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
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
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
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
——鲁迅《野草》
“我记得,我已经死了。活着的时候,我得到过许多生命的施舍,亦为了未来付出了自己全部。我爱着他们,也被他们所爱着。我会像野草那般腐朽,化为某种新生,回到大家身边。我本应该高兴,但却怎么都高兴不起。为什么……记忆像是空缺了很大一部分……”
迷惘、空虚,紧接着前来叩门的,是困惑…
“我‘现在’,为什么会死……?是因为做错了选择……被人从韦列斯号上扔下来了…但为什么好像有一双很大的手在试图挽留我。其他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天就要黑了,好暗。”
好冷……
好痛……
“好痛……我……我是……谁?”
混乱的记忆之海中掠过了无数名字的虚影,却没有一个能握在手中,唯有此刻撕扯躯体的幻痛,熟悉得令人作呕。
——现在是在做梦吗?还是说,那是死前的走马灯?意识已被痛苦和死亡填满,似乎还有一个正在沉睡的存在,除此之外,检索不到其他内容。
——我要醒过来,从这种痛楚中醒过来。
人形的庞大物体只能在混乱中挣扎着,寻找的肢体的轮廓。不知过了多久,一点轻微的颤动自指尖蔓延至神经,名为知觉的薪柴就此再度燃起烈火。曾被苦楚和痛苦拥抱的生命在逐渐复苏的意识中睁开了他的双眸。
正在校准视觉模块………78。13%。
陌生的概念涌入脑海。虽然对这个步骤完全不熟悉,自动校准的视觉都为他准确呈现出了“死后”的牢笼。
“这是……哪里啊……”
揉了揉怪异的吻部……没错,宽而大的猫科动物的吻部,诡异的感觉油然而生,视线内是两只漆黑的虎爪,他按照人形生物的习惯坐起身,检查着自己的四肢和衣服,得到了一个非常不稳定的结论。
我还是人吗?
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不再是人类的模样,而更接近带着两只宽大的羽翼同时头生两角的高大虎形,仿生皮肤、毛发和机械结构,就连宽大的衣服和护甲都散发出陌生而违和的气息。
“除了直立行走,其他的和人半点关系不搭,这样已经……不算人了吧?”
到底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坠落的画面一闪而过,是那天之后吗?
“………”
他得不到答案,不仅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自己是谁,从哪来,要去哪之类的问题也没有任何头绪。迷茫的黑虎青年只能漫无目的地在昏暗中探索,无意间,惊动了某个存在。
{【九龙粗口——】的,吵死了,别在心里念那些“我是谁”、“该干嘛”……听得本大爷头疼!你要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就叫自己“穷奇”,右手旁直走有光,去碰碰运气。}
“你是?”
{本大爷就是穷奇,不过谁让我和你共用同一副身体而且还他【哔——】的受限,【九龙粗口——】的,名字这事便宜你小子了,好了,别烦我,本大爷要继续睡了。}
“等……”
那个低沉暴躁的声音沉寂了下去。一同沉寂的还有青年的疑惑。
沿着穷奇指的方向走了几分钟,终于翻过出口,看见了城市的轮廓。而自己的视线似乎也远比印象中要高。
出口旁的碎石堆里丢着一个干净的单肩包,旁边还放着一把稍显狰狞的镰刀,如同凶手来不及处理的凶器一般醒目。
捡起包他看到里面一张写着“斥能镰”的设计图,以及一本被血渍浸染的笔记。
“笔记本已经被血粘在一起了,打不开……”
在检查完一切后,青年收好这些熟悉的东西,只不过单肩包对此时的他而言太小,反倒是作为腰包更合适。他走到路边的积水旁,望着水面的侧影看向自己的脸。
醒目的黑红色双角,背后的两只羽翼只能收起,确实,与神话中的凶兽穷奇有几分神似。
“…………”
一副眼镜掉了出来,而青年鬼使神差地试图戴在脸上,却发现老虎头根本不适合,只得将它悬在脖子上。
直到此刻,他才觉得这幅躯体出现了那么一丁点让自己熟悉的影子——不如说,这个单肩包连同其内的每样东西都远比自己的身体眼熟。
谁把它留下?接下来,去哪?
他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一边在附近兜兜转转。直到傍晚,在穷奇的提醒下注意到了一串有序的脚步声正向此地走来。
“你们是谁?”
警惕浮现在黑虎青年的眼中,面前的三个和自己同样是机械身躯的人形则是打量着他。
“我们是九龙古国的执行部队,正在地表进行搜查工作。你似乎,是从没见过的兽人型解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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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人型……解构体?”
“我从没听过咱们九龙还有第七台兽人型解构体存在。”
“解构体,是什么?”
“啊……?”
一众人惊讶的反应让黑虎青年感到意外。
…………
简要交流后,两方大致理解了彼此的情况。
“兽人型解构体的意识海偏移概率很高,会不会是因为这个而记忆混乱了?但是,数据库里查不到他的资料。”
“身上挂着的这个,好像是通讯装置……借我看看。”
在检查后,那位解构体队员摇摇头。
“已经坏了,而且也不是九龙的通讯装置。”
“你们说,会不会是乌托邦或者沙褶那边的未登记解构体?可是兽人型解构体被制造出来不可能没有登记,但也查不到标志。”
“还有未知的异格者吧。”
他念出这三个字的一瞬间,其他解构体都举起武器后退了数步。
“请等等,你们只解释了解构体,异格者又是什么?”
“…………”
三人迟疑了一下,绘声绘色地向他解释了升格者这个身份代表着什么。
“就是因为他们,现在的情况才会那么严重。”
“也就是说,他们是坏人。”
“没错,赤潮灾厄,叛逃的解构体,都有他们的‘功劳’。”
“我明白了。”
黑虎青年认真地点了点头。
“怎么办,他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能查查别的吗,例如斯科瑞浓度?”
“查过了,感染度不高,但这并没有办法证明他不是异格者,资料上说,异格者是能控制斯科瑞的。还是咨询一下精英小队吧,听说他们会路过这片区域。”
“他们只是路过,不会来据点,清理部队那边的事很忙,而且监兵小队的队长,不,是原队长最近……监兵的指挥官肯定也很不好受吧……”
{啧!}
穷奇似乎听到监兵小队队长时非常不满,但最终暴躁的声音也没有爆发。
被叫做队长的解构体把后半截话吞了进去,他思考良久,还是决定相信面前这个黑虎青年。
“你先跟我们回据点,检查后续再说。”
“可是……!”
“有异常再说吧,进行必要的监管和重明武器的布置,起码能减少些潜在的威胁。”
“队长说得对,失去的……已经够多了。”
即使对他一无所知,面前的小队还是被最根本的善意驱动,向他伸出了援手。
“谢谢你们。”
{…………}
跟着前来救援的众人,青年来到了一个被叫做“临时据点”的地方。把刚刚找到的“危险品”——斥能镰和它的设计图上缴后,据点内的辅助型解构体对他做了简单的检查。
“没有损伤,看上去确实是意识海偏移的后遗症。”
“意识海偏移?”
“兽人型解构体理论上应该对此印象很深才对,结果这个也不知道啊。”
她简单讲解了意识海和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情况,尤其是把兽人型解构体的注意事项说了一遍。
“偏离的后遗症之一就是记忆损伤。你运气不错,看上去只是记忆读取出了些问题,里面的数据一切完好。这种情况还挺少见的,如果当时没有人帮忙,后来也没有得到救助,大部分人都会留下更严重的后遗症。不过能进行兽人型解构体改造的存在一般意识都很强大,或许你有一个很稳定的意识海哦。”
“也许是我曾经得到过帮助。”
“都有可能,这里设备并不完善,没办法帮你治疗,建议你去别的地方看看。或者,你也可以试试相信自己会慢慢想起来。”
“不需要治疗也可以恢复?”
“嗯,前提是你的意识海足够稳定。虽然有些不好听,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抱这个希望为好,因为大部分解构体都做不到。”
她笑着站起身挥挥手。
“你要走了吗?”
“是的,我还有任务要进行。那么我先走了,希望你能早日康复。”
目送着对方离开,黑虎青年只能茫然地坐回房间角落,在忙碌的人群中负责保持安静,哪怕身躯庞大,但此刻却仿佛不起眼的微尘,人群未曾为他驻足和注视。
那个暴躁的声音似乎根本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急躁和不耐烦,顶多是在关键的时候说两句话,其他时间全部沉默不语。
…………
就这样沉默了三小时左右,当月色完全覆盖大地,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看起来,似乎是有一群计划之外的人造访了这里。
“你们怎么突然来这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