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你所愿吧(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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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节能企业回来之后,宁檬忽然发现自己特别爱做甩头的动作。开始时她怀疑这是在x市落下的什么毛病,后来是一位同事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她恍然悟了甩头背后的真相。

——宁檬啊,刘海太长了,该剪剪了,再过几天都要看不见你的脸了。

宁檬这才发现自己刘海长得已经快把眼镜都挡住了。怪不得最近总是觉得暗无天日缺光少亮的,原来是刘海把好不容易穿透雾霾的那点光线都差不多挡掉了。

宁檬很认真地想了想,她要不要继续剪有点齐有点厚的刘海。后来另一个同事的发言改变了她的想法。

——宁檬啊,知道不,刘海挡着额头是会挡着财运的。

宁檬立刻决定把刘海造型改变成二八斜分别到耳后去。

虽然这样她会露出大半个额头,让原本遮挡她的面具组合没了一半,让她丧失很多安全感。但为了财运,她豁出去了。财富才是最好的安全感。

她去理发店修整了一个新的刘海造型。剪头小哥告诉她:“你的刘海刚开始斜分,还有一点点不够掖到耳后,再长长就好了。相信我,你现在这个刘海造型会越长越好看。”

宁檬戴回眼镜腼腆地说了声谢谢。

剪头小哥一看她的眼镜就立刻皱起了眉:“诶?小姐姐你怎么不配副隐形戴,你这大眼镜一架上,别说你变得都不好看了,连我给你剪的刘海的精彩程度都立马被打了折扣了!”

宁檬又是腼腆地笑笑,没说什么付了钱离开。

开玩笑,刘海拨开已经算是没了一半面具了,连眼镜也摘掉,那岂不是让她赤裸着一张脸见人?这跟让妖精现原形有什么分别。

她可不摘眼镜,不然她得被不安全感折磨死。

其实有时宁檬也会忍不住想,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什么也不懂,于是什么也不怕,没刘海没眼镜也没觉得有什么暴露了自己的不安全感。可现在进了社会,接触得多了学到得多了,反而处处畏手畏脚自信全无。

真是无知无畏,有知知耻。也不知道这是文明的进步还是人性的倒退。

剪了新的刘海造型的头两天,宁檬只要走出家门就会有一种衣服没穿全的羞耻感。尤其和同事讲话的时候,对方一声“咦?”之后,她简直想钻个纸盒箱子躲起来。

好在同事们“咦?”的一声之后,讲话内容都是积极向上正能量的:“宁檬,变发型啦?哎嘿,不错不错,整个人看起来都好看多了!特精神!”

渐渐地,宁檬在这种夸赞里,没了那种没穿全衣服的羞耻感。

至此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性格改变命运,发型决定颜值。

宁檬有一小段日子没看到陆既明了。无论是出门上班还是下班回家。她怀疑他是住够了“小不拉几”的房子搬回他的大别墅去了。

后来她无意间听石英提起,原来陆既明是去上海看项目了。

她一下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班里有个捣蛋王,女班长每天都要为他头痛八百遍,每天鼓足十二分劲儿像个斗鸡一样时刻看着他。忽然有几天捣蛋王生病了没来学校,班里一下清静了。可是这清静显得特别没生气,连班长都好像找不到打鸡血的理由,一下有点蔫巴了。

宁檬觉得陆既明就是那个捣蛋王。

马上就是圣诞节,街道上处处都有了节日前夕的热闹劲儿。等过节永远比过节本身更有吸引力。

而到了圣诞前夜那天,宁檬又遇到了陆既明,就在她爬楼梯爬完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

宁檬下班回到家楼下,看了看电梯几乎一层一停的蠕动,最终决定还是自己腿着走楼梯上楼,哪怕上了一天班后有点累。

她一步步轻轻地挪慢慢地上,因为鞋底和台阶间没有擦出什么响动,楼梯间的感应灯也就没有亮。她在漆黑的楼梯世界里享受圣诞前夜中难得的一隅安静。

外面的人简直要热闹到没了理智。国外泊来的节日,在大都市里不隆重过一过,就仿佛自己并没有活在大都市。

其实这算不上节日的节日,有什么可热闹的呢?大家还不是白天该上班上班,晚上该加班加班。

宁檬上完最后一级台阶,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清晰看到有个人影正猫腰藏在隔着楼梯间与住户的那两扇铁门后。

那人影正猫着腰透过门上一小块玻璃往外偷看,整个造型无比鬼鬼祟祟。

宁檬在放声大叫和转身逃跑间犹豫了几秒钟。最后她两样都没做,她的最终选择是直接走上前。

她居然在一片黑暗中认出了那个背影——

猫在那的,就是多日没见的陆既明。

她脚步清浅像只猫似的,无声移动到陆既明身边,挨着他从另外一扇门的玻璃处往外望,看他究竟在看什么。

她看到一堆人拥在陆既明家门口。一堆人马首是瞻的那个,是正蹲在地上啪啪啪不停试着密码想打开门的曾宇航。他一边啪啪啪按着一边在愤怒地骂骂咧咧:

“陆既明你个孙子!你骗我密码是我生日!是个屁!我去你大爷的!”

“陆既明你个王八蛋!不就十个数字吗,我特么就不信我懵不开!”

“啊啊啊啊啊陆既明你个犊子!到底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

围观那些人在不断贡献着数字组合,但都没能制服那道锁。

宁檬看那些人的样子,猜测应该是曾宇航带了一群纨绔哥们们要过来开趴体。但这一群行走的人民币载体们,真是忽略了陆既明的领地洁癖了。

可怜的曾宇航,他终于发现自己被陆既明骗了。

宁檬正同情着曾宇航,忽然感到侧脸一热。陆既明发现她了,于是猛地扭头看她呢。

宁檬转头,对上陆既明一脸见了鬼的惊悚表情,他把眼睛瞪得溜圆,一手抚在胸口上,一副受到了莫大惊吓的样子。

他用口型怒斥宁檬:你是鬼啊?!走路不能有点声啊!

宁檬嘴巴动了一下想说话,却被陆既明长臂一伸手掌一覆,把她大半张脸连带着嘴巴都堵死了。

陆既明用另一手在嘴唇前竖手指,做着嘘的动作。

宁檬点点头。陆既明把手放开了。

她喘口气,他盯着手看。

末了他们都掏出手机。

宁檬打字给陆既明看:不想被发现就赶紧把手机静音。

陆既明打字给宁檬看:你脸怎么那么小?

宁檬:……………………

一个永远抓不到重点的男人。

陆既明听宁檬的,把手机连忙静了音。

他刚调完静音模式还来不及锁屏,曾宇航的来电就像跳大神似的跳进了屏幕。

陆既明立马明白了。宁檬想到曾宇航开不开门就要恼羞成怒打电话了。还好他提前静了音,没被发现。

他不接电话,透着玻璃窗看外面等着他接电话的曾宇航等到暴躁跳脚,他死闭着嘴憋笑憋得满脸五官都挤成一团。

宁檬看着他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有点后悔自己刚刚帮他补了个bug——他可真像个大傻子啊,帮了他简直有点拉低自己智商。

铁门外打不通电话的曾宇航气得差点摔手机。

“明明你个孙子!祝你处男一辈子!”撂完这句狠话,曾宇航带着一群人走了。

陆既明从铁门前直起腰,像个刚得到全世界最骄傲奖的孔雀,挺胸抬头得意无比地推开铁门走了出去。

“跟老子斗,切,都还嫩了点!”

宁檬翻了个白眼,跟着走出铁门。

她边走边低头找钥匙。

忽然觉得前方气压一低阴影一挡。

她下意识的抬头,一下对上了陆既明的脸。

他突然停住脚步折回来了。

他一副打探的样子半弯了腰在盯着她的脸看。

宁檬下意识地后腿一大步,推推眼镜镇定自己。

“干嘛?我脸上有钱啊?”

陆既明直起身,微皱眉,八字手势撑在下巴,一副端详思索的模样:“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变样了呢?”

宁檬又往后退了一步。多退一步安全感更足。

陆既明突然话锋一转,从纳闷变成不乐意:“你怎么从我这离开之后越变越精神了呢?这哪行啊,你这不是给我上眼药说我亏待你呢吗,你想气死我啊?!”

说完他蓦地上前一步,他这一步绰绰有余吃进了宁檬刚才后退的两步。他趁着宁檬来不及做反应,一抬手——

把宁檬额前的刘海扒拉得稀巴烂。

“好了,这回顺眼了,迈瑞克瑞斯莫斯吧蜜思宁。”陆既明往宁檬怀里丢了个小物件,从他裤子口袋里掏出来的,“圣诞礼物,怀疑是根据你照片做的,买回来给你鉴定一下。”然后转身走两步到了家门前啪啪啪按开密码进了屋砰一声关了门。

宁檬顶着一额头乱刘海,气得半天才回神。

——陆既明你神经病啊!

低头看了下那个小物件。一个带着大眼镜的小阿拉蕾正在可爱地冲她笑。

她看着看着,也有点想对它笑了。

宁檬回头想了想,自己似乎正处在一个很矛盾的状态里。

前任老板不见人影的时候,她有丢丢像那个看不见捣蛋大王的班长。

前任老板出现之后,她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给他当成了具有陪伴他属性的老妈子。且同时是具有陪伴他属性的神仙姐姐的影子。

这让她非常抵触。

她想要是压根不知道他神仙姐姐那一回事就好了,起码日常交往时进可攻退可守。而现在她只能退。

宁檬开始早出晚归,尽量错开和陆既明出行相遇的机会。

圣诞过去几天就是元旦。

31号那天下午,石英宣布公司放假。

宁檬一下子觉得寂寞无措起来。

毕业以后,元旦渐渐成为她最怕的日子,因为她找不到一个可以陪她轰轰烈烈跨年的人。别人兴高采烈用喊破了的嗓子倒数三二一新年快乐的时候,她正一个人蹲在家里,凄凄惨惨戚戚地想着,明天后天大后天都放假,可干点什么好啊,干点什么才不会这么无聊呢。

本以为今年的跨年夜她还是得这样凄凄惨惨戚戚地度过,没想到尤琪的一通电话改变了她的命运。

“阿檬,到我家来,陪我跨年!”尤琪在电话里说。

宁檬一方面惊喜,一方面又疑惑:“你家老何呢?先说好大过年的你俩可少喂我点狗粮!”

尤琪笑:“放心啦,没有狗粮,老何在上海出差呢,回不来,那正好咱俩一起跨年。”

宁檬“咦”了一声,第六感下的触觉杆自动支起:“过新年还出差?老何和谁啊,男的女的啊?”

尤琪没心没肺咯哒咯哒地笑:“傻样,你比我还像他女朋友!我们俩都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好担心的!一句话,来不来?”

宁檬立刻二话不说杀到了双井富力城。

下午快傍晚的时候,宁檬问尤琪她们晚上怎么吃饭,是自己做还是出去吃,自己做的话现在就得出去买菜。

尤琪直拍她肩膀:“我的阿檬,都快新一年了,就给自己放个假吧,还买菜?你也不嫌累!这样,我们干脆晚一点出去吃好了,然后找间文艺的酒吧,让我这个艺术家带你一起倒数跨年!”

宁檬差点翻白眼把自己翻吐了。她怀疑尤琪最近是不是加入了什么以艺术为名的邪教组织。

傍晚之前宁檬突然接到曾宇航的电话。

电话里,背景音嘈杂,曾宇航在一片嘈杂中扯着嗓子跟她吼:“老铁,在家没?过来一起玩啊!我们正在你对门开趴呢!好不容易骗明明开的门,不过来玩气气他可惜了啊!”

宁檬噗嗤一声笑了,她觉得曾宇航干得漂亮。

但她还是婉拒了曾宇航的邀请:“我今晚陪我闺蜜跨年。”

曾宇航立刻嗷嗷叫:“老铁你不够意思厚此薄彼!我也是你闺蜜啊你不来陪陪我?我跟你说你不来的话我们等会都有被明明那个傻逼轰走的可能!他急眼了我们可治不住他,就你能!”

——不,不是我能,是我像他阿梦姐姐的那一部分影子能。

宁檬在心里默默地说。

“……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跨年他爹忙得很不能陪他,我就找一堆人过来陪他,结果他还发脾气!”

曾宇航最后发的这句牢骚让宁檬有点唏嘘。这个老陆真是画风清奇的父亲,连新年都不能陪陪自己儿子吗?真是个身体和心肠都很硬朗的父亲啊。

宁檬在唏嘘中再一次婉拒了曾宇航的邀请,挂断了电话。

不到半小时,她手机又响起来。

这回居然是陆既明。

接通,听见他几乎半吼着问:“你干嘛呢?我找不着人陪我吃饭,曾宇航那王八蛋把我拉黑了!”

宁檬脑子飞快地转,联想着曾宇航给她打的前通电话,她有了结论:“因为你把他轰出去了?”

陆既明一声冷笑传来:“他倒是什么都和你说。喂,我定好位子了,火锅,你来不来吃饭啊?”

宁檬平静地公布答案:“不去,我陪我闺蜜。”

陆既明直接把电话挂了。宁檬瞪着手机,喉咙口一下堆积了八百字的骂人用语。

——神经病,有钱惯的!

最后八百字的骂人用语凝结为这一句话。

准备出去吃饭前,尤琪接了一个何岳峦的电话。之后她一脸愧疚地趴在宁檬腿边,可怜巴巴地说:“檬檬,怎么办,老何刚给我定了去上海的机票,让我过去陪他跨年呢!”

虽然这是一个再次置人于孤独跨年的消息,但宁檬却觉得噎在胸膛某处的一口气终于疏解了。

这是一口替尤琪噎着的气。

宁檬立刻做出一副凶样子:“重色轻友?我要你何用!走走走,赶紧拿上你最性感那条小吊带,快走!不把老何迷得七荤八素的,别说是我宁檬的马子!”

尤琪立刻又笑得咯咯哒起来。

从尤琪家出来,送她坐上去机场的出租后,宁檬一个人伫立在大马路旁。

富力城闪闪发亮,乐成中心大楼下有一群阿姨在跳舞,街上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人,这个比平时更耀眼热闹的都城对形单影只的人没有一丝安抚。

宁檬在这片热闹繁华的景象中有点孤独地想着,尤琪走了,那她自己该吃点什么当晚餐呢?

沿着马路逆着人流一边想一边漫无目的地走,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拿到眼前看。

屏幕上,亮着三个字:苏维然。

这个新年,会是他陪着自己吗?

宁檬按了接听键,叫了声:“学长。”

苏维然在电话里问宁檬,在干什么。

宁檬说,找地方吃饭呢。

苏维然问,和人一起吗?

宁檬说,不,就我自己一个人。

苏维然带着轻笑的声音立刻穿出话筒:“真巧,我也一个人,不如学长请你吃顿跨年晚饭?”

宁檬只想了一秒钟就答应下来。

这个夜晚,不管是谁来陪陪她,都比她自己回到租来的房子里形影相吊的好。

苏维然问宁檬想吃什么,宁檬鬼使神差地说,要不咱们吃火锅吧。

苏维然表示没问题,并提议那就去吃海底捞吧。他问宁檬现在人在哪里,他开车过来接她。

宁檬想了想,说:“学长,要不你先直接到海底捞领个号?今天肯定人多。”

苏维然笑:“嗯,也好。”

苏维然征求宁檬意见:“想去海底捞哪个店吃?”

宁檬想了想,说:“要不就,王府井店?”

那里离她原来上班的地方很近,是她去的次数最多的店。人的首选,总是愿意选择自己去过的地方,而不是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熟悉的远地方常比陌生的近地方让人有安全感,于是很多人愿意舍近求远。

苏维然说好的,那就王府井店见。

宁檬挂掉电话费了半天劲才打到了辆出租车。坐到车上说了目的地,司机师傅一听是奔长安街去,立刻头大:“今天这日子,瞧着堵吧!”

果然不算远的一段路,出租车硬是连蹭带挪了一个小时才到地方。

等宁檬进了店,正好苏维然排到了位置。

宁檬连声说着学长真抱歉路上堵车堵得厉害早知道我应该坐地铁过来让你这么大身份的人一个人跟这等位子我可真是承受不起呀。

她一口气地叨咕下来,她一边叨咕,苏维然一边笑着听,笑容愉悦,丝毫没有一个人等位的不高兴。他在宁檬说话时抬起手臂搭在她后腰中间,轻轻一带,像用半个拥抱在带她起步,让专注讲话的她跟随他的引领向他们吃饭的座位旁走过去。

到了座位前,宁檬那一串道歉的贯口说完了。苏维然的胳膊却并没有从她后腰上挪开,还那么自然而然地极轻地搭着。

他们站在一起,像一对很文明的情侣,彼此身体之间有一个止乎于礼的轻轻接触。宁檬还待在苏维然若有似无的半个拥抱里。

但她没顾得上为这半个拥抱做出反应。她的反应都在震惊之余给了隔壁桌那个正在萧索地独自吃火锅的人。而那个人也正扭过头来瞪着她,眼睛里的那种“你敢骗我”的火气比滚锅里的辣椒油烧得还旺。

宁檬怎么也没想到,陆既明居然也会在王府井的海底捞吃火锅。她更没想到怎么就这么巧,他们居然还能餐桌挨到餐桌,让她连个错开面躲掉尴尬的机会都没有。

宁檬其实最最意外的是——陆既明对于吃哪家店的选择,居然也是遵从宁选熟悉的,不选最近的。

四目相对的电光火石间,看着他孤零零一个人吃火锅,宁檬忽然想起在微博上看到过的一个《国家孤独等级表》,那上面按萧索程度给孤独分了级,一个人逛超市是一级孤独,一个人去餐厅、去咖啡厅、去看电影,孤独等级分别是二级、三级、四级。而一个人吃火锅,是五级孤独。

这个孤独级别,真的是,很萧索了,简直让人忍不住要对之施以同情热泪。

而这一个人吃火锅事件,如果又是发生在跨年夜的,那就不只是萧索,简直是惨,让人想要替君流下一滴辛酸泪的那么惨。

宁檬看着隔壁桌被自己拒绝后一个人坐在那吃着五级孤独的陆既明,一时间丧失了伶牙俐齿的语言功能。她忽然就有了种说假话被人当场捉住的窘迫感,还有种因为她的拒绝导致陆既明带着五级孤独在新年前夜一个人吃火锅的负疚感。

可再想想,她明明并没有说假话,一切都是一环扣一环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的。她并没有对不起谁。

于是她让自己泰然下来,对着怒瞪自己像怒瞪着个叛徒的陆既明,打了声招呼:“陆总,好巧,您也在。”

陆既明瞪圆了的眼睛瞬间又再瞪大。那瞪得更大的眼眶里流泻出来的怒气在无声地吼:你还好意思说好巧?!

苏维然顺着宁檬的声音转过身,他搭在宁檬腰上的手随着转身动作放了下来。陆既明气得血红的眼睛,血色仿佛褪去了一些。

苏维然看到陆既明后立刻做出当一个“总”遇到另一个“总”时的官方微笑:“陆总,您也在,真巧!”

两个真巧对陆既明形成了暴击。而他还来不及疗伤,苏维然已经又送给他一个新的暴击:“您一个人吗?要是不嫌弃的话,和我们一起吃吧!”

苏维然的话一说完,宁檬就把一口气吊在了嗓子眼。

她觉得陆既明是要发作一下了。只是不知道他发作的方式是嘲讽还是掀桌。

……结果陆既明只是拿起餐巾纸优雅地印了印嘴角,轻描淡写地说了声:“不了,我吃差不多了。这年头骗子当道,没良心的人太多,想想他们,我吃两口也就饱了。”陆既明从椅子前站起来,对苏维然说,“苏总,您吃好,那我就先走了。”

说着陆既明长腿一迈,正眼都不看宁檬一下,步步生风就走了。

苏维然轻怂一下肩膀,转回头对宁檬说:“总觉得陆总今天情绪不太对。”说着说着他笑了,“不过其实我从来也摸不准你这位前任老板的情绪变化就是了。”

宁檬默默撇了个嘴。

——别说你,我这么几年也将将只摸到了他喜怒无常的一点皮毛而已啊。

拉开椅子坐下后,苏维然叫来服务员点菜。宁檬悄悄扭头看了隔壁桌一眼,几个服务员在快速收拾着。

宁檬由衷觉得陆既明是真特么败家啊,点了一桌子东西根本都没怎么吃,说走抬起屁股就走了,一点犹豫都没有。这么能浪费食物,他也不怕以后有报应,等老天爷哪天心情不好罚他变成饿到快死了都吃不起饭的穷鬼。

宁檬无声地叹口气。

就那么直接走了,那家伙他就不饿么。

宁檬隐隐地,觉得陆既明挨饿和自己是有那么点关系的。于是她心里有了一丝丝飘来荡去的内疚感。

虽然吃饭前有了遭遇陆既明那个小插曲,但火锅沸腾后宁檬就把陆大别扭给甩到小肥羊和芝麻酱后头去了。

男人和好吃的能比?当然不能够了。

于是宁檬和苏维然还算是吃了一顿蛮开心的跨年饭。席间两个人都无限追忆校园时光,不约而同地不断讲着校园里曾经发生的那些趣事。回想着那段最美好最单纯的锦绣年华,两个人的脸上都泛起了鲜活的光亮。

美好回忆总是能唤醒人体内偷懒的荷尔蒙,荡漾起一波短暂的意乱情迷。

但宁檬是知道自己的。这些短暂的意乱和情迷,是过去的自己,对过去的苏维然的。

现在?现在他们都变了太多了,世故的现实在摧毁校园里的那些心动和单纯。荷尔蒙在世故的现实面前,也只能偶尔躁动一下而已。经过世故的晕染,曾经的纯粹和真心都已经打了折扣。打过折扣的感情,值得消灭,不值得发展。

于是当吃完这顿饭向外走的时候,当苏维然又若有似无送来半个拥抱的时候,宁檬不着痕迹地轻轻滑开了。

在弄不清这若有似无的半个拥抱是真的有心,还是出于寂寞之前,宁檬不打算再承受它。

出了海底捞,苏维然有点歉意,对宁檬说:“抱歉我晚一点还约了人,还有一点事要谈,不能陪你跨年倒数了!”

宁檬连忙说别别别,可别这么说,你能陪我吃这一顿饭,让我没在新年前夜过得太萧索,已经是个恩惠一样的存在了,怎么可以说抱歉呢。

苏维然被她逗笑了。他取了车送她回家。

路上苏维然接了通电话。

苏维然对着手机讲了两句话:别着急,再等一下。我得送个人,送完就过去了。

他手机听筒声音略大,宁檬隐约听到那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忽然有了点忐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掠夺了另一个女人和苏维然共进晚餐的时间。

她犹豫了一路,临下车前终于忍不住问:“学长,打电话的人,是你的女朋友吗?”

苏维然听到电话中那人被提起,转头看向宁檬,这回他没有笑,眼神里甚至出现了一丝凛冽和凌厉:“她不是。”

宁檬拍拍胸口:“那就好,不然这顿饭会让我很有负罪感。”

苏维然这回笑了起来:“小孩子家,心事那么多!”

宁檬不好意思一笑,想了想,欲言又止后终于还是问了:“学长,你今天怎么会想请我吃饭?”

苏维然看向她的眼睛里有光:“重要的时刻我都想见见你。见见你,我就不会忘了我到底是谁了。”他眼睛光亮亮地看着宁檬,说出来的话几乎像叹息,“我离开校园后的那点初心,现在也只能从你身上还瞧得见了。”

宁檬内心震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憋了半天她只憋出四个字:“学长,加油!”然后解了安全带下了车。

苏维然看着她走进楼梯间后,嘴角处的笑容渐渐抹平。

他掏出手机,拨了刚刚的来电号码,轻声而无情地说:我临时有事,过不去了。

他驾着车,调个头,直接回了家。

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宁檬掏出手机照亮。

结果屏幕一按开,她发现上面堆积了十几条陆既明发来的泣血信息。

“骗子!”

“撒谎!”

“骗我有意思吗?!”

“不想和我一起吃饭就直说,没必要拿闺蜜当挡箭牌!”

“你学长没我高没我帅没我有原则,你陪他吃饭不陪我,你是不是傻?!”

“能回下信息吗?礼貌呢?!”

“喂,我很饿啊!!”

最后一条,就一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饿”。

宁檬叹口气,心里不争气的母爱一下就开始泛滥了。

大过年的,他爹不亲娘不爱,拉下脸来想找她吃顿饭,还被她给撅了。他也是真的很惨了。

她想起往年自己形单影只过新年的那种孤独蚀骨的难受。她又想起自己也曾经在新年前一天接到过陆既明的电话,他说祝你新年快乐,节日有什么安排吗?

她当时觉得那就是上司对下属的一句套路化抚恤,没什么实际意义,他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她新年假期有怎样的安排,只不过随口那么一问。

那时她为了不显示自己孤单单一副没人缘的样子,她总会说,有安排的,和朋友去城郊吃农家院或者和朋友去通宵唱k。

现在想,那或许是寂寞的前上司在试探着问,你要是没安排就出来陪我吃顿饭吧。

这掺着回忆的推论让宁檬心软得像摊泥。就算想跟他拉开距离,也别选在今天了吧,毕竟今天是跨年夜呢。宁檬这样宽慰着自己。

她顺便还告诉自己,今年这个新年,不该就这么萧索地过下去。明年将是她奋发搏击的重要一年,应该有个热闹非凡的开始才对。

想好后,她拿着手机翻到曾宇航的号码,拨了过去。

挂了电话她在楼下等了一会,有点冷,于是按了电梯上楼,打算在上面继续等。

电梯门随着叮一声响分向两边打开。她刚走出来,就听到对面的门啪哒一声从里面开了锁。

陆既明把房门大开,凶神恶煞地走出来。他把时间点掐得如此精准,让宁檬几乎怀疑他从海底捞回来之后没干别的,一直就蹲在门后等着堵她呢。

陆既明像一堵愤怒的肉墙一样压迫过来,怒斥宁檬:“苏维然是你闺蜜?你这个骗子!”

宁檬一脸的云淡风轻:“我闺蜜马上到。”

陆既明继续喷宁檬。

在他的怒喷中,电梯下去又上来,重新停在七层。

宁檬打断陆既明的喷:“我闺蜜来了。”

电梯门在她话音一落后打开。

曾宇航带着一群人从里面冲出来。

一刹那间有人摇着香槟,有人喷着拉花,有人撒着金纸片。

曾宇航冲到陆既明面前,喊了声:“Surprise!”然后他抱着两瓶酒对陆既明快速地说,“傻逼明明,要不是我老铁,你跪着求我我都不再搭理你!还有老子为了让你自在,都没叫小甜甜来闹腾你,你丫有我这样体贴的朋友你多幸福!可珍惜着我点吧!”说完他抱着酒率先冲进对门。

陆既明目瞪口呆看着曾宇航把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招呼进了屋开趴体。

看着自己的领地被侵略,陆既明很生气很生气。

他生气着生气着,突然笑了。

他又气又笑,吼着宁檬:“愣着干嘛呢?你干的好事,赶紧给我进来收拾烂摊子!”

宁檬推推眼镜,把一抹很淡的笑意抿在嘴角旁。

没有形影相吊地辞旧迎新,这新的一年,算是有了个好开端吧。

新年后不久,石英在一次会议上征求大家意见:“我们在金融街的租期快满一年了,大家是觉得继续租在这里好还是动一动好?”

这个问题留给大家做了会后讨论事项。

没过几天,陆既明大驾光临石英的公司。

石英和他在办公室里谈了一会后,拨了宁檬的内线叫她过来。

宁檬进了屋,毕恭毕敬人模人样地问候了友司老板一声“陆总您好”,友司老板也拿腔作势人模人样地嗯了一声赏赐般的给了回复。

然后石英就笑眯眯地说:“宁檬啊,我们和陆总公司达成战略合作伙伴了,等咱们房子到期以后,为了工作方便,我们就不在这办公了,我们直接搬到东方广场去!你原来跟着陆总在东方广场上班,对那里比较熟,所以找新的办公地址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石英的话一说完,宁檬就有点凸眼珠。

怎么绕来绕去,她就绕不开东方广场和他陆既明了呢。

送走陆既明,石英又把宁檬叫到了办公室。

她从宁檬表情里没察觉到任何东西——这女孩已经能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相当好了。但她还不是无懈可击,她在听到要搬往东方广场的时候,抬手推了推眼睛。这女孩但凡紧张或者要做口不对心的决定时,都会下意识地推推眼镜。

石英微笑地看着宁檬,问:“是不是不太想搬到东方广场去?”

宁檬非常想推推眼镜。但她忍住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心里的真实想法:是的,不想搬到那里去。

如果说跨年夜之前宁檬还因相识一场的主雇情谊有所犹豫,那么跨年夜之后,她是坚定不移地想要躲陆既明远点的。

x市的冬夜她见识到了陆既明喝醉后怎样怀恋一个人。那夜她斩断了某种苗头,那苗头是属于一些还没来得及发育的旖思绮念的。

跨年夜她见识到了清醒的陆既明如何癫狂等候一个人。那夜之后她干脆把和他做普通朋友的苗头都掐灭了。

因为曾宇航说了一句话。

跨年夜那晚,曾宇航带了一帮人在陆既明的客厅里开趴体。一屋子人一直都热热闹闹的,连宁檬都觉得自己在渐渐融入这个行走的人民币载体们的世界了。

一切都很好。

唯一出现的状况是,快倒数的时候陆既明接到了一通电话。他当时脸色就变了,大吼着叫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安静闭嘴。

所有人都被他吼住了,一刹里群体性不知所措地静下来。

他在这种铁血镇压下得来的安静中冲去他的卧室讲电话。

窗外忽然飘来隐约呐喊声。三二一新年快乐。

然后窗外的天空中燃起一簇簇巨大的彩色烟火。

他们一屋子人为了倒数跨年开的趴体,却因为陆既明的一声吼,正好在懵逼而安静之中完成了从13到14的跨越。

其他人在看到窗外烟花团团锦簇后立马回了神,把陆既明要求安静的吼叫转瞬抛在脑后。他们重新热闹了起来,仿佛并没有错过什么。

宁檬却清楚地体察到了感官上的不圆满。

满屋子的人只安静了那一下,那一下却正好错过了1314。

宁檬为这短暂的错过有点怅然若失。

曾宇航拎着两个酒瓶子晃晃荡荡走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肩膀,叫了声老铁。

“新年快乐!”他很嗨地对宁檬举着酒瓶振臂高呼。

宁檬重新开心起来。像平滑的链条上卡了个很细小的结,它让整个链条有一点点不圆满,却不耽误链条正常的滚动运行。

曾宇航对宁檬发起牢骚:“明明这个王八蛋!真特么八百年如一日地重色轻友!他一准是进去接梦姐电话了。”曾宇航递给宁檬一瓶酒,碰一碰后,喝下一口,继续发牢骚,“我有时候就纳了闷了,你说梦姐不在乎明明吗?也不是的,她像个慈母一样关心他挂念他,每逢佳节必记得明明会倍思亲,于是总赶在佳节前夜与佳节当天那个临界的零点准时打电话。”

宁檬像个淡漠的局外人一样,静静地喝酒,静静地听曾宇航一边喝酒一边发牢骚。

“其实我觉得梦姐这样做也不好,就因为她总这样,才老断不了明明的念想呢!她以为自己是母爱,可是明明不这么觉得啊!有时候啊,当断不断的,真是害人害己。来,老铁,咱不管他们的烂事了,咱们一醉方修!”

宁檬就此与曾宇航开怀畅饮起来。

喝到一半的时候,明明说了“咱们不管他们了”的曾宇航忽然又上来了血性,非要替宁檬抱不平,要进去问问陆既明,他到底把宁檬当成什么了,老这么缠着不放的欺负人,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宁檬死命地拉曾宇航,觉得他真是喝多了,都开始涉足狗拿耗子事业了。但一六五已经醺然的她没能及时拉住一个一八零要借酒逞凶的壮汉。

她只能跌跌撞撞地跟在曾宇航身后,一路跟到陆既明的卧室外。

曾宇航一脚踹开那道门,把陆既明和他的阿梦那通电话踹得不得不暂停。

门一开,宁檬下意识地缩在门口,把自己的身影藏了起来。她变成了一个偷听者。

房间里,陆既明吼着问:你发什么疯?!

曾宇航也吼着答:我就问你一声,宁檬在你心里算什么?你凭什么老拿捏着人家!

陆既明又吼:你吃饱了撑的吧?我和她怎么相处关你什么事?!

曾宇航又回吼:她是我老铁!你老在情感上欺负她我看不过去!你眼瞎心瞎看不明白自己,我他妈也看不过去!你为了梦姐躲进来不管不顾我们,我就是看不过去!

宁檬被这顿吼嚷得酒醒了一半。在曾宇航说出更不着边的话之前她冲进去凭着吃奶的劲拖走了他。临走还不忘帮陆既明和他的阿梦关门,还给他们一片安静又私密的通话空间。

她真是忍不住想给自己的周全点个赞。

后来她和曾宇航一直喝,下酒的嗑主要就是一起骂陆既明不是人。

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喝得快不行了,陆既明终于结束与仙女的通话打开房门重返尘世。看到他们的样子后,他疾奔过来,冲已经瘫在沙发上呈尸体状态的曾宇航狠踹了一脚,骂:你怎么让她喝成这样?她是个女的啊你让她喝成这样你是人吗!

当然尸体是不会回话的,所以陆既明的脾气发的有去无回。

她恍惚被陆既明扶起来。他抓着她的两个肩膀,气得直喷:不是想知道我怎么看待你吗?好我现在告诉你:你就是个酒鬼!丑陋的女酒鬼!

她笑起来,笑到干呕。她想吐了。

陆既明把她往卫生间拖。她趴在马桶上啊喔呃地吐了一大通。陆既明手法生疏地拍着她的背,她本来两下就能吐完的,却被他拍得吐了快有二十下。她吐得眼睛里沤出了泪,流了满脸,眼镜都糊了。

但她真的不是哭,这是五官相通,吐得太用力的结果。

她满脸都是泪的样子可能吓到了陆既明。他似乎想帮她摘掉眼镜擦擦脸,手伸来跟前时却被她一巴掌打开了。

他被打愣了,支支吾吾地有点无措似的,说:你别哭,哎你别哭。你在我心里不是丑陋的酒鬼,好吧?

她忍不住笑出来,冲他说:我哭个屁,这是刚才吐出来的眼泪。

她满脸泪还笑的样子可能有点狰狞,她迷迷糊糊从他脸上看到了纠结。

她吐得有点晕,闭着眼睛靠到墙壁上歇着,一副已经断了片的样子。

忽然她听到他说:就是,你哭个屁,你在我心里早特么是我亲人了,再这么下去都特么快比阿梦亲了。

他声音很低,像呓语般的自我吐槽和发牢骚。可她还是听见了。

——是因为只能接到电话不能见到真人而吐槽和发牢骚吗?她闭着眼靠着墙晕乎乎地想。

然后她又听到他的大呼小叫:哎我去你别跟这睡啊!你睡也先把眼泪擦干好吧?哎你刚才就这么多泪吗没又新哭出眼泪来吗?

……真是个大傻逼。都说了,她哭个屁。

还有,她父母双全,堂表兄弟姐妹众多。她宁檬这辈子不缺亲人。

宁檬吐完以后,陆既明想扶她到客房里睡一下。她像贞洁烈女一样两手化作千手,横扒拉竖挡地不让他近身。

后来陆既明快疯了,打算强行以公主抱制服她。可她残存的理智没让陆既明成功。

她指着厨房对陆既明说:我想喝水,你先帮我倒杯水吧,要温一点的。

陆既明起身去厨房给她烧水加晾水。

她趁着这功夫,一个人歪歪扭扭回了对门。

躺倒在床上时,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睡过去之前,她对自己说:新的一年了,宁檬啊,你要加油。

醒来之后的刹那,她似乎把昨晚经历的一切都忘了。她似乎把这新的一年之前的一切旧事与过往也都忘了。她像是一个崭新的她自己。

但她在那么多忘记中却清楚地记住了曾宇航说的那句话。

当断不断,害人害己。

她告诉自己,得割断陆既明把她当影子和妈的念想。得跟他,保持一个彼此无害的距离,一个外表温和内心隔绝的距离。

宁檬想尽量把观点表达得不掺杂任何主观元素,她想让石英相信,她不愿意公司搬去东方广场的原因都是客观因素决定的:“石总,其实东方广场那边真不如金融街这里方便,这离证监会多近啊,有什么事去会里是真方便。还有东方广场那儿,租金又贵又堵车,就没一天是街道畅通的时候!”

石英桌子旁边小巧的烧水壶叫了起来。她拎起壶用烧沸的水冲洗着茶具。

“还有呢?不会单单只是这么点原因吧?”

石英一边用开水沏着茶一边随口一提般的继续问。

她把泡好的茶倒在两个小茶盏里,其中一个推给宁檬:“坐下来尝尝,这茶很香,陆总带过来的金骏眉,可贵着呢!来坐下一边喝一边说。”

宁檬听话地坐下来,捧着小茶盏尝了一下。

是挺香的。可是怎么办,她觉得这“可贵着呢”跟她在超市里面花九块九买了一大包的那种花茶也没什么区别……

石英一边品茶一边又问:“宁檬,和我敞开心扉说一说,还有什么原因让你不想往那边搬?”

宁檬抿了下嘴唇。别说,这会唇齿间有那茶的余味回香了。果然是她九块九的茶叶沫子不能比的。

宁檬决定既然石英让她敞开心扉地说,那她就敞开一点心扉吧:“石总,您说陆总那边,在今后的某一个时候,会不会觉得,我们和他建立战略合作关系,其实是奔着他有资金资源这块去的?”

她是真的觉得这样什么都指着陆既明筹钱的战略合作关系并不太好。一个两个的项目还可以,总是指着人家张罗钱,早晚会招人家烦的。

而且什么项目都指着陆既明张罗钱,她哪里还挺得直腰板说自己是靠自己成长起来的?这太自欺欺人了。

可是石英却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话。

石英对宁檬说:“宁檬,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希望和陆总达成战略合作关系,就是因为他有办法张罗到钱,愿意给他当LP的人多。但不是说他有钱我们就是在占他的便宜,我们也有项目呀。

“在这行里,什么是本事?要么有项目资源,要么有钱,而且项目和钱能很有效的匹配合作。光有项目没钱,这不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光有钱没有好项目,这也不行,容易变成冤大头。

“所以宁檬,现在我们的资金后援是现成的,就是陆总,我们只要能发掘到好的项目,我们就是和他平等的,并没有占他有资金渠道的便宜。而发掘好项目,这就是你以后要做的事了。”

宁檬接下了石英的话。起初听,她觉得这番话特别有道理,她们如果有好项目的话,确实不该算是占陆既明的便宜。但仔细又一品,她觉得石英的这番话是有漏洞的,这番话其实是套牢陆既明资金资源的一种美化说法。

毕竟陆既明自己并不缺乏挖掘好项目的渠道和能力。

但她没有再说什么。她从石英的语重心长里已经领悟到了她要搬往东方广场的决心。

宁檬从石英的办公室里出来,坐回到工位上,梳理自己的情绪。

她还不够强,还不能因为不想去东方广场就做出辞职这种任性的决定。她起码要做到投资总监以后才有资格跳槽,才能确保跳槽后的落点是一家不错的公司。

所以暂时隐忍蛰伏吧。

反正想依赖陆既明的是石英不是她。她相信自己未来一定能挖掘到除了陆既明以外的资金渠道的。她绝不想做被陆既明那颗粗壮大树的阴影笼罩的草;她希望有朝一日她自己也能参天。

在陆既明热情到几乎有点多管闲事的情况下,宁檬很快在东方广场找好了地方。

就在既明资本的正楼下,W座20层。

这样的位置关系让宁檬觉得,未来她将始终处在被陆既明踩在脚下的境地……

为了破掉这个魔咒,她回到家后在纸上写了陆既明三个字压在了床底下。好了,她被他踩,他也被她压,未来他的气焰嚣张不起来了。

地方找好,签好合同交好租金,石英在公司里一声召唤,公司所有人轰轰烈烈搬往东方广场。

回到东方广场上班的第一天,宁檬一早出门时,遇到了同样开门出发的陆既明。

宁檬客套地对友司老板叫了声陆总,扭身冲进楼梯间。

结果陆既明也跟在了她身后。

出了楼道她以为他们可以执行独木桥和阳关道准则了。可没想到陆既明像个大膏药似的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宁檬有点纳闷了:“陆总,您方向错了吧?这是去地铁的路,您迈巴赫可没停这边。”

陆既明眼角一挑,那双天生多情又薄情的眼睛立刻有了不一样的神采。

他往天上飞着眼,很牛很骄傲地说:“陆爷我今天限号,打算跟你一起坐地铁。怎么样,倍感荣幸和怀念吧?”

宁檬看着他那一脸年纪被狗吃掉后剩余的智障,摇摇头,叹口气,没有了想说点什么的欲望。

这一天,一路上他们被挤成一团,在被挤得变形的烦躁下,陆既明又嘴巴不停地叽叽歪歪了一路。终于到了公司时,宁檬被烦得是真的恨不得带桶汽油冲上楼去焚了陆既明。她怀疑就算烧到最后陆既明还能剩下一口牙和一张嘴不停地动。

宁檬以为按照北京限号原理噩梦一周最多只有一天。但第二天一早她就发现自己把人间想象得太美好了。

她出门,正好陆既明又出门。

她下楼,陆既明又跟着她下楼。

她去坐地铁,陆既明又跟着她奔地铁走。

她无奈极了,提醒:“陆总您车今天不限号。”

陆既明给出回答的时候像只不要脸的大尾巴狼:“我决定以后少开车,为北京减少雾霾贡献点力量。”

末了还不忘给自己冠冕堂皇地拔高一句:“作为一个北京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宁檬是真的服了陆既明的喜怒无常和行为无常了。

此后她曾想过再提早半小时出门,以错过陆既明牌大膏药的强力黏糊。但让她崩溃的是,只要她在这边一开门,对门的门马上也会咔哒一声被拉开。

宁檬几乎怀疑陆既明是不是二十四小时长在门后了。

她有时候真想泼一盆洗脚水到陆既明脸上,告诉他:你就着这味儿清醒一下,看清楚了,我不是你梦妈妈,我是你宁檬姑奶奶!别再缠着老娘了!

可她终究是个怂货,没敢真泼洗脚水。

但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后面的话。

那是在地铁上,她被缠得心烦了,直接说了点明知不可能的狠话,就为了膈应一下陆既明也顺便膈应一下她自己。

宁檬:“陆总,敢问您是吃饱了撑的吗,天天跟着我挤地铁?您再这样我可要怀疑您喜欢我了。”

陆既明立刻哈哈一笑,说:“你倒是想得美。”

宁檬被这四两拨千斤的回答激得沉不住气,终于忍不住说:“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特像你的心上人啊?所以你老这么缠着我不放?”

她问完这问题,看到陆既明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