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好像迷了路(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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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既明被她的眼睛一看,立刻也一副不知道自己要干嘛的样子,烫着了一样又把手松开了。

“你、你现在就要回家吗?”松了手,他憋出这么一句话。

宁檬:“嗯,不然呢?”

陆既明:“要不然,要不然你先来我家,我给你上个药吧!”

宁檬摇头拒绝:“不用了,我自己上就行。”然后她再次道谢以及道别,“刚刚真的谢谢了,再见。”

宁檬进了屋,关了门。

陆既明站在廊道里,看着那扇关合了的门,老半天才返身回家。

宁檬回到屋里蜷在椅子上缓了一会。陆续有其他租客回来,有人上厕所,发现马桶堵了,立刻来拍宁檬的房门。

宁檬闭了闭眼,叹口气,强行整理好情绪,下地开门。

敲门的租户像忍受到极限失去了耐性,见门一开就气急败坏地告状:“小宁啊,那两个人又把马桶搞堵了,你能不能说他们一下啦?这样子叫大家怎么好好住下去?讲实话这房子的租金一点都不便宜,我们交这么多钱却要因为那两个人天天堵心,这钱我们可交得不值得喔!反正今天你得给个说法,要不就退钱给我们,要不就撵他们两个走!”

宁檬被这番牢骚和威胁顶得头晕脑胀的。

她这整个一天都头昏脑涨的。

她今天接受不了更多的消极内容了,她的神经已经到达崩裂的极限。她简洁明了地说了两句话,把租户打发走了。

第一句:您先去用楼上的厕所,我马上叫人来通楼下的马桶。

第二句:那两个人我会叫他们搬走。

租户对这样的解决方案满意了,放过了宁檬。

宁檬打电话联系通下水的师傅。等师傅来的过程中她心里隐隐有点悲哀的感觉。

有时候人连躲起来安静舔舐伤口的权利都没有。太多的红尘琐事来干扰,各种不得不立刻解决的麻烦叫人没什么世间去伤春悲秋。

师傅马上就到了,没用上五分钟就把下水通好。

师傅走后,宁檬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那种无名的颤抖和找不到原因的心慌,像那些西瓜沫一样,被抽水马桶一起抽走。

她平定下来,带着碎了一个镜片的眼镜出了门。她得重新配一对镜片。

她出门的时候,把开门关门的动作都放得非常慢非常轻,像一个怕吵到别人的贼一样——她不想砰的一声关门后,陆既明循声从对门里走出来。

她的眼镜碎了,这相当于她的保护罩瓦解了。她不愿意没了保护罩赤裸裸的见人。等她配好了眼镜,再去向他道谢吧。

宁檬在眼镜店里等了半个小时,眼镜片加急配好。

她戴着新配好的眼镜,像重新穿回了盔甲,终于又心安下来。

可是她这份心安却只够维持到回到家门口,连进门都没能坚持到。

准确地说,是只维持到她出电梯的时候。

电梯门一打开,她就呆住了。几个警察正站在楼道里,他们中间镶嵌着一个陆既明。

宁檬的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微抖起来,那种说不清的恐惧又要化成薄薄的水光铺向眼底。

她堵在电梯口,视线穿透过警察直接望向陆既明,问:“他们为什么要带你走?”她声音里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颤抖。

相对她的慌,陆既明很平静:“没事,你赶紧回家去吧,我的事不用你管。”

陆既明跟着几个警察乘着电梯走了。宁檬看着电梯门合上,看着电梯降下去,脑子里像炸了一颗雷,炸得眼前混浆浆一片空白。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空白下去,她必须清醒过来,必须镇定下来,必须想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陆既明说“我的事不用你管”,他特别地说了“我的事”,那就意味着那一定不是他的事——一定是因她而起的事,因为他把卿里打了,卿里验了伤报了案,他才被警察带走了!

宁檬脑子里飞快的转,很多念头在她脑浆子的漩涡里打架。她告诫自己不能慌,只有不慌才能以不变应万变想出个能制住卿里那个渣滓的办法来。

宁檬一瞬间想到:既然这事最初是因为卿里想动手打她而起,那她就把卿里叫回来,诱导他这回成功地打到自己,然后她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去验伤,把卿里也搞到局子里去拘留。

可是转念想,就算卿里被拘留了,也换不出陆既明从局子里放出来,那她这顿打挨了也是无意义地白挨。

她握着拳使劲地想办法,脚尖踢在墙上,拳头锤在墙上,额头轻撞在墙上。

疼痛刺激着她混沌的脑浆,在那一片混沌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光。

宁檬想到一个不知道是否有效的办法。但不管怎样,这个办法她都要试一下。

想到办法的宁檬,心一下定了下来。

她调整好呼吸,按照事先预留的租户号码簿上的电话号码,拨通了卿里的手机。

卿里在电话里破口大骂,用词难听到宁檬都替这渣滓觉得难为情。

宁檬真觉得陆既明揍他还是揍得轻了。她后悔拉开他太早,应该打得这渣滓满地找牙才是。

宁檬深呼吸,压住自己的愤怒和冲动,问卿里:“你在哪?”

卿里嘴里带着脏话啷当,说:“你他妈管老子在哪呢!”

宁檬告诫自己别动怒,按部就班地把话讲下去:“你报警了?”

卿里嚣张地笑起来,笑声叫人恶心:“对,是老子报的警!你那姘头金主不是有钱吗,不是有能耐吗,操,敢打老子!让他在局子里过去吧!”

宁檬:“卿里,我们讲讲道理,明明是你先动手打我的,我脖子都快被你掐断了不是吗?那这么说我也可以把你送进局子里去拘留对不对?”

卿里呸了一声:“少他妈跟老子来这套!你验验伤试试,看老子那下够不够得上拘留的!姓宁的你少跟我绕弯子,你打电话给老子,不就是想求我让他出来吗?告诉你,没门!除非么……”

宁檬就知道,卿里这种渣滓不会放弃任何能敲诈得利的机会,毕竟都快被踹飞之际,也不忘抛弃尊严捡光陆既明抛在地上的钞票再逃走。

“……你让你那姘头给老子五十万,否则你就让他在里头安心待着吧!”

宁檬有心带着节奏:“五十万?卿里,是你先打我的,你怎么还好意思开口要这五十万?你这就是恶人先告状敲诈勒索!”

卿里狂得不得了:“老子就敲诈勒索了,你能怎么样吧?”

宁檬继续带节奏:“那如果这五十万我们给呢,你能保证让他从局子里出来吗?”

卿里不耐烦地说:“你只要把钱一分不少地给我拿来,我立刻就去跟警察说,我这身伤其实不是他打的。”

听到这句话,宁檬出了口气。

她握着手机,告诉卿里:“卿里,我忘了提前告诉你一声了,这通电话我录了音,现在你和你女朋友立刻回来把你们的东西搬走,这里不再欢迎你们住了。假如你们不按我说的做,我会告你们打人在先兼敲诈勒索,这段录音就是证据。”

半小时后,卿里和他女朋友回来了。宁檬亲自看着他们收拾东西搬走。

卿里临走之前放狠话:“你他妈给老子等着,早晚有天老子弄死你!”

宁檬晃晃手机:“抱歉又忘了告诉你了,录音我一直没关,谢谢你又帮我留下了恐吓的证据。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请你马上离开!”

卿里和女友被宁檬轰了出去。走前卿里有想过再次动手,奈何这会家里租客多,而且个个乐意看到他被撵走,他又被陆既明刚刚踢出一身淤青,真对宁檬动起手来他也讨不着什么好。于是他和女友留下一句以后咱们走着瞧,腿脚微瘸地离开了。

宁檬一下虚脱下来。

但她只给了自己五秒钟虚脱。五秒钟后她重新坚强起来,给曾宇航打电话:“你能马上过来一下吗?对,出大事了,陆既明被警察带走了。”

曾宇航很快赶到。在他赶来的路上,宁檬已经对他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等他一到,宁檬就把导出到优盘里的通话录音交给曾宇航。

“这里面的录音能说明几件事,第一,卿里先对我动手了,他才是先打人的人;第二,卿里那个渣滓这么做是为了勒索五十万;第三,他恐吓我要弄死我。这段录音对你捞人会有用吗?如果没有,我就想办法逼卿里去派出所翻供,说他不是陆既明打的。他要是不翻我就用这段录音告他敲诈勒索和恐吓。”

曾宇航摇摇头:“没用的,你能告成的几率很小,因为你没什么实际上的损失。不过这段录音能帮我把明明捞出来。你放心吧,我找我家老爷子以前当兵时的战友伯伯帮帮忙,再加上这段录音,应该能把明明带回来。”

宁檬问这件事用和陆既明的家人说一声吗。曾宇航斩钉截铁说不用:“明明最恨自己在父母面前示弱,他一定不希望他爸知道这事,就算他爸知道以后打几个电话兴许就能把他捞出来。被他爸捞和把牢底坐穿,他一定义无反顾选后者。”他晃晃优盘又晃晃手机,“你别太担心,有这个和老曾战友,这事就放心交给我吧,我搞得定。”

曾宇航让宁檬安心睡觉不用着急。他风风火火赶去捞人。

宁檬根本睡不着,回想这一天她觉得自己像做了场曲折离奇的噩梦。而噩梦的最源头居然是许思恬几缕轻丝袅袅的哭声。

夜渐深,其他租户都睡了,她关了房间的灯,静静地坐在黑暗里等着。她把房门虚掩,方便听到外面的动静。

终于半夜两点多的时候,大门外有了响声。宁檬立刻冲出房间趴在大门猫眼上向外看。

是陆既明回来了,曾宇航把他带回来了。他没事。

那一瞬宁檬脚下一软,再也站不住,瘫坐在门前地上。

陆既明折腾了半宿,回到家却困意全无。他扣着曾宇航不让他走,逼他留下来陪自己说说话。

窗外是漆黑的夜,只有几盏路灯在坚强地透过一团团围着它飞的虫群放出点光芒。

窗子内的曾宇航想开灯,被陆既明制止了。

“就这么待会吧,别开灯了。”他说。黑暗在这时能让他心静一点。

曾宇航由着他,没开灯。

一团漆黑中,陆既明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一亮。

他拿起来看,是宁檬发来的信息:今天的事都是因我而起,给你添晦气了,对不起,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一定还给你。

陆既明没回信息,把手机放回到茶几上。

然后他叹了口气,这口气里有着一种极其复杂难解的情绪。

曾宇航问他:“这不都出来了吗,还唉声叹气地那么丧干啥?”

陆既明又叹口气。静默在黑暗中蔓开。直到曾宇航觉得陆既明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了,陆既明却突然又开了口:“我今天看见宁檬不戴眼镜了,她好像换了一个人。”

曾宇航怔了怔,然后笑了,问:“宁檬不戴眼镜好看吗?”

陆既明:“好看。”他回答得毫不迟疑。

曾宇航趁机追问:“那和梦姐比呢?”

陆既明这回却有点迟疑了。

他迟缓了一秒钟,回答得答非所问:“阿梦后天就回来了。”

曾宇航轻笑一声,笑意听不出来是正是反:“哦,那恭喜你啊,倔驴,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陆既明没应他的话。好半晌后,他没头没脑地咕哝了句听起来毫不相干的话:“老曾,我他妈好像迷路了。”

曾宇航:“???”

他要求陆既明大点声再说一次,刚才那鸡啄米似的咕咕哝哝他没听清。

陆既明却再也没开口。

他起身站到窗边,看着窗外在漆黑夜里故作坚强的孤独路灯,它一直一直拼力地把光穿透乱麻一样的虫群射出来。他一忽觉得自己像那个路灯,一忽又觉得自己更像是乱麻一团的虫群,直到最后才猛然了悟,自己其实是夜里的那片漆黑。

那片迷失了方向的漆黑。

宁檬一直想谢谢陆既明,却从事情发生后一直都没有机会能见到他。

她觉得相遇这件事很奇怪,有时候怎么躲都躲不掉,不想遇到偏偏转个弯都能遇到;有时候又怎么想遇到都遇不到,哪怕在那个转弯的地方有心徘徊一百遍。

她和陆既明,住在对门,上班在楼上楼下,却能如此完美的错开彼此一次都遇不到,宁檬几乎要为这样的概率去买彩票了。

后来她把这番曲折离奇的经历讲给尤琪听。尤琪听后先是炸了:“哪个王八蛋敢这么欺负你?我恨不得杀了他!”

然后她又唏嘘了:“就你那个娇毛坏脾气的邻居,咱俩那天一出电梯就被他拉开门吼的神经病邻居,居然是他救了你?还为此进了局子?天,他在我心里的坏印象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了!”

宁檬听这话觉得特别别扭,她忍不住纠正尤琪:“三百六十度是绕了一圈又回原点了,相当于他在你心里还是坏印象。你应该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才对。”

尤琪忍无可忍地吼她闭嘴,“再挑没用的毛病我也去掐你脖子!”说到这她停了停,把被打了岔的情绪再次调回到刚刚的频率上,忽然变得有点八卦地说,“你对门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宁檬觉得尤琪这个猜测像个带毒刺的大马蜂,毫无征兆地把她蛰了一下:“这不可能。”因为他有心上人。

尤琪不服气自己的推理被一句话否定得彻底:“怎么就不可能了?单纯邻居为你把自己都弄去拘留了,你们俩之间的深重邻居情怎么就那么纯洁呢?”

宁檬无言以对。她无法解释说:他对我出手相救是因为我们俩原来就认识,他就是我曾经和你说过的那个驴老板。

她这样说尤琪更会认为他们俩之间有什么。

几天后她在东方广场遇到了曾宇航——多神奇,她连曾宇航都遇到了,却依然没能遇到陆既明。

说起那天的事,曾宇航一脸吃惊:“那之后你们就没见着?不会吧,这得是多小的概率!”

宁檬笑了:“是啊,小到我觉得他是不是因为什么事在躲我。”

曾宇航很明显的怔了下。那一怔中是“不会吧?”以及“好吧还真他妈说不定是这样”的情绪转变。

怔了一下后,他很斟酌地告诉了宁檬一个消息:“前几天梦姐从国外回来了,明明这几天一直在照顾梦姐呢。”

宁檬于是算是确切知道为什么碰不着陆既明了。

那份一直想说出口的感谢被她从嗓子眼慢慢下移,变成了埋在心里。

不久后,宁檬居然有机会亲自看到了一直像传说一样存在的梦女神。

那天石英拉了一个新项目,想找陆既明合作,于是她带着宁檬到楼上既明资本去和陆既明开会。

这是最近一段时间来,鹰石投资和既明资本仅有的一次战略伙伴间的互动。此前石英忙着找项目,陆既明忙着弄他的P2P,两家公司居然就这样一直没产生出交集。

宁檬跟着石英到陆既明办公室的时候,她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眼花了。

那一瞬间里,她仿佛看到陆既明对她有点眼神闪躲。

宁檬觉得有点搞笑。

两个很熟悉的人好久不见后,再见时居然是很尴尬的。

他尴尬地眼神闪躲,她尴尬地把想谢他那件事忘掉。这样也就忘了那天的事——他发现她要被打时,他掐着卿里的脖子问“你特么居然敢对她动手,活腻歪了吗”。那场景太蛊惑人心了。那场景会让她心生错觉,以为自己在其他人心里很重要。

但到底重不重要,这其实都是不重要的,就像在两条平行线间找交点,这件事不是找不找得到的问题,是根本不存在的问题。

她和石英还有陆既明开着会。

虽然私事有一团解释不清的混沌尴尬,公事上大家倒是都进入状态进入得很快。聊到正题以后,陆既明状态上来了。他和石英侃侃而谈,宁檬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他,惊异地发现他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好像一夜之间又变得沉稳了些。所以恋爱真是一个神奇事物,它能用一天就把一个成熟女人变成幼稚女孩,也能让一个幼稚鬼男人一夜之间变成沉稳男人。

办公室门扉处突然响起了指骨节叩击木板的声音。

陆既明说了声请进。刘一天神色有点异样地开门进来,看到宁檬也在时,他脸上的异样不着痕迹地又加深了些。

刘一天对陆既明说:“陆总,有位女士找您,她说她叫韩伊梦,伊是伊人的伊,不是一个的一……”

宁檬看到当刘一天说完韩伊梦的名字,陆既明整个人都绷得很紧。

然后他放下笔,草草地对石英说了声抱歉,猛地站起,带得老板椅咕噜噜地滚开很远。那得是多大的后坐力,才能把那么厚重的真皮老板椅带得在摩擦力极大的地毯上咕噜噜地转。

陆既明一路快走奔向门口,宁檬仿佛能从他身后看到一片被席卷后的狼藉乌烟瘴气地腾在半空,像电影特效那样。

半分钟后,陆既明带着那个传说中的阿梦进来了。

他们走进来时,宁檬应声回头。

她看到了一个怎样动人心弦的美女。

长发披肩,鹅蛋脸,眼睛很大,眼神略为有些怯。她很白很瘦,年纪看起来是要比陆既明大一点,但这大了一点的年纪并没有为她的整体外观减分。二十岁时的漂亮姑娘,到了三十岁时也一样漂亮,所多的那一点眼角的小细纹都变成了带着时光印记的风韵。

宁檬发现韩伊梦从身形上看,还真是和自己差不太多。差不多高矮,差不多胖瘦,差不多黑白。

但她们也有差很多的地方。她就是个长于草根的平凡人,每日为生计所思为未来所忧,她身上没有韩伊梦那种不食人间烟火不悟人间疾苦的仙气。

那是一种带着无法言说的忧郁的仙气。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身上一旦有了这种忧郁的仙气,就显得格外的动人。

陆既明在韩伊梦面前像换了一个人。平时他对着别人,对着自己时,那么的嚣张跋扈,那么的说一不二,可是在韩伊梦面前,他却居然乖到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他在释放的,是那么乖的一种呵护。

宁檬默默地笑了一笑。难怪许思恬会梨花带雨地哭着说,她要丢人了。

有这位阿梦姐姐在,恐怕谁都得丢了陆既明这个人吧。

韩伊梦看到石英和宁檬后,微簇起了眉,眼底轻愁迅速薄薄的铺开一层。

她歉意地问陆既明她是不是耽误了他们谈正事。

陆既明于是也歉意地看向石英。

石英是多么的聪明,电光火石间就拿捏到了陆既明这歉意一看背后的意图。

她连忙出声说:“没有没有,我们谈得差不多了,也该走了。那么陆总,我就带着宁檬先回去了,如果后续有什么需要进一步沟通的事情,我让宁檬,或者下边的人,和你的人再对接。”

陆既明投来一个感激又带着尴尬的眼神,说好的。

宁檬觉得他眼神中的尴尬,出现的时机正好是石英说到“如果后续有什么需要进一步沟通的事情,我让宁檬”这里。

石英也发现了那抹尴尬吧?于是很自然地转了口,“或者下边人”。有了阿梦,她的存在竟已经成为他的尴尬。

石英带着宁檬先离开了。

回往自己公司的一路上,石英有点感慨,对宁檬说:“真是难得见到陆总像今天这个样子。他平时跟个火山似的,我一直以为只有你能压得住他的火山口。”

宁檬为了这句话怔了怔。这是石英第一次这么直言对于她和陆既明关系的看法。宁檬默默想,看来今天石英是真的很感慨了,不知不觉都说出了应该一直放在心里的话。

宁檬为了这句话,终于敢明确确定,石英招揽她,也并不是那么纯粹地看准她是个人才,而是看到了她和陆既明能扯上一些旧相识的关系。这年岁,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有财人和有才人,谁还真会为了别人一句“你很有才华”而觉得自己稀罕起来。

宁檬其实很想告诉石英,陆既明对她并没有什么特殊对待,而她显得比别人要特殊一点,那是因为她像一个梦的影子,并且这个影子敢勇敢怼他。

从来没人怼过他也没人拒绝过他,而她是怼他和拒绝他的第一个人。陆既明没回过这股劲,所以总和她较劲儿。等他回过劲儿了,他哪还能看得见她。现在梦回来了,是他回过劲儿的时候了。

宁檬明白自己和陆既明曾宇航许思恬以及韩伊梦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和石英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的世界还悬浮在他们的世界之下。她想让自己所处的世界也尽快升华上去。她告诉自己,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事了,还是尽快培养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比较重要。

那一天的会议像是重新开启了宁檬和陆既明相遇的阀门。宁檬在第二天早上出门上班的时候,在电梯前遇到了陆既明。

第一眼看到陆既明,宁檬几乎以为自己眼花认错人。他变得和平常不太一样。如果用颜色来形容他的气场,他的气场一直都是红色系的——平时浅红,给点由头一炸就变成了熊熊的深红。

可他此时此刻的气场却是浅灰色的——他整个人看起来居然有点丧。

是什么原因呢?

宁檬收起不必要的好奇心,和陆既明打了声招呼。那句埋在心里的谢谢蠢蠢欲动。想说,已经时过境迁了。不说,又觉得欠他一句什么。

她的蠢蠢欲动最后被陆既明的一句问话岔了过去。

“你之前给我讲的笑话,都是从哪听的?”陆既明一脸思索地问宁檬。他的提问因为另有所求而显得格外的和颜悦色,比他之前探讨P2P的时候更加和颜悦色。

宁檬不动声色,回答他:“我爸给我讲的。”

陆既明:“能再给我讲几个吗?”他的表情里,几乎有了商量和请求。

宁檬暗暗有点惊。这种商量和被请求的状态从前她何曾有资格拥有过?陆既明最近的变化真的是有点大,大到让她肝胆俱颤。

他的阿梦果然是那个能够改变他的人么?

收起暗惊,宁檬很直白地问:“为什么?”

陆既明却停了两秒钟才回答:“有人需要这些才能开心一点。”

宁檬下意识地反问:“你的阿梦?”

问完她就有些后悔。她应该问,是那天开会我们见到的那个神仙姐姐吗。这样的平铺直叙要比“你的阿梦”显得平和得多,不会叫人误会她有八卦的或者其他的什么情绪。

她的问句一出,陆既明脸色起了变化,变得有点叫人看不懂。那是一种介于承认与不承认之间的怪异挣扎。

“嗯。”最后是承认在这场挣扎的角力中胜出。

宁檬:“她是,需要听笑话,还是想听笑话?”这两者可是有很大区别的。他的阿梦如果有不得不听的理由,比如听不到就得死掉,这种是需要听,她可以讲。但如果他的阿梦只是因为爱听,她就要负责给她讲笑话,那她未免在这段人际关系链中显得太廉价了。

陆既明:“……她有点抑郁。”

宁檬看着陆既明的眼睛。他的眼尾今天挑不起来了,丧丧地耷拉着。她抑郁所以他抑郁吗?

宁檬有点想奚落他两句:你们这就是纯属吃饱了撑的,饱暖思抑郁。要是饭都吃不饱只能操心明天得怎么活下去,哪还有功夫抑郁。

但这话她终究还是没说。她不想自己变成一个仇富和恶毒的人。

想到还欠陆既明一个谢谢,想到他为了自己甚至蹲了半宿局子,想到讲几个笑话又不会掉块肉,她决定答应陆既明。

宁檬换了打趣的语气,对陆既明说:“要不,你求我?你求了我就讲。”

陆既明一下拧起了眉毛。他要炸。

这才是他嘛。

好好的一座活火山,学人家玩什么忧郁深沉改做泥石流呢。

这一刻的陆既明又变成了宁檬熟悉的那个陆既明。

她决定不逗他了。刚想告诉他这要求她答应了,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听到陆既明说:“求你。”他居然把那份炸裂压了下去,开口祈求她。

宁檬笑了。那笑容在陆既明眼里可能代表着较劲的胜利:你看,轮到你求我了吧,你也有今天。

可那笑容到底是什么含义,只有宁檬自己知道。

——哈。人啊,千万别碰爱情,不然你看,什么脾气原则乃至人格,通通都丢得掉了。

宁檬就那么笑着说:“好,我给你讲。”

宁檬问陆既明:“我现在把笑话讲给你听?”

陆既明立刻点头:“好!”

他舍弃了迈巴赫,跟着宁檬一起进了地铁。

宁檬在人挤人的地铁上,给陆既明讲了一路笑话。这一路的笑话不只收获了陆既明驴一样的笑声,还收到了不少旁听路人的蹭笑。宁檬觉得自己仿佛在地铁里举办了一场免费的单口相声巡演。

这种状态让宁檬觉得又滑稽又有点新鲜。陆既明对她说:“你以后要是投资干不下去了,就去天桥上讲笑话吧,一个月肯定也不少赚。”

宁檬对他说的这个话特别不爱听:“我怎么就干不下去投资了?我还说你以后干不下去投资了去相声专场给人当托更合适呢!”

讲相声的人调门一起,他就开始发出驴一样的笑声,多么有感染力。

两个人在互呛中,早上站在电梯门前那一瞬的迷样尴尬不见了。

此后连续几天,陆既明都跟着宁檬挤地铁。旅途中,宁檬用一个又一个笑话点燃他的笑点。她娓娓地讲,他哈哈地听。他疑惑她怎么能有这么一大肚子的笑话?干讲讲不完。宁檬没好意思告诉陆既明,她家父是怎样一个爱笑话就像爱生命的倔老头。

每天,两个人都一起走出地铁,一起走进写字楼。

徐徐上升的电梯里,宁檬问陆既明:阿梦她听了这些笑话开心点了吗。

陆既明有点没正形地回答说:好多了,都不惦记着自杀了。

宁檬对这个回答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听说中国的网络小说让外国吸毒小伙看入迷之后为了追更都顾不上吸毒了,从而成功戒了毒瘾。要按陆既明的说法,她的功德快和那些网络小说有得一拼了,她靠着笑话就能挽救一条抑郁寡欢的生命。

电梯到20层时,宁檬走出去。

她走出去就从不回头,所以也就不知道,她每次从电梯里走出以后,陆既明从来不去按关门键。他就笔挺地站在电梯里,目视前方,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直到电梯门自己慢慢关上。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小一个星期。过完周末的星期一,陆既明没有出现在地铁口。

宁檬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她已经快要习惯在挤地铁时讲笑话了,尤其听众给力,她一讲那人就笑。有人能大笑不止,这是对讲笑话者的最大肯定。

她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研究,说是一个人每天坚持做一件事,二十一天后就可以把它养成一个习惯。这么算下来,她给陆既明在地铁上讲笑话这个习惯已经养成了四分之一了。真可怕,再把余下的四分之三也养成了,她可怎么从这习惯里脱身。

陆既明这一天消失得刚刚好,提醒了她,这差点临时养成的习惯,是时候该破除了。

中午下班前宁檬接到苏维然的电话。苏维然说上午过来谈项目了,已经谈完,现在想邀请宁檬一起吃个午饭。

宁檬没什么胃口,以工作没做完为理由婉言谢邀了这顿饭。

苏维然却没有轻易放弃:“再忙也不差这一会了,下来吃一口吧,学长也有些事想跟你说。”

宁檬听着苏维然这样几乎有点软语相求的声音,想着他平时对待其他人时的果决凌厉,心里一软,改了主意下了楼。

最后吃饭的地方是宁檬定的,地下一层的金湖茶餐厅。

宁檬捞着馄饨面里的虾仁馄饨时,听到苏维然说了他今天之所以出现在东方广场的原因:“听说陆既明在做P2P金融,我对这个也挺感兴趣的,就过来和他聊了聊。”

宁檬抬起头,问了句:“那你们谈得怎么样?”

苏维然轻轻一笑,那笑容里毫不保留地展示了他对陆既明做事方式的不认同:“我们理念不是很合。你这个前老板,看着火爆,做起事来却畏手畏脚,像他这样的做事风格,他的P2P平台是做不大的。”

宁檬很技巧地接了这句话,既不是站在苏维然的角度,也不是站在陆既明的角度,但听起来又好像同时打了两边的圆场:“是啊,他是不大喜欢担风险的,但有时候收益又和风险绑定在一起。”

苏维然又笑了笑:“风险和收益这两样确实总是绑定在一起的,他摒弃一样的同时也就意味着摒弃了另一样。他这样做下去,格局会越来越小。”

宁檬不是很赞同这句话,她知道高收益意味着高风险,但这不代表风险是好东西,是值得追逐的东西。风险是在追逐收益的过程中应该尽最大努力去规避的,能规避到什么程度就尽量规避到什么程度。

她不想和苏维然做辩论,于是轻巧地跳开了这个话题:“和他没聊出什么,那你这次来岂不是白跑一趟。”

苏维然立刻神色一正:“不是的,我这次来这,恐怕是我所有来东方广场的次数里,最不白跑的一趟了。”

宁檬被苏维然这样的回答勾起了一点好奇心,她口齿含着馄饨而口齿混沌地问了句这是为什么呢学长。

苏维然直直看穿宁檬的镜片,看向它们后面的那双眼睛,缓慢而温柔地,字字都像在吟唱情诗般地,说:“听说你,上学的时候一直暗恋我,是吗?”

宁檬眼前轰的炸开了血红色的热浪。

宁檬从一种被揭穿往事的混乱中尽量镇定下来。

她问苏维然:“这这、这话你是听谁说的?”当这个问句说完,她才发现自己的舌头都有点不灵光了。

苏维然看着她红透了脸的反应,听着她结结巴巴的紧张腔调,很满足地笑了,笑容温柔到几乎快要逼近慈祥的程度:“是你的铁瓷闺蜜亲口说的。”

宁檬一瞬间在心里把尤琪大卸八块了。

苏维然给宁檬讲述了这段让他能够通晓往事的契机和经历。

原来是他约了保险机构的负责人吃饭,那人叫何岳峦。两人正事聊完后,何岳峦给女朋友打了电话,问她饿不饿,要不要过来一起吃完晚饭再回家。

等何岳峦的女朋友赶到之后,苏维然和那女孩不由双双变得惊讶。

原来她是尤琪。

席间苏维然和尤琪自然而然地聊起他们共同认识的人,聊着聊着尤琪就自然而然地说漏了嘴,告诉苏维然:宁檬她上学的时候是多么的暗恋你。你和学姐远赴海外留学那年,她差点就得了厌食症了。

苏维然问宁檬:“那时候厌食得厉害吗?”苏维然的声音语调里含着显而易见的心疼,“怪不得现在你也是什么东西爱吃就吃两口,不爱吃的一筷子都不碰。”

宁檬觉得特别囧。这个场景如果发生在大学时,她可能会幸福到哭出来,感激涕零这段暗恋终于也能对她有所眷顾。

可现在她只觉得囧。就像小女孩明明已经长大了,别人却还在拿洋娃娃哄她一样。

已经时过境迁了,她把最难过的那段时间熬过来以后,那段往事便只是她生命里的一场唏嘘,而不是可以再一次重复的轮回。

对于苏维然表现出来的心疼,宁檬赶紧说:“学长,你别听尤琪胡说八道,我其实从小就挑食。”

苏维然看住宁檬的眼睛,他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那你曾经那份心情,现在还在吗?”

这个问题让宁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宁檬有想过和苏维然还有没有可能。

结论是,就算她和他还有什么可能的话,也是与过去无关的。校园时的暗恋,是属于校园时的宁檬对校园时的苏维然的。现在他们都变了,变了之后的他们谁都不该再拿曾经的过往绑架自己和对方的情感。如果他们还有什么可能,那一定是现在的她被现在的他所打动,而这一切与过去无关。

宁檬沉默后,对苏维然说:“学长,如果你是因为寂寞才问我这句话,我不想回答你。如果你是因为知道了当年我暗恋你,你觉得有一点亏欠我而对我问这句话,我想告诉你没这个必要,暗恋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如果你是因为真的喜欢我,才问的我这句话,那我想请求你,好好审视清楚自己的内心,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而我也会好好审视我自己,我心里曾经那份喜欢,到了现在它还会活着吗。

宁檬在心里默默说了后半句。

最后宁檬和苏维然达成了一致:不谈过往种种,未来一切顺其自然。

苏维然临走前告诉宁檬:“我会尽最大努力做回那个让你喜欢的学长。”

和苏维然吃完饭,宁檬走去办公区等电梯上楼。

巧得要死,她居然又在等电梯的时候遇到了陆既明。早上在地铁站没遇到,现在在电梯口倒是遇到了。她就此总结出她和陆既明人生中三大相遇高发地:地铁,电梯,会议室。

突发的相遇下,宁檬还没想好是叫声“陆总”还是说声“吃了吗”来打破尴尬,陆既明已经率先开了口:“你之前跟我说过一嘴,你暗恋你学长苏维然,这事儿,难道是真的??”

陆既明的疑问句色彩浓烈,这句话落在纸面上一定禁得起两个问号的罗列。

宁檬:“!”她满脸都写着惊叹号。

她很惊叹她以前那点八卦,怎么今天人人都翻出来跟她讲。

带着这点逆反的小情绪,宁檬顶了嘴:“是真的怎么了,难道是真的犯法?”

陆既明倒没被怼炸,继续不耻下问:“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宁檬不答反问:“你先说你今天是不是又听谁说什么了?”

陆既明一脸的不耐烦,但嘴巴却还是给了回答:“你学长,来找我开会,满脸都是开心,我纳闷问他美什么呢,他说他发现学妹暗恋他,所以很爽很开心。”

宁檬觉得很爽两个字一定是陆既明自己加上去的私货,为了表达淡淡的讽刺。那不是苏维然的语言风格。

她觉得苏维然也真是很奇怪了,有什么必要如此诚实地回答陆既明他在开心什么呢?

宁檬推推眼镜,确切地回答了陆既明的问题:“是真的。”

陆既明立刻摆出一副吞了整颗蛋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的鬼模样。

宁檬看着他那副鬼样子觉得特别闹心:“陆老板,请问您那是什么表情?我就算暗恋苏维然,是屈着他了还是屈着我了?可这又关你什么事呢?总不会是屈着你了吧?”

宁檬的话一说完,陆既明的脸色瞬间一变,他几乎有点气急败坏地吼出声:“会暗恋了不起?告诉你别乱咬人啊!”

宁檬:“……”

——去你大爷的!乱打听和乱咬人的都是你陆既明好吧!

电梯到了。

走进电梯的时候,宁看到陆既明走路似乎有点瘸。

进了电梯后,宁檬漫不经心般地问:“你腿怎么了?”

陆既明的回答剪短而充满仇恨的力量:“让驴踢了!”

宁檬立刻觉得那头驴真是一头会长眼神的好驴。

晚上下班回了家,宁檬在楼道里遇到了曾宇航。

曾宇航在逐一试着数字串企图破解陆既明的密码门锁。看到宁檬,他忍不住吐槽:“老铁,你看看,有陆既明那样做人的吗,他把密码改得让我连自己曾经的家都进不去!”

宁檬:“……”

她其实很想帮曾宇航从他自己的话里划个重点:曾经……

你也知道那是你曾经的家不是现在的,所以你当然进不去了。

宁檬开了自己家门,邀请曾宇航到家里公共区的客厅坐一会,边坐边等陆既明。

曾宇航想了想,说:“也好,想必他现在正去探望梦姐呢,我就到你家坐会等等他吧。”

曾宇航跟着宁檬进了屋。宁檬眼尖地发现,曾宇航的腿居然也是有点瘸的。

宁檬笑起来:“你也被驴踢了?”

曾宇航反应了一下,又反应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怒了:“明明那傻逼说的吧?妈蛋他居然敢骂我是驴!”

发了一痛飙,曾宇航和宁檬聊起来,说起了他和陆既明是怎么双双变成瘸驴的。

“我和明明那傻逼打了一架!”曾宇航告诉宁檬,“我问他三心二意地过日子良心到底会不会痛!梦姐一回来他就把恬恬和……嗯,甩一边去了,害恬恬哭得直抽抽。不跟人家动真格的还招人家,我问他知不知道自己缺德!”

曾宇航告诉宁檬:“结果明明那个傻逼的回答是:不觉得自己哪里缺德啊,这世上哪有会觉得自己缺德的人啊。”

而他这句话激怒了曾宇航。曾宇航觉得陆既明这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决定帮他踹踹腰,一定帮他找到疼的感觉。

于是他扑上去,和陆既明撕打在一起。

陆既明一边闪躲一边吼叫,吼叫的内容充满了剧情的反转:你滚开啊,我不想跟你动手!嘿没完了是吧!艹你动真的是吧,我可还手了!艹,曾宇航你大爷,你真打啊!行我跟你说实话!我特么怎么跟小恬恬动真格的?你当我瞎看不出才你对她怎么回事?我特么动真格的,你还是人?啊!!

曾宇航坐在椅子上一边揉腿一边吐槽发牢骚:“明明这个王八犊子,要么不回手,一回手就下死手,差点没给我踹残了!不过这不是让我最难忍受的。让我最难忍受的是这傻逼居然跟我说:你他妈踹我踹这么狠,你让老子明早上班怎么挤地铁?”

——陆既明说完这句话,曾宇航当时就哈哈哈的乐疯了:“你?挤地铁?上班早高峰?哈哈哈哈哈!明明你丫就是个24K纯天然大傻逼!”

说到这,曾宇航对宁檬再次强调陆既明是个货真价实的傻逼:“老铁你说明明这神经病,我特么都快跟他互相把对方踹残了,他居然还跟我惦记着要去挤地铁!哈哈哈哈今后谁要再跟我说明明脑袋里边没长水泡我第一个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