凭什么因为她这条纽带就和石英紧紧联系在一起?这不可能的。假如他们能绑定在一起,一定是和她没关系的,一定是因为恰好陆既明有资金渠道,恰好石英有项目资源,恰好她可以做资金渠道和项目资源中间微不足道的联系人。
宁檬把一瞬间这些千折百转的心思很深很好地隐藏起来,没有让石英透过她的神态表情触摸到这些弯弯绕绕的九曲回路。她发现自己可能又有所成长了,她离那些喜怒不形于色的行业大佬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又拉近了一步。
从石英的办公室出来,宁檬就联系了陆既明。她以为陆既明会屌兮兮端个架子说我考虑考虑,结果没想到他居然很痛快地一口答应下来:“好啊,那就一起做呗,正好年底前我手里还有一大把钱花不出去呢,啧,真愁!”
宁檬:“……”
她觉得前任老板除了拧巴能喷外又多了个醉人的品质——越来越贱格。
宁檬把陆既明有意愿合作的想法汇报给了石英。石英立刻打电话给陆既明,直说怠慢怠慢,这事应该由她第一时间亲自和陆总说的,那陆总既然有合作意向不如我们当面碰一下后续的具体安排吧?……
在石英热情的通话声里,那种不适感又隐隐从宁檬的心缝里钻出来,沿着她的胸腔到处顶撞游走。
怎么办,她还是觉得自己像被现任出卖给前任换钱花的花姑娘……虽然她长得不咋好看。
石英带着宁檬到既明资本一起开了次会。
宁檬有点感慨,上次在同样的会议室开会,石英是外来的客,她却只是陆既明的秘书;现在还是熟悉的会议室,熟悉的人马,却已是不同的身份和阵营。她也变成了客,一个终于能做项目的客。
石英和陆既明敲定了一些具体事项。从下周开始,他们将联合派人去那家企业做现场尽调(到企业现场做尽职调查)。
石英笑着说:“我这边打算派宁檬过去,但她缺乏系统的现场尽调经验,得有个人带带她,但这人我暂时还没想好。陆总您这边呢?”
陆既明搓搓下巴,好一副用心思索的样子,然后他放下手,手指一敲会议桌,说:“正好,我发小家在x市也有家公司,最近一直让我过去瞧瞧呢,要不然我这边就我亲自去吧,当是顺道了!”
宁檬一下惊凸了眼珠,差点把舌头都吐出来。
现场尽调他大老板要亲自去做?有病吧!!!
和宁檬惊到要吐的反应不一样,对于陆既明说他要亲自去坐镇尽调,石英很开怀,说:“有陆总在我可真不用再找其他人了,陆总经验丰富,您只要分出四分之一的分身指导宁檬现场尽调就足够用了!”
被点名的宁檬浑身打了个冷战。
被恭维了的陆既明直说石总您看您说的我有那么厉害么。
打了冷战的宁檬抬起头看向被恭维了的陆既明。
巧了,他也正好看向她这边,一嘴巴子的你给我等着瞧的皮笑肉不笑。
宁檬又打了个冷战。她觉得那天早上她说他不靠谱难以忍受那些话,他都当仇一样牢牢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