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雨轩秀眉微蹙,心知任天龙已无可救药,心下一声暗叹,拔剑招架。
两人同门数十载,不知曾经切磋过多少回,今日是阔别十年后的再次相逢,两者相争又非仅是为了单纯的师门恩怨,交手凶险更胜从前百倍。
可刚过了十多个回合,任天龙便心中一寒,道:“你已参悟了《猿祖宝典》?”
妃雨轩道:“小妹资质驽钝,静修十年也只是小有所成而已,如果任师兄那日没有负气离山,今天的成就当远在小妹之上。”
任天龙又妒又火,冷笑道:“少说风凉话,任某未必就会输给你!”
然而话虽这么说,他的剑势却渐渐被妃雨轩压制,对方那柄“绝缘仙剑”中仿佛有一束束看不见的力量,如丝如缕向外散发,春蚕织茧般不断缠绕穿梭,令任天龙的“回风舞柳三十六式”束手束脚,渐显凝滞。
就这工夫,院外马蹄如雷汹涌踏到,高不识银盔银甲英姿飒爽,率领八百骠骑风驰电掣而至。
平阳公主见状下令:“高不识,围住小楼,走了一人本公主拿你是问!”
“得令!”
高不识一举直鹰枪,八百骠骑顿时将小楼围得水泄不通!
项岳凛然一惊,晓得大势已去,以他的自负,也明白一旦身陷骠骑营重围,万难全身而退,更可怕的是号称当朝第一仙道高手,大汉擎天柱石的大将军卫青至今尚未现身!
尽管他不相信卫青闭关多日的传言,可眼下倒宁愿相信确有其事,若是此人再插一手,只怕霸王会精英尽出的这些精锐战力,都要葬送在此。
但楼内情形未明,更不见纪醉若的消息,他纵然再急再忧,也只能咬牙硬挺!
“来吧!”一展百年前西楚霸王睥睨四海,威震天下英豪的盖云战旗,他朝着清醒真人与铁冠真人宏声喝道:“能与两位仙道翘楚一决雌雄,项某死而无憾!”
铁冠真人冲着清醒真人微微一笑:“咱们可是说好了的,我先上。”
清醒真人苦笑:“我有跟你争么?小心他的‘云旗十八舞’,可别在天子驾前丢人现眼。”
铁冠真人抬手举弓笑容一敛,徐徐道:“项会主,老朽只射三箭,分别唤作‘暮雨’、‘夜光’与‘霞照’。请了——”
手指一捻,一支翠绿色的玉箭像变戏法似地搭在弓弦上,缓缓拉满对准项岳。
一蓬橙色的光华从他的身上冉冉蒸腾,流淌在指尖袖角,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一般让人窒息。
“嗡!”
弓弦一颤,箭已消失。
项岳眼前一暗,好像天色骤然阴沉,浓云密布幻象频生,幽暗的光线里,所有的人物与景致刹那隐没,这一刻,只有他独自伫立在空旷的天地间。
黄昏的细雨纷纷扬扬地飘起,不带一丝一毫的杀气,从天上,从身周,甚至从脚边幕天席地而来,一如细雨润清尘般的充满诗意。
“咄!”
黑色的盖云战旗光雷怒绽,一束飓柱冲天而起,像一头要顶破苍穹的乌龙,威压四野,罡风跌宕,细雨纷纷被吹散,天色却更黑了。
“呼——”
黑暗里,雨丝不见了,一道璨若星辰的银白色光芒撞破飓柱笔直下冲,轰向项岳头顶。
第二箭“夜光”!
“喀喇喇!”
项岳上方光澜爆裂,一道道盖云战旗凝铸的巫罡,被银芒摧枯拉朽般地破去,箭锋呼啸已在眉睫。
“碎!”项岳身躯沉稳如岳,横举旗杆迎上银芒。
惊天动地的巨响声中,银芒四分五裂,项岳低哼晃身,苍白的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陡地,千万束绚丽多姿的金色霞光,从空中照耀下来,黑夜瞬息隐去。
项岳深吸一口气,强按奔腾的气血,抬头仰视浩荡霞光,手中的盖云战旗孤注一掷地盛绽出层层叠叠如潮如云的浓烈光海。
“小悦,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底深处,那一抹挥之不去的隐忧如火烧灼。
小楼上,纪醉若和虞凤至激战正酣,即使屋外打得天摇地动也毫不理睬。
爆星咒、蜃楼咒、五弦斩……纪醉若几乎竭尽全力,可依旧无法挫败那堪比花娇的神秘女子。
她用琵琶向埋伏在外的项岳等人发出信号,也听到了他们的回应,然而仙道三大掌门的不期而至,却将全盘的计划彻底打乱。
但她不甘就此退走,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终于寻觅到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错过今日,一切都将重新归零!
即便不能完全实现预先的计划,即便要付出惨重的伤亡,她也誓屠帝龙!
只要皇帝死了,朝局势必大乱。田玢、刘赐、卫青……不管最终是谁会从这场乱战中胜出,都将无暇顾及南方,也许不用三个月,霸王会憧憬了百年的梦想,就将在自己的手中化作现实。
可偏偏就是这个虞凤至的存在,令她原本唾手可得的梦想正在一寸寸地幻灭。
“铮铮——”
琴弦发出金石响音,琵琶内亮起一蓬十字形的妖艳绿光,点点碧芒爆裂,遽然化作张牙舞爪的冤魂厉魄,扑向虞凤至。与此同时,纪醉若右臂一振,不可思议地猛然伸展数丈,直插刘彻胸膛。
“哎呦!”
虞凤至低喊了声,竟是男人的嗓音。
他的两手在胸前不断变换出眼花撩乱的仙诀,指尖纯白的圣光漾动,拖曳出一缕缕轻柔光束,似千百银色飘带满空起舞,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那些冤魂厉魄的幻体每被白光穿过,登时便如凋零的花瓣般涣散泯灭,弹指间已被扫荡一空。
“砰砰砰!”
十数道白光轰击在纪醉若插向刘彻的纤手上,炸开蓬蓬光花。
纪醉若如雪洁白的肌肤上现出一点一点绿色斑痕,虽然在被肉眼捕捉到之前就迅速恢复了正常,可她出手的速度却越来越慢,到最后就如手腕上悬着万钧重石一般,每向前挪进一寸,都显得无比艰辛。
虞凤至趁势闪身挡在刘彻面前,右手立掌如刀,切向纪醉若手腕。
“砰!”双掌相交,庞大的罡风往两侧迸涌。
“喀嚓喀嚓——”
屋里的豪华陈设在掌风激荡中支离破碎,纷飞四溅。
轰隆一响,宽大的香榻亦禁受不住罡风的催压,断裂散塌,露出藏在塌下暗格内的男子身体。
他双目紧闭,像是中了某种巫术进入假死状态般,既没有呼吸,更不见心跳,若非亲眼看见,纵然耳目敏锐也无从察觉他的存在。
“咦?”刘彻躲在虞凤至背后,视线从那男子脸上扫过,忍不住惊异低呼。
这家伙的相貌打扮竟和他一模一样,摆明了就是一个“赝品”。
“李代桃僵!”刘彻冷哼道:“可惜朕天命所系,任尔等机关算尽也难动我分毫!”
纪醉若紧咬贝齿与虞凤至双掌相抵,抵御着对方排山倒海的王道掌劲,已顾不得理会刘彻的讥诮。
虞凤至唇角浮起一缕苦笑,劝道:“纪小姐,你也犯不着跟我拼命吧?”
纪醉若只当虞凤至是在挖苦自己,左手猛从琵琶中抽出一柄细长软剑,皓腕一振抖得笔直,锐啸声中直刺虞凤至胸脯。
虞凤至身形稍稍后仰,卸去少许纪醉若的掌劲,左手翻腕一扬亮出竹笛,“叮”地架住剑锋。
两人顿成僵持之局,就算有心收手也已骑虎难下,只得源源不绝地催动各自掌力剑气,以求压过对方。
须臾的工夫,纪醉若和虞凤至的头顶便升起淡淡水气,从两人体内散发出的红白两色光雾充盈交织在屋内,像是随时都会轰然爆炸开来。
“铿!”
谁也没有料想到,一束霸烈雄劲的刀光,在刘彻身后毫无征兆地破壁而出,赫然斩裂虞凤至的护体罡气,以不可一世的姿态往他后脑劈落。
崩溃的墙外,傲然屹立着一名青袍人,用冰冷的眼神端详着自己的猎物,仿似在瞧着一个死人。
因为在他的刀下,从来不会有人活着离开,哪怕他是大汉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