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
宁爸爸展露出一个怀念过去艰苦岁月的缥缈笑容:“后来那些钱就得我还呗!我是倾家荡产的还啊!那段日子,我们家简直从天堂直接下了地狱,一家三口差点饭都吃不上了,好悬没把我心肝女儿给饿死!再后来买卖也不好做了,加上我这个性格也实在不是做能大发大达的奸商那块料,把大起大落的也都看开了,我就老老实实回单位接着上班了。”
宁爸爸忽然一转头,看着陆既明的眼睛,没有一丝玩笑模样,语重心长地说:“孩子,等你看开了你就会觉得,吃五百块的大龙虾你开心,但吃五十块的小虾米你一样也能很开心。物质的东西始终满足的只是口腹欲望,和你心爱的人和和美美地相守,无论富贵贫贱,不离不弃,那才是幸福的终极定义。”
宁爸爸讲到这,又笑了起来:“你看我,当初受哥们连累差点饿死一家三口,不也挺过来了?之后苦哈哈地又过了半辈子,我总算在宁檬上大学的时候把债给还清了。再之后我和她妈抠抠嗖嗖攒下点钱在郊区买了栋破房子,没想到撞大运还遇上拆迁了,这才终于奔上了小康啊,哈哈哈!”
陆既明听得一惊又一惊的。
他问宁爸爸:“叔叔,那骗你那人,后来抓到了吗?”
宁爸爸叹口气:“抓到了,进去了。可抓到的时候他已经把钱祸害得一分都没剩了。”
陆既明默默感慨了一会,又问:“那您恨他吗?”
宁爸爸两眼一瞪:“恨啊!怎么不恨?他刚卷钱跑那会我恨得肠子都黑了。可人也不能老活在恨里啊,那也太把坏蛋当回事了。人生中那么多人等着你去爱、那么多事等着你去做,坏蛋他算老几啊让你老想着他?不能便宜他!就不想着他!想明白这一层之后,我就连想到那人我都不想了,慢慢地也就把他忘了,更别提费劲去恨他了。孩子你记住,做你自己当下该做的事,坏蛋永远不配我们为之去浪费生命。”
陆既明若有所思地想了会。再张口时,他声音里透着一丝哑:“那卷钱跑掉的人把你们全家害得倾家荡产,您就没想过找他报仇吗?”
宁爸爸一挑眉毛:“怎么报?我也去坑他家人?那我跟他还有什么区别?这种缺德事,缺德人能干,咱们可干不来!”宁爸爸顿了顿,话锋一转,“而且孩子你知道吗,事情都有两面性。那会我还很发达的时候,还没帮人做担保的时候,我和另一个老哥们当时都说好了,反正钱多得花不完,干脆带一点去澳门赌场见识见识。结果没等去我就被坑了,这么一被坑我就再也没钱去见识了,我那老哥们就一个人去澳门了。结果啊,哎哟他现在那个惨,赌魔入了骨髓了,赌得没脸没皮没人性的,赌尽了家财不说,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真正的家破人亡啊!所以从这点看,我得谢谢坑我的人,要是他没骗我,我可能现在已经跟那嗜赌成性的老哥们一样,掉进赌坑赌得倾家荡产六亲不认了,哪还能像现在这样苦尽甘来一张嘴就吃我闺女给我买的一千多块钱的降压片啊!”
一提到这个降压药,老宁话锋陡然又一转:“哎哟说起这个药,我就好气啊!怎么给我买这么贵还不能走医保的药呢,这是非逼着我不得不吃啊!嗨呀,气死我了,不行我还得去找宁檬再说道说道去!”
老宁说着说着就气咻咻地一抬屁股走了,去找宁檬掐架去了。
陆既明看着老宁迈得气势汹汹的步子,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他好像有点悟了。
第三天晚上打麻将时,陆既明的精神比前两晚都要好,他很虚心很谨慎地给宁爸爸恭敬地喂着老爷子想要的牌,还时不时就扒个桔子孝敬给宁爸爸吃。麻将打完,宁爸爸眉开眼笑,直说:“小伙子不错!很上道很上道!虽然你长得平平无奇了点,但胜在有心嘛!”
宁檬听着老宁这番评价,汗汗地觉得陆既明正遭受着和古天乐在圆月弯刀里一样的冤屈。
陆既明起身回房间时,宁檬跟在他身后。
陆既明转身要关房间门的时候看到了宁檬。他一愣。
宁檬靠在门框上,问他:“我老爸昨天给你打鸡血了?”
陆既明点点头。
宁檬说:“我今天也给你打点,成吗?”
陆既明缓缓地,又点点头。
宁檬进了屋,坐在昨天宁爸爸坐的位置上,陆既明也坐在他昨天坐的位置。
宁檬对陆既明说:“我的重点就一句话,你必须得振作起来了,你得振作起来东山再起,这样才能有资本打垮那些害了你的人。你要是一直这么萎靡不振,放任那些人逍遥自在,就太让他们称心如意了。”
陆既明的表情一下凝重起来。
“你说的‘那些’人,是什么意思?”
宁檬让他稍安勿躁别激动,然后说:“你那么聪明,一定早就有所怀疑过,何岳峦不是临时变卦改去和双勋合作的,对吧?如果你是这么怀疑的,恭喜你,你猜对了。”
陆既明的脸色发白起来,他两只手在膝盖上握成了拳头。
宁檬继续说:“之前有些话没跟你说,是你的精神状态还承受不住。现在是时候全都告诉你了。何岳峦,他不是临时涮你们的,他甚至是从两年前就开始了要蛇吞象吞掉钦和这个计划的。而且为了斩草除根,你的那两只定增股,也是他们这伙人砸的盘;你的P2P平台被新闻媒体大炒特炒兑付危机,从而导致你没法借到钱最后连累既明资本都跟着垮掉,也是他们这伙人干的。”
宁檬停了停,给陆既明一点消化的时间。
然后她说:“陆既明,我现在要告诉你的事,你得记好了。害你父亲和你的这伙人,他们是:何岳峦,双勋集团,一家做股价的机构彩凰资本,以及一个幕后黑手Jason王。”
宁檬把她所知道的一切细节,都讲给了陆既明听。陆既明攥成拳头的手,骨节白到没有一丝血色。他额上的筋在跳,他脸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抖动,他的眼底泛起血腥的红。
宁檬看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暴起去杀人的陆既明,淡定地说:“如果你听完我的这些话,想提刀去杀了他们,陆既明,我肯定会抽你的。你得明白,为那些人渣,不值得把自己搭进去。但假如你因为不能提刀杀人报仇,就还是一蹶不振,我也不会放过你。大敌当前,你有什么资格萎靡呢?你必须振作起来重整旗鼓打垮他们!”
“陆既明,”宁檬郑重地叫着陆既明的名字,“你必须得站起来了!你得让那些做套害你的人,受到惩罚。凭什么他们可以高枕无忧地笑那么久?而想要惩罚他们,你首先要有实力能够惩罚他们。所以你得赶紧振作起来,东山再起。只有你重新强大了,才能有机会一棒子打死他们!这资本圈里的血债,就让他们在资本圈里血尝好了!”
陆既明被宁檬说得很激动,他几乎是喊出来的,答了一声:“好!”
但下一秒他马上又萎靡下去了。
他欠着一屁股的债,就算他有从头再来的决心,他又拿什么去东山再起?!
他抬起手抱住头,手指插在乱蓬蓬的发丝间。他痛苦地说:“我现在还欠着银行和机构的钱,我连住的地方都要你施舍,你看到了,就算我再有决心,可也只是空有决心,我一无所有,拿什么做本钱去东山再起?我拿什么重整旗鼓打垮那些人?”
宁檬听着他痛苦地低诉,起了身。她踏前一步,蹲在陆既明面前。
她仰头看着他的脸,对接住他低头俯视向她的痛苦目光。
她的眼神她的表情她的声音,像可以疗伤的药,让他从困兽般的狂躁、愤怒和自厌自弃中安静下来。
宁檬仰着头,看着陆既明,轻声地说:“你不是没本钱的。还记得之之科技吗?那个互联网直播平台公司。
“还记得从曾宇航账户转进去的那笔投资款吗?我知道,那笔钱其实是你投的。
“之之科技被上市公司换股收购,到下个月股票就过了锁定期可以解禁了,到时你投进去的那些投资款,就可以连本带利地收回了。
“那些钱,就是你东山再起的资本!”
对于这笔投资款,陆既明是真的忘了。因为不到五千万的金额,从前都是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况且他投到之之科技的那笔投资款,又是以曾宇航的名义投进去的,且又处于无法退出的锁定期,于是种种原因的叠加,导致陆既明在潜意识里一点没想起来自己还有这样一笔钱。
他是既明资本的陆既明时,这样一笔钱对他来说真是不看在眼里不记在心上的。可是对现在一无所有的陆既明来说,这样一笔本钱,再加上它翻了倍的投资收益,却是可以重新撬动他人生的一笔巨款了。
陆既明听完宁檬的话,想起这笔钱的存在,他热血沸腾了。他把手从本来就乱蓬蓬又被他插得更加乱蓬蓬地头发里拿出来,一把握住宁檬的手,无比激动和诧异地问:“可你是怎么知道这笔钱是我投的?”
屋外传来暗中偷窥者老宁的呜嗷一嗓子:“说话就好好说话,别拉拉扯扯的啊,家里还有大人呢!”
陆既明赶紧把手松开,放在膝盖上,后背拔得挺直,乖得像在听训的小学生。
宁檬:“……”小拧巴在大拧巴面前,有点挫啊……
宁檬也乖乖坐回到沙发上。
然后她回答陆既明的问题:“是你出事那会,曾宇航告诉我的。”
就是陆既明出事那会,曾宇航和宁檬在咖啡厅那次长谈中,曾宇航告诉的宁檬他投之之科技那笔钱,其实是陆既明投的。
当时曾宇航问宁檬,那笔投资款能不能提前收回或者把投资份额转给别人,好换点钱回来给陆既明救救急,毕竟那时的陆既明已经穷到身边不跟着人的话,他连个煎饼果子都买不起。
宁檬当时的回复是:不行。一是投资没到期,钱拿不回来。再有就算能通过把投资份额转给别人把钱提前拿回来,那点钱也是杯水车薪,救不了大火。
宁檬当时很当机立断地给出了建议:这笔钱谁都不要提,之后等投资到期后分配投资收益时,这一切运作也都还是要以曾宇航的名义进行操作。否则如果被人知道那其实是陆既明的钱,追债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他也不会放过那笔钱。
那样的话,那笔钱就只能拿去还债了,还还不了全部。而陆既明一样还是一无所有一样还是欠债,区别不过是欠的债变少了一点而已。
可假如这笔钱等投资到期后,连本带利地拿回来,通过曾宇航交到陆既明手中,陆既明到时却可以用它做很多事。凭他的本事,他可以用这笔连本带利的钱,生出更多的钱。到时用生出的更多的钱的一部分去还债,剩下的还可以继续钱生钱。
所以那时候宁檬对曾宇航说:“这笔钱不能动,得留着以后给陆既明派大用场。”
而当她把分析说完,换得的是曾宇航充满钦佩的赞叹。
曾宇航说:“宁檬,你真的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宁檬把那天和曾宇航所聊的内容讲给了陆既明听。
等她都讲完,陆既明沉寂了很久很久的脸上,终于又泛起生气,终于又浮现了希望的光。
他想说点什么,想告诉宁檬,他现在的血很热,他的心跳很快,他的力量贯穿全身,他已经跃跃欲试,一刻都不想再消沉了。
可是他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还没聊完呐?这都几点了!赶紧的都该睡觉了,明天你们还得开车赶路回北京呢,散了散了!”
宁爸爸假装刚洗完澡纯路过的样子,甩着条白毛巾过来拆人。
宁檬起身说了声晚安回去了自己的卧室。
宁爸爸也要走,却被陆既明出声叫住了。
“叔叔,您有刮胡刀吗?”
为了防止赶上晚上的回京高峰,宁檬和陆既明定好早上五点半起床,吃完早饭后立刻启程赶路。
陆既明起来后洗了把脸刷了牙,就坐到餐厅狼吞虎咽地吃了早餐。
然后他把筷子一放,对宁檬说:“你和叔叔阿姨先吃着,我去收拾一下,再把叔叔阿姨给你准备的那些吃的用的拎下楼先放车里。”
陆既明说完就起身出了餐厅。宁檬看着他的背影有点目瞪口呆。
宁爸爸问她怎么了,提醒她再瞪眼珠子要掉粥里了。
宁檬忙缩回看凸的眼珠,一梗脖子咽干净嘴里的粥,告诉宁爸爸:“老爸,这人可能被咱爷俩打鸡血打疯了,以前他就是个一手不伸的大老爷,现在都开始抢活干了!”宁檬摇摇头,喝粥,嘟囔,“新鲜,太新鲜了!”
老宁拖着长声哼哈了一声:“长得不好看,就是得勤劳点才对,要不然不招人喜欢。”
宁檬:“……”
这是他爸第N次否定陆既明的长相了。
宁妈妈在一旁制止宁爸爸:“老头子你可闭嘴吧!老说人孩子长得不好看干啥?就算他长得确实一般了点,胡子拉碴的,但人孩子品德不错,你说什么他可都没顶过嘴哈,就这点就比你闺女强!”
宁檬:“…………”
她在亲妈这番话里,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起起落落最后摔进躺枪的大坑。
吃好了早饭,又帮爸妈收拾好碗筷,宁檬拎着包出门下楼。宁爸爸宁妈妈跟在她身后送她。
三个人出了电梯,走出楼洞口。
陆既明已经把车从地下停车库开了上来,就停在楼门口。
他正站在打开的车子后门前,背对着宁檬一家三口,在往里面放着东西。
他的着装和前几天不太一样了。他把衬衫下摆板板整整地掖进了裤子里面,而裤子上消失了好久的裤线也笔直地重见了天日。
他这身清爽利索的装束,修饰得他身高腿长,他从前长身玉立的那种姿态,终于又回来了。
宁妈妈看着陆既明的背影,“哟”了一声感叹着:“昨晚这孩子拜托我教他熨衣服熨裤线,你别说,这熨得还真不错,穿身上真立整!果然啊,人还是得靠衣装!”
宁檬听得直愣。
陆既明昨晚睡前居然还有这么骚的操作。
听到身后有说话声,陆既明放好东西回了身。
快要立夏了,天变得很长。虽然是早上六点钟,天光已经大亮。
陆既明就站在天光中,焕然一新的一转身,对着宁檬神采奕奕地说:“今天我来开车吧!”
宁檬一下怔在那。
他养了好一阵子野蛮生长的胡茬子不见了。他本来的面目完美地暴露在晨光中。他的头发被他梳得服服帖帖,再也不像早餐以前那样乱蓬蓬地炸开。
他又变成了从前的陆既明。晨光雕琢着他的眉眼,让他有了种眉目如画的神采。
他真的振作起来了。
陆既明挑着眼角,微笑,叫了声叔叔阿姨。
宁爸爸要愣一下后,才明白过来这个换了脸的美男子就是他心目中那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年轻人。
他快走了两步,走到陆既明身边,“呀呀呀”的不停发出感叹:“你居然长这么帅呀小伙砸!哎呀呀,叔叔我居然看走眼看偏了那么老远呀!哎呀呀呀,小咸鱼今天变小鲜肉了呀!”
陆既明冲着宁爸爸咧开了嘴笑。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笑。
“叔叔您还知道小鲜肉呢?”
宁爸爸一挑眉,眉飞色舞地说:“对啊对啊,怎么样我很时髦吧?哎呀孩子我跟你说,等端午啊中秋啊,你没事就来,啊!叔叔愿意看见你!”
宁妈妈也凑上去,拉着陆既明的手,用怎么看怎么满意的那种心花怒放的笑容说:“对对!有空就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宁檬看着自己爹妈陡然变得热烈起来的态度,觉得自己快要石化了。
她的爸妈真够肤浅的,这都多大岁数了,还颜控……
嘻嘻哈哈过后,宁爸爸宁妈妈又和宁檬来了一场眼泪汪汪的告别。
二老情深义重地拜托陆既明照顾好他们的女儿,又幡然醒悟地告诉他们的女儿说我们才想起来他也未必会干什么,那你就好好照顾自己顺便照顾照顾他吧。
宁檬快给她的亲爹亲妈跪了。
最后临上车前,倒是陆既明比她表现出了更多的对这个家对这俩老人的恋恋不舍。
宁檬一下有点心酸了。
这家伙可能第一次这么接近一个完整的家。
回到北京之后,陆既明和宁檬两个人很正式地在富力广场的星巴克开了个两人小会——没选在家里,是因为他们觉得不论这个会开在她房间里,还是他房间里,都有点尴尬以及不那么正式。
小会一拉开帷幕,宁檬就对陆既明说:“投资款和收益下个月到期,但退出需要点时间,所以接下来你大概有两个月时间可以想想,未来你打算干什么,怎么干。”
陆既明只用了两秒钟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当然还是干投资。”
宁檬问:“还是自己做老板吗?”
陆既明点头,眼神里有和从前一样的霸气和傲气:“当然。”
宁檬说:“那你就得重新拥有一家公司了。”她说的是“拥有”,不是“注册”。
“北京从今年一月开始已经暂停金融类企业的注册。而四月十四号国务院和十四个部委下令要在全国范围内开始整治互联网金融领域了——因为这个领域出现的各种问题实在太多,这就导致现在全国范围内都暂停了金融类企业的注册。所以你想拥有一家新的投资管理公司,靠注册这条路不论在北京还是在外地,都是行不通了。”
陆既明点点头。他的P2P平台兑付危机就是因为赶上这次互联网金融整顿的风口浪尖了,才导致他后来去张罗钱的时候,银行机构什么的都没敢借给他。
他想了想,对宁檬说:“但也不是没办法,可以找家企业登记代理公司收购一家现成的金融类企业,他们手头上一定有很多这样的公司。”
宁檬笑了,笑得英雄所见略同那样,同时又有点略显先机:“是的,我和你是一样的想法。”她说着从随身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推给陆既明,“我已经提前联系了一家登记代理公司,也询了价,他们手上的投资管理公司转让费不贵,转让起来手续也不麻烦。”
陆既明接过名片,愣了愣:“你什么时候联系的?”
宁檬说:“五一假前。”
陆既明又愣了愣:“在我还萎靡不振的时候?”
宁檬笑了:“我相信你能重新振作,所以没事儿的时候就提前帮你想了想你振作之后的事。”
陆既明看着宁檬,他觉得她像在发光。
“为什么这么帮我?”他有点哑着嗓子地问。
宁檬落落大方地回答他:“我刚入社会,是你带我三年。之前总觉得你难伺候又难缠,等我自己独立踏进这个金钱圈子,我才明白你之前是用心良苦的。你在用你的方式,尽量护我周全,让我干净,别受污染。可以说我现在在资本市场的行事风格和做事原则,都是你启蒙和灌输给我的。我很感激你,你当我是在报恩吧。还有……”
宁檬说到这端起杯子喝了好几口咖啡,好像这样她能把那种接下来有点难以启齿的沉重感给冲走。
“还有,你父亲的事,是我帮你牵错了人,所以你当我是在报恩,也是在赎罪吧。”
宁檬低下了头。
她没看到当她说完这两个理由,陆既明脸上的神色是失落的。
——只是报恩和赎罪啊。
陆既明叫了宁檬一声,把她低垂的头叫得抬了起来。然后他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你别再说那件事是你的错,那明明是我主动找你帮忙搭线的。你别因为那天我在医院乱发脾气就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我那时候是不讲理的,当时就算再无辜的人从我眼前经过我也是会觉得他有罪,我那会已经失去理智了。你真没有任何错!”
宁檬笑一笑:“你虽然这么说,可我还是觉得我是负罪的,我应该更敏锐点,更早点洞察何岳峦的谋划和心机。”
陆既明摇头:“一个人如果打定主意扮好人去骗人,你再敏锐也会被他麻痹。”他停了一拍,随后语调变得几乎小心起来,“我能再问你一个比较私密的问题吗?”
宁檬挑挑眉稍:“你先问着,我听听看,再决定回不回答。”
咖啡厅里的灯光若有似无地打在她脸上,她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排剪影,她的眼睛在睫毛与剪影间亮晶晶的像润过水一样清透。
陆既明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心慌了。
他慌慌地问:“你假期把我带回你家,你这么帮我,你男朋友不会生气吗?”
他慌慌地问完就生起自己的气来。他明明想问得直接一点的:你和苏维然,还好着呢吗?你们好像都没怎么联系啊。
宁檬睫毛一个抖动,那排剪影也在她眼下抖动了一下,她的眼睛夹在睫毛和剪影的抖动之间,像被风和流水拂过的黑宝石。
“陆既明,”宁檬微笑起来,对陆既明说,“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重整事业的旗鼓,明白吗?”
陆既明一下从那双眼睛带给他的慌慌中,清醒过来。
是啊,他父亲的尸骨未寒,他的事业得从负数重新起步,他一无所有之外还倒欠着一大笔债,他有什么资格去胡思乱想、去有所企图?
他潦倒至此,她却正前所未有的美好着。他有什么资格去肖想她呢?现在的他,不配她。
陆既明尝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卑与苦涩,一种风水轮流转的自卑与苦涩。
宁檬一口气喝完杯子里剩下的所有咖啡,收起微笑,正色起来。然后她对陆既明说:“既然你已经确定了,还是要干投资,那么好,我有些话,是时候跟你说一说了。”
陆既明把脊背往上挺了挺,给了很真诚的洗耳恭听的姿态。
宁檬说:“陆既明,在翻腾钱的这个资本圈子里,你知道你在我眼里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陆既明看着她,不答反问:“我在你眼里,一直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吗?”
宁檬大大方方地点头:“对,因为我觉得你比其他人难得的磊落,你没被金钱腐蚀,没有为了挣钱什么都干,你守规矩,不踩界,你虽然脾气不好但你有做人操守!”
宁檬顿了顿,喘口气,话锋一转:“可是你这次,却毁在了你没有一如既往地守规矩上!你看,你就这么一次没守规矩,想搏一搏,结果满盘皆输,甚至差点再没法翻盘。你现在好歹是把P2P那边的窟窿堵上了,要是堵不上,你要么跑路,要么进去!”
宁檬的声音语气都变得严厉起来。
时间真神奇。以前是她这样听他的教训,现在风水转了个轮流,竟换成她对他做训诫了。而他居然还不抗拒,甚至听得满脸认真。
宁檬说:“所以,你如果想继续做投资,我想听到你的一声保证,你要保证你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守规矩办事,无论发生怎样危急的情况,你都不要考虑用踩过界的方法去解决,可以吗?”
陆既明重重一点头:“我答应你!”他像在说一个生命中最重要的誓言一样,对宁檬做出保证,“未来不管我想打倒谁,我都会按规矩来,不会再踩过法律的边界!”
宁檬紧绷地情绪松懈下来。她笑了:“这就好!你别着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就扎扎实实地重新再来,你这么有本事,不信有一天收拾不了那些渣滓!”
陆既明看着她的笑容,差点恍了神。
他问服务生要了杯加了冰块的水,一口气喝下去。有点紧张的情绪被冰镇得冷静下来。然后他鼓足了勇气,问宁檬:“你可不可以,回来帮我?”
陆既明用冰水冰镇了自己的紧张,问宁檬:“你可不可以回来帮我?”
宁檬闻声低头笑了。
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好像一个青涩的小徒弟被掌门扫地出门,闯荡了几年江湖后,终于被掌门人肯定了价值,器重地召唤。
宁檬抬起头,微笑着看向陆既明,故意问:“你想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去帮你呢,做秘书?”
陆既明急速否定着她的话:“不,做合伙人!”
宁檬笑容加深了一下,再渐渐隐没。她看着陆既明的眼睛,也不再闪躲地看着他总是让她有点不敢直视的道是无情又有情的眼角,轻声地说:“那好。”顿了顿后,继续,“你叫我一声宁总,心甘情愿地叫,叫了我就回去帮你。”
陆既明也看着宁檬。开始他是严肃的,不苟言笑的表情让人几乎有点摸不着头脑。然后他忽然挑着眼角笑了,心甘情愿地叫了声:“宁总。”
那一瞬宁檬不知道为什么,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三年多之前,他对她拍着桌子叫唤:你玩不了投资,别异想天开了,安心给我做秘书!
而她也对他回吼: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喊我一声宁总!
现在这一天实现了,在他们彼此都经历过一千多个分分合合喜喜悲悲的日夜后。
宁檬又笑起来,她经过职场洗练的笑容,大气而从容,沉着而淡雅。
“好,我回来帮你。”
做下回去帮陆既明的决定后,宁檬去和石英辞职。
和石英提出“辞职”两个字的时候,宁檬的内心里是有一点不舍和抱歉的。
这是她职场生涯的第二任老板,是她真正走进资本市场的领路人。从前共事的过程中,石英是借着她和陆既明隐隐约约的关系得了些便利和好处,但不可否认,石英同时也给了她很广阔的空间和机会让她去施展去成长。宁檬很清楚,没有石英的提携和引领,她不可能用这么短的时间成长到现在这个位置。
可是眼下她还是决定先回去帮陆既明。她因此觉得对石英有点抱歉。
石英却笑笑,一扫她的抱歉:“宁檬,你想帮陆总东山再起尽管去帮,但鹰石这边你也不用辞职,你就继续在这边挂职吧,这里还有好多你负责的项目都还没退出呢。”顿了顿,石英换了推心置腹的语气,“实话实说,我之前利用你也没少从陆总那挣钱,现在他遇到了困难,你想帮帮他,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支持。你呢,就尽管去帮他,我呢,移民也办得快差不多了,也不想再拓展业务了,没准以后哪天这公司就易主了。但在易主之前,你就踏实地在这挂着,不用辞职。还有我那套房子,我就算移民也不打算卖的,还是接着出租,所以你也尽管住着,也尽管让陆总踏实地住着。不管最后你离不离开鹰石,你和他都不用搬。有你帮我照看房子,我是真的放心!”
这是石英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跟宁檬说,她确实利用她和陆既明的关系挣钱了。
这么一说开了,宁檬反而觉得和石英之间相处起来更舒服了。
宁檬在内心中,非常感念石英的好。不管怎么样,不管石英是不是利用了她和陆既明的关系挣钱,石英其实都是个好人,是她宁檬的贵人。
宁檬很感激地对石英说了谢谢,还强调了一下:“石总,我会替他交房租的,我们都不能白住!”
一个多月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宁檬帮陆既明一起完成了很多事。
首先是确定新公司的股东。宁檬决定先不买房子了,她把自己这几年挣到的钱拢了拢,都投到了新公司里,成了一名小股东。
为了减少麻烦,陆既明的出资还将以曾宇航代持的形式入股。等陆既明把欠的债都还完了,两人再做股权变更、再把陆既明实际持有的股份转回到陆既明自己名下。
此外曾宇航自己也死活要投一部分钱进来。宁檬知道他其实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出点钱帮帮陆既明。
宁檬很感慨,对陆既明说:“你看,曾老铁对你多够意思,我要是你,哪怕搞基,我也要跟他以身相许报答恩情。”
陆既明就直勾勾地看着她,说:“他想得美!对我有这种恩情的人可不只他一个,要这么报答我身体可不够用。”
宁檬从这番颇有生气的陆大喷子式犟嘴中,意识到陆既明是真的活过来了。
确定了新公司的股权架构,接下来是公司选址问题。
讨论给公司选址在哪里这件事,是发生在曾宇航家里的。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三个人齐聚一堂,坐在曾宇航家的客厅里开着小型商务会。
曾宇航提议说,公司地址不如还是选在东方广场吧,理由是——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嘛!在哪里把公司开黄铺了,就在哪里把公司再开红火嘛!”
对于他的提议,宁檬和陆既明都给出了宝贵的反对意见。
陆既明:“不行。我在哪跌倒的,我要换个地方爬起来,等站直了扬眉吐气了再回去!”
宁檬:“不行。公司要开在那,去既明资本旧址碰运气要债的人知道以后拐个弯就能过来天天膈应我们陆总大人了。”
曾宇航被两个人斩钉截铁地反对怼得不开心极了:“行行,就你们能!那你们选好了,我还不管了呢!”
宁檬和陆既明做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对视。曾宇航看了简直气到要吐血。
宁檬和陆既明在对视中,互相向对方试探了一下选址意向——
宁檬:“你觉得地点选在哪里好?”
陆既明:“我还真有个想法。”
宁檬:“我其实也有个想法。”
曾宇航在一旁看他们俩打哑谜很不高兴:“你们有什么想法倒是都快说啊!想憋死我之后继承我家产??”
宁檬和陆既明都不理他,彻底地忽视了第三股东。
宁檬:“你先说。”
陆既明:“你先说。”
宁檬:“那三二一之后一起说。”
宁檬倒数了三二一。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自己心目中的地址——
“仁通大厦!”
话音落,两人很自然地抬起手臂一击掌。
所有对彼此默契的庆祝全都在这一击之中。
曾宇航在一旁看傻了。他没见过鸡贼得这么心有灵犀的两个人。
仁通大厦,18层到21层,是仁宁保险。
是了,他们俩把新公司的地址选在仁通大厦里,一则可以时不时地注意一下何岳峦又在和哪些人见面,他又想干点什么;一则可以抬头不见低头见地好好膈应膈应他。
时不时晃到他面前,提醒他一下:你看,你没一杆子打死我,我现在要养精蓄锐弄死你了。这怕不是会把他膈应死吧。
做了亏心事的人都好吓,别人稍稍一个小动作,就够他疑神疑鬼猜半天的。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能熬上半宿想这是什么意思呢。就这么熬也能熬死他。
想到这,曾宇航开怀得像个二傻子一样,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就选在仁通大厦!”
又是一年盛夏时。
宁檬为陆既明带回了高达九位数的投资款和收益。这是陆既明东山再起的第一桶金。
之之科技,宁檬第一个独立操盘的项目,不负所望,为她带回惊人的收益。各位LP都对这次投资非常满意,房地产大佬梁总甚至对宁檬说:“宁檬啊,那些钱就托管在你那吧,遇到好项目,你再接着帮我投吧!”
宁檬心思一转,立刻说:“梁总,我自己现在也做老板了,和人一起开了家公司,叫路盟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路盟是各路英雄好汉都来结盟的那个路盟。我的合作伙伴能力比我更强,是我在职场的领路人,您要是信得过我们,您就一直做我们的LP吧!”
梁总爽朗一笑:“OK没问题啊,我不认你的公司叫什么,我也不管你合伙人是谁,反正我只认你这个人就对了!”
宁檬就这样给陆既明带回了一笔钱和一个优质的LP。
路盟投资开始正式运转起来。
宁檬把杨小扬叫了回来,让她继续做行政助理。杨小扬第一天上班时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
她抱着宁檬嚎叫:“太好了啊!陆总又变成活人了!太好太好了啊!”
宁檬那时很想告诉这心大的姑娘:可你现在抱住的老板姓宁不姓陆啊呵呵。
平时公司里都由陆既明坐镇,宁檬在鹰石和路盟之间两边跑,哪边有事她到哪边。
忙碌中宁檬自己也觉得她和曾经那个小秘书不可同日而语了,她改变了,一种顶好的变。
陆既明也变了。一场变故让他脱胎换骨。
他还是喷还是拧巴还是吼人,但喷吼拧巴的度他已经掌握得很好,不会再伤到人,它们有时候更多的像是一种玩笑。
变故让他变成最平凡的人,于是他领受到了最平凡的草根们的感受。
领受了这种感受,他变得更慈悲,更比从前心怀怜悯。他不再觉得高高在上是天经地义的,他尊重和体谅每一个草根。
而降低了自己的高度后他并没有损失逼格,反而得到了比之前更多的拥护与忠诚、人心与尊重。
在新公司第一次例会顺利开完、在公司可预见的前景一片大好中,陆既明很有感受地对宁檬说:“我现在才算真正体会到,我跌了这一跤未必不是件好事,它让我知道怎么样活更像一个人。”
宁檬很欣慰。她和老宁给陆既明打的那些鸡血已经成功转换成了陆既明的精气神。
宁檬握了握拳,说:加油啊,陆总。
陆既明也对她握了握拳,说:加油,宁总。
最近两个月,尤琪一直待在贵州的大山里采风。
连宁檬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尤琪拍的照片越来越好越来越传情了。
只是有时太传情了些,看得人莫名就静下了心,又莫名就在静心之后感到淡淡的忧伤。大自然不加雕琢的纯净,让所有世俗中的人都会染上那么一丝自惭形秽的忧伤。
宁檬每天看着这些美丽雄壮又淡淡忧伤的照片,每天和尤琪视频。
尤琪会像只会笑会叫的小喜鹊那样,绘声绘色给她讲每一张照片如何诞生,而她又在通过那张照片表达着什么。
渐渐的,宁檬发现尤琪其实是个哲学家。她和她的照片在表达的主题简单又伟大:生命赋予我们什么,我们又能回馈生命些什么。
尤琪在视频中对宁檬说:“看着这些高山流水,我真觉得生命赋予我们的不只是金钱和爱情,还有探索与传承。而我们又能回馈给生命什么呢?檬檬,你说我们能回馈给生命什么?”
这个问题居然让宁檬失眠了。
她能回馈给她的生命些什么呢?
第二天她顶着黑眼圈刷牙时,看到陆既明居然已经西装革履地准备出门了——他现在真的很拼。那时她忽然有点悟了。
所以她能回馈给生命的,也许就是努力,拼搏,和不肯服输吧。生命赋予我生机,我回之以成绩。
再次视频时,宁檬把自己的答案告诉了尤琪。
尤琪先是哈哈笑,拍手说:“这个答案好,逼格够高!”随即她笑着笑着,像是不经意似的,说,“檬檬,听说他的孩子出生了,不知道是男孩女孩。”
宁檬在尤琪的嘻嘻哈哈和不太经意中,悚然一惊。
她问尤琪:“你这是听谁说的啊?”
尤琪笑着说:“陈晓依。”顿了顿,她又大咧咧地笑着一挥手,说,“嗨,你说我提这干嘛,反正我都不在乎了。”
宁檬把心底涌起的难过用力压下去,不让它们漫到脸上来,泄露了情绪。
——还说不在乎。不在乎怎么还想知道是男孩女孩呢?
宁檬把安中叫到镜头前,叮嘱他,一定替她照顾好尤琪。
安中带着淡淡的忧郁说了声好,放心。
第二天宁檬就打电话叫陈晓依出来见面。她实在太生气了,做足了放弃形象痛快撕逼的准备。
陈晓依一到,她就把这种准备发挥了出来,她咬着后槽牙笑眯眯地威胁陈晓依:“尤琪已经和何岳峦分手了,你如果再打电话对她胡说八道骚扰她,我不介意帮你制造一场能够送命的车祸事故什么的!”
陈晓依愣住了。愣了好一会,她倒是委屈起来了:“宁檬,你说的是何岳峦孩子出生的事吗?这回你是真的搞错了,这回还真不是我打电话去说的,是尤琪主动给我打电话问的。”
宁檬一下就傻在那了。
为什么?尤琪为什么到现在还会主动问这件事?
她双手发冷。
陈晓依洞察了她的想法,呵呵地笑起来:“不理解她为什么会主动问我是吗?很简单啊,说明她不只还没放下,甚至是还深陷其中呐!”停了一瞬,陈晓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幽幽地说,“现在看,尤琪可能比我更煎熬一百倍。”
宁檬很难过很难过。尤琪她到底还是没有放下。
当晚和尤琪视频的时候,宁檬看着尤琪大大咧咧地一直笑着跟她讲这讲那,讲当地的民风淳朴,讲孩子的敦厚可爱。她好像还是从前那个傻大姐尤琪,那个没有经历过任何伤心变故的尤琪。
宁檬忽然看不下去了。她就那么突兀地打断了尤琪正讲述着在当地鱼腥草又叫折耳根第一次吃多么难吃可再吃就会上瘾的事。
她对尤琪说:“琪琪,求你了,别笑了,你跟我哭一下吧!我知道你一直在憋着,你根本就还没放下何岳峦。没放下就没放下,你别把自己武装得好像放下了,然后自己跟自己硬扛,没放下也不丢人的!你哭一哭吧,别憋着,成吗?”
尤琪大咧咧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
她终于流露了真的情绪。她忧伤满面,对宁檬道歉:“檬檬,对不起,我很没出息对不对?我告诉自己我放下了,可是我又忍不住想知道他的事,有时候是很疯狂地想。我多么希望权茹茹难产了,孩子没能生下来。可是却没有。我好失望啊!”尤琪又笑起来,问宁檬,“檬檬,你说我是不是很坏?明明孩子是无辜的。”
宁檬红了眼圈,她憋住泪,笑着摇头:“没有,你一点都不坏!琪琪,你难受就哭一哭吧,别笑了,求你了!”
尤琪还是笑:“可是檬檬怎么办啊,我心里很难过,可我就是哭不出来。”
宁檬看着尤琪,看着她的笑容,想把何岳峦碎尸万段。
两天后宁檬在仁通大厦的电梯里,遇到了何岳峦。
这是她成为路盟投资二老板以后,首次遇到何岳峦。真是老天开眼,她正愁没地方解恨,解恨的机会就送到眼前来了。
电梯里,突然看到宁檬的何岳峦表现得很警惕。
警惕让他失去了按兵不动的镇定,两个人里倒是他笑着先出了声说了话:“宁檬,你是来找我吗?”
宁檬不置可否,回应以高深莫测一笑,让对方认为她似乎真的是冲自己来的。
何岳峦:“有什么事不如就在这说了吧。”
宁檬挑挑眉:“听说你孩子出生了?那么恭喜你了,喜当爹。”
何岳峦变了脸色:“你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吗?宁檬,我善意地给你提个醒,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最好别牵扯到孩子,否则你不客气,我会更不客气。”
宁檬笑了:“何总太说笑了,你下手一贯也没怎么客气过,就别说得自己好像是个挺客气的人一样了。”
何岳峦的脸冷了一下,也笑了:“宁檬,我劝你还是去做你自己的事为好。你就算这么跟着我,也做不了什么。今天就算了,如果之后我再看到你跟着我,我可就要报警了。”
何岳峦这番威胁的话一出,宁檬反而舒坦了。他是忌惮她的,非常忌惮,否则不会警惕到要报警。
所以他是多么心虚啊,居然这么的忌惮她。知道他看到自己会如此的惴惴不安,她也就放心了。真好,她路盟投资的工作地点算是没白选。
宁檬在何岳峦的警惕目光中,从从容容地从皮包里找出一张名片,递过去:“何总啊,给您行个方便,下回您要是想报警的话呢,就直接告诉警察叔叔到这来抓我!”
电梯叮一声响,宁檬到了。她摇曳生姿地走出去。
何岳峦低头飞快看着名片,看着路盟投资的公司名称,看到下面同一座大厦的公司地址。他猛地抬起头来,在渐渐关合渐渐变窄的两扇电梯门缝中,瞪视着宁檬的背影。他的脸色阴沉得像能滴出黑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