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雷声衮衮回荡在长安城的上空,像一架风驰电掣的战车,碾压过黑沉沉的夜幕。雪亮的电光映照大地,一瞬间的白昼后,天地又陷入更深的黑暗里。
千叶小慈悠悠地从昏迷中苏醒,耳边听到拖曳着冗长余音的雷鸣正在轰然震响。
刹那间,她回忆起了昏迷前遭遇的那场莫名其妙的袭击,下意识地坐起身警觉张望。
“不要怕,我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没人能伤害你。”
“爸爸!”千叶小慈欣喜地用本族语叫道。一名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坐在榻前,正用慈爱的目光凝视着她,微笑道:“你找我找得很辛苦吧?”
“是很辛苦。”千叶小慈眼睛发酸,握住千叶永钊的手道:“但我终于找到您了,不是么!”
千叶永钊抓起女儿的纤手,问道:“你不怪我一直对你避而不见?”
“您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千叶小慈眼里闪烁着欢快的泪光,说道:“爸爸,我们回家吧!”
“回家?”千叶永钊摇摇头道:“可能还要再等等。”
“为什么?”千叶小慈问:“您究竟是为了什么远渡重洋不愿回去?”
“为了一项使命。”千叶永钊徐徐道:“更确切地说,我要找一个石盒。”
“石盒?”千叶小慈一呆,困惑道:“您远离故土来到长安,就是为了一个石盒?”
“它可不是普通的石盒。假如我能解开石盒中隐藏的秘密,就能获得举世无匹的神奇力量,彻底摆脱凡人的可悲命运。”
千叶永钊说道:“我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祖,他是徐福的得意传人,这个秘密,正是他在临终前告诉我的。传说黄帝飞升前留下了九鼎神器,而藏在石盒里的,便是象征着日月星的魔门至尊神力。我一定要得到它!”
“可这个石盒在哪儿呢?”千叶小慈道:“如果找不到它,您就要永远留在这里吗?”
“它就藏在皇宫里。”千叶永钊道:“等我完成一件任务后,便能得到它。”
“什么任务?”千叶小慈诧异地问,却发现父亲的眼神陡然警觉起来。
“我暂时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他委婉道:“你先留在这里养伤。”
“这是哪儿?”千叶小慈望着黑漆漆的屋子,窗外有树木的阴影在狂风中摇动。
“是我在长安的一处居所,这里很安全。”千叶永钊安抚她道:“不用担心,等我三天,然后一切就会结束,我带你一起回家。”
“可是,爸爸。”千叶小慈摇头道:“我的朋友有危险,我得赶回去报信。”
“别管这事了。”千叶永钊道:“长安要乱了,我不希望你掺和进去。”
千叶小慈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那晚父亲夜袭霍去病的事,惊诧道:“难道你和抓走我朋友的人是一伙儿的?”
“傻话!”千叶永钊面色一变,松开女儿的手,回道:“别问那么多。”
“喀喇喇——”
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映照在千叶永钊如冰一般酷寒深沉的脸庞上,竟令千叶小慈感觉到几分莫名的狰狞。
“不,请您告诉我!”她坚持道:“霍去病,高凡,他们对我都很好,我不希望这些朋友受到伤害。我一定要回去,不然高凡会没命,霍去病也会有大麻烦!”
短暂的沉默后,千叶永钊低沉地问:“如果我告诉你,他们的敌人中也包括你的父亲呢?”
“为什么?”尽管隐约预感到了,千叶小慈的芳心仍是一凉,怔怔望着父亲。
千叶永钊寒声道:“不为什么,凡事阻挡我们的人,都必须剔除。”
“我们……您真的和那些人是一伙儿的?”千叶小慈心底涌起说不出的伤心和绝望,无力地抗争道:“您不能这样对待我的朋友!”
“别傻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朋友!”千叶永钊道:“人是不可信任的动物,难道我不曾教导过你吗?你可以相信遵从的,只有我而已!”
“不对!”千叶小慈激动地大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高凡死去,即使是父亲您阻挡也不能!”说着便跃下床榻奔向门口。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抽在千叶小慈的脸颊上,泛起五条血红的指痕。
千叶永钊面沉似水喝斥道:“难道你要背叛父亲吗?”
千叶小慈手捂面颊,望着父亲的神情悲伤而倔强,轻轻道:“假如您心里真的这么想,那就等女儿送完信回来后,一刀将我杀了吧!”
“没用的。”看到女儿嘴角滴淌下的血丝,千叶永钊的眼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痛,随即又被森寒的眼光取而代之。
“因为,有些人必须死。不仅是你,就连我也无法改变这个结果,我阻止你,只是不愿你越陷越深,把自己也赔进去。想想那个金不炎吧,假如不是我及时出现,此刻的你,早已成为一缕游荡在长安夜空里的鬼魂。”
“也许您说的对。”千叶小慈冷静地说道:“但有些事明知凶险,我也必须去做,不然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父亲,请您原谅女儿!”
她转身便要拉开屋门,猛感腰间一麻,已被千叶永钊禁制住经脉,娇躯酥软地倒入父亲的怀里。
“那哪里也不能去,乖乖待在这里养伤。”千叶永钊将女儿抱回榻上,替她拉上被单冷冷道:“你现在可能会怨我。但总有一日,你会理解父亲的苦心。”
“哗——”
屋外暴雨倾盆洒落,雨点敲击在窗棂上,发出噼啪脆响。千叶小慈看着父亲模糊不清的影子久久无语,泪珠缓缓从眼角滑落。
“喀喇喇——”
又一声雷电劈斩过长安城上空,照亮重重楼宇宫阙。
项岳孤身伫立在一座高耸的屋脊上,遥望三条街外的李广府邸。雷雨伴随着狂暴的夜风倾落大地,他的衣衫却一点也没有被雨水浸湿。
郎中令李广,卫士令李敢——这就是他今夜要解决的目标。
除掉这对父子,皇宫的防务势必会轰塌一半,届时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进自己的人,皇帝的性命,大汉的最高权利,就将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想到李敢,他不以为然地露出一抹淡淡的嘲笑。这个蠢货,自以为是武安侯的心腹,却浑然不知自己其实从来都不受信任。
“呼——”
他催动身形,犹如一只巨大的苍鹰拔地而起,穿越过泼天挥洒的雨幕掠向夜深人静的李府,但忽地若有所感,转向飘落在一座幽雅静谧的小竹院里。
屋里正亮着灯,烛火将三条人影映射在窗纸上,灯下,李敢一身便衣,正专注地和人下棋。他对面的灰衣男子约莫四十岁出头,身材矮小相貌粗豪,背负一柄重逾百斤的乌黑色巨型铁锥,却像是背了把雨伞般轻松自如。
李敢的新婚妻子程若颦坐在一旁观战,不时为两人的杯盏注入热茶。
“是他!”项岳的瞳孔收缩,目不转睛地盯着高踞在上位的灰衣人影。
似乎没发觉院中有人,李敢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微笑道:“你有麻烦了。”
灰衣男子爽朗地哈哈一笑,说道:“只怕眼下你小子遇到的麻烦比我更大。”
“你指屋外的那位客人?”李敢不以为意道:“有师叔在,我用得着杞人忧天吗?”
“说得好!”灰衣男子“啪”地将棋子拍在几案上,说道:“这局算我输了。侄女,替你大叔开门迎客。”
程若颦怔愣,透过紧闭的窗户望去,才发现院子里竟真的站了一个人。她急忙起身打开屋门,一股凉风卷裹着潮湿的水气涌入房里,吹得火烛剧烈摇动。
灰衣男子豪迈响亮的笑声从屋里传出:“项老弟,这么大的雨,你哪来的兴致傻站在院子里?相请不如偶遇,不如进屋喝杯热茶?”
项岳负手步入,打量着灰衣男子道:“郭兄怎么会突然跑到李府做客?”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灰衣男子大马金马地坐着,也不起身迎客,回答道:“李敢是我师侄,郭某到长安不住他府里,又能去哪儿?”
“原来郭兄出身翠华宗,这点项某还是第一次听说。”项岳看似十分随意地站定,无形中已将整座屋子尽皆笼罩在他的出手范围之内,背门面窗不但牢牢守住了自己的退路,更进一步封死屋中人逃脱的路线。
“若颦,给项会主上茶。”李敢吩咐妻子,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受到伤害。
程若颦温婉一笑,尽管隐隐觉察到来者不善,且屋子里的气氛古怪,但神情依旧大方,将斟满的茶盏双手捧到项岳面前道:“项会主请。”
“多谢少夫人。”项岳接过茶盏,悠悠啜了一小口赞道:“好茶!”
“当然是好茶。”灰衣男子接道:“项老弟可有兴趣陪我玩一局?”
“郭兄相请,项某敢不从命?”
项岳微微一笑,端着茶盏坐到了李敢让出的位子上。
似有两股无形的气流在小范围内激撞回旋,在落坐的瞬间,项岳和灰衣男子的身形俱都轻轻一晃而后迅速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