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魔衍者 第二集 冠军侯 第四章 天下第一营(2 / 2)

天誓 牛语者 4385 字 11个月前
🎁美女直播

仆多俯下身用大嘴盖住伤口,用力连吸数口,往地上吐出一滩黑紫色毒血,再取出酒葫芦漱了漱口才笑道:“这点皮肉伤就疼得哭爹喊娘,你可不如我老仆!”

高不识也已醒悟过来,脸上不由一热。就在数日之前他还为了违纪饮酒之事险些和仆多火拼,眼下对方却冒着被毒血感染的危险救自己!

“老仆……”高不识注视着仆多黑黝黝宛如凶神恶煞般的脸膛,说不出话来。

“别像个娘们,跟老子一块杀敌去!”仆多豪放笑道,举刀杀向前方。

日头由中天而往西,战局也进入了白热化。

为了阻止敌军重新列阵集结,霍去病李敢和苏建不停率军冲击两翼匈奴骑兵,以小丘为中心来回绞杀,一次次打乱祖虎的部署。

但他们的伤亡也在迅速地增多,尤其是苏建带来的三千右军拼到现在已剩下不到几百骑,而且人人带伤疲惫不堪。

“轰隆隆!”不知何时,东南的天际传来滚滚雷鸣,弥漫的黄尘遮蔽了半边天空,李广的五千后军主力经过半天近乎疯狂的急行军终于赶到。

“原来如此——”马背上的刑山遥望汉家大旗,若有所悟地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原来如此?”徐自为恰好听见,随口问道。

“苏建是鱼饵,咱们是鱼钩,在霍校尉的计划中他根本不在乎右军是否会被全歼。”刑山回答说:“他要将匈奴主力牢牢钉死在这,等到……”

话还没有说完,两人被匈奴骑兵冲散,但徐自为已经猜到刑山接下去想说的话。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在乱军中寻找到霍去病的身影,突然觉得这高深莫测的男子犹如一位洞彻全局的国手,或许在骠骑营出发之前已然预见到了眼前的战局。

而在丘顶,祖虎也正用含着深深遗憾与赞赏的眼神,远远凝望着战阵中的霍去病。

“王爷,李广到了!”大将直赦叫道:“让末将领本部人马将他拦截!”

“不用了,这一场我们已输了。不愧飞将军的美誉,若是能晚到半个时辰也许结果就会完全不同。可惜,战场上没有如果。”祖虎摇摇头,吩咐道:“传令左大将术耀率军殿后,其他各部人马立即脱离战场向鹰鹞沟方向撤退。”

“撤退?”直赦诧异道:“李广不过四五千人,咱们依旧占有优势啊?”

“不要被兵力表象迷惑。”祖虎感慨道:“我们五万雄师,却被霍去病的一旅骠骑营冲得阵脚大乱疲于招架,白白浪费了致胜良机。如今卫青的大军正在全速应援,在此种情形下我们已断无胜望。撤吧,至少还能保存住大军元气。”

“王爷,你看!”一名亲兵猛然惊叫,抬手指向南方。一支汉朝大军从地平线后冒出,正以惊人的速度往西北方向迂回穿插,直逼匈奴大军的背后。

“是公孙敖统领的中军一部。”赵信看着汉军大旗苦笑说:“经过十余年与匈奴的对抗,汉军骑兵的素质和装备大幅提升,我军已无优势可言。”

祖虎没说话,转头望向北方。不出所料,须臾之后又一支汉军在北面出现,同样执行着迂回穿插的战术,急速挺进西南。

浩瀚无垠的沙漠上,这两支军队便如渐渐合拢的铁钳,狠狠的扼向匈奴人咽喉。而在胸膛上,兀自插着一柄锋锐的匕首,令他们血流不止而又无可奈何。

“咚咚——”汉军雄浑的军鼓声此起彼伏地传来,迎着春日一面大旗渐渐映入人们的眼帘。飘展的旗帜上五个大字银钩铁画豪情跌宕,分明就是“汉大将军卫”!

将旗之下卫青驾马奔腾,大风迎面扑来,黄沙漫空飞扬,三万雄师在他的身后豪壮呼啸地动山摇,犹如决堤的大潮奔流澎湃在漠北苍穹间。

“这个霍去病……”他的嘴角有一缕懒洋洋的微笑,眼眸中闪着睿智慵懒的光芒。

他看到李广的军旗在不断向丘顶推进,将术耀率领的敌军一步步逼下小丘;他看到霍去病与李敢并马驰骋,凶悍勇猛地剿杀着斗志已寒的匈奴骑兵;他看到中将军公孙敖、左将军公孙贺的两支人马正插向敌人背后,马蹄下是高高扬动的征尘。

他掣出昆吾神剑高举在手中,剑锋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炫目的光辉。不必再说什么,身后的将士们已明白了主帅的无声话语,齐声吼道:“杀——”

夕阳西下烽烟嫋嫋,天色在沉寂中黯淡。沙漠一片血红色,不知是晚霞的余晖映照,还是无数人的鲜血染透。发生在白天的那场荡气回肠的血战已过去,但满地的尸体与散落的兵刃,还有那些游荡哀鸣的战马,都在向人们诉说着悲泣着。

这一战匈奴大军折损上万,被迫向北撤退。汉军乘胜追击百里,获取又一大捷。

霍去病的骠骑营和苏建的右军是最先退出战斗的两支部队。而事实上,苏建的部属几乎损伤殆尽,除了数十名亲兵和若干将领校尉外,其他人尽数埋骨黄沙。

在尸积如山的小丘下,骠骑营散坐歇息,吃了今天的第一顿饱饭。为了节省时间,出发时他们并未用饭,仅仅在颠簸的马背上草草啃了两口干粮果腹。到了这时候每个人都觉得肚子空荡荡地直翻酸水,嘴唇也干裂得渗出血丝,从喉咙口里直往外冒着白烟。

所幸卫青的大军带来了给养,再加上匈奴人丢弃下的辎重,已足够他们享受一顿丰盛的晚餐。

但董武吃不下,不仅吃不下他还一口口往外吐,到最后吐出的全是酸酸的胃液。

“小董,你怎么了?”徐自为撕咬着一只刚刚烤熟的羊腿走过来问。

董武双手撑膝弯着腰拼命喘息无法言语,只好向徐自为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是不是拼得太凶,虚脱了?”鲁鹏把盔甲丢在一边,光着裹满绷带的上身问。

“不是——”董武涩声回答说:“我、我从来没有杀过这么多人,看到这些尸体和地上的鲜血,胃里一阵阵翻腾的难受。”

“习惯了就好。”高凡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的经历,安慰道:“很快就会没事了。”

“当兵打仗哪有不杀人的?”仆多笑道:“来,喝口酒就好。”可他晃了晃葫芦,颓然叹了口气道:“娘的,都给老子喝光了。”

这时旁边忽然递过来一只未开封的酒坛。仆多怔了怔一眼认出这正是他被霍去病没收去的千度醇,抬眼便看见高不识托着酒坛向他说道:“喝吧,是我刚从随军送来的辎重车里翻出来的。”

仆多咧开嘴,欢快地笑道:“这回你小子不抓我行军法了?”

高不识淡淡一笑,道:“仗打赢了,喝口酒庆祝一下也不为过。”说着他将另一坛酒送到霍去病面前,道:“霍校尉,我答应过打了胜仗要请你喝酒。”

霍去病接过酒坛拍开封泥,仰脖喝了一口。

鲁鹏叫道:“老高,你拍完长官的马屁,可别忘了旁边的这些位兄弟也眼巴巴瞅着呢!”

高不识手一挥笑道:“少不了你的。都拿上来!”几名横山旗的武士将当日分给高不识的千度醇搬到众人面前。

鲁鹏两眼发光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霍校尉。”董武总算缓过气来回头道:“你说这些匈奴人是否手上都沾满鲜血?”

“应该是这样吧。”霍去病提着酒坛回答道:“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该死。”

“那就好。”董武松了口气像是解开了心结,苦笑说:“没办法,我只能想着每杀死一个匈奴骑兵,就能从他们的屠刀下解救出许多大汉平民。这样会好受点。”

霍去病的眼里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暖意,因为他知道董武的话发自肺腑,比起那些白胖虚伪的达官显贵在朝会上滔滔不绝的口沫横飞,这样一句质朴平实的感叹无疑来得更加宝贵也更加值得尊敬。

他起身将董武拉到身边坐下,拍拍他没有受伤的左肩膀说道:“对,你救了很多人,值得为此喝上一坛。”

“咦?”徐自为叫了起来,“老刑,你不是说过不善饮酒的吗?”

刑山悠然拍碎封泥,说道:“今天破例了,为了咱们还能活着坐在一起我也得喝。”

“好酒啊——”赵破奴闭起眼睛似乎在回味口中的美酒余香,“真奇怪,我在长安城也喝过不少次千度醇,但从没哪回觉着有今天这么好喝。”

“没错!”鲁鹏一拍大腿赞同道:“我也正想说这话。他奶奶的,等回到长安老子非得把悦景楼的陈年千度醇统统搬回家,到时候你们谁都别跟我抢。”

众人哄堂大笑,仆多道:“怕你要白跑了——我出征前已将悦景楼珍藏十年以上的千度醇一坛不落全部买下。你想要,得再等十年。”

“酸枣你个熊,也太狠了吧?那老子只好上你家白吃白拿了。”

“白吃可以,白拿可不行。”仆多笑道:“不然我怕你把老子的酒窖搬空喽。”

愉悦的笑声中,旗牌官悄悄走到霍去病身后俯身低低道:“霍校尉,统计出来了。”

众人的笑声不约而同歇下,一齐望向旗牌官。

“战死一百十六人,重伤二十九人,失踪八人。”旗牌官汇报了伤亡资料。

“重伤的那么少?”高凡疑惑地问。

“都死了,在混战里失去战斗力就意味着死亡。”徐自为闷闷地喝了口酒,面色沉重。

“都是大好男儿啊,今天早上还和咱们一块儿策马狂奔奋勇杀敌,现在却……”鲁鹏的话说到一半,喉咙有些哽噎连忙狠命地灌了口烈酒,喉管火辣辣的疼。

“战争,总要死人的。”赵破奴低声道:“也许下一次就是我们当中的哪一个。”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没有人再说话,大伙低着头默默喝着酒想着心事。

忽然霍去病站起身,将坛中剩余的酒缓缓倾倒在脚下沙土里。

看到他这样做,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把清澈香醇的烈酒洒向大漠,心中默然祭奠着战死在这片沙场上的大汉英魂。

西边的天空中最后一抹暗红色的残阳,悄无声息地洒照在他们的身上,也洒照在这片被鲜血浸染成血红色的苍凉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