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摇摇头。
他一刹间找回呼吸。
“喜欢他,是过去的心境。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回不去的。”她看着他说。
“那你刚才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他不解,再次问道。
“我也说不清。”她也再次答道。
她垂下眼眸,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可能是把从前的情绪一起做个释放了结,也可能是我发现大家原来都是可怜人。可怜却又不能回头,只好哭一鼻子,算是为过去做一份哀悼吧。”
她说完抬起眼,对他笑一下。
那一笑里还带着未干的泪意,却已经仿若重生。
那一瞬乔明轩看清自己。
他已经栽进那一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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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钟晴情绪已经彻底恢复冷静。
又好像太过冷静了,白天发生的一幕幕开始像幻灯片一样在眼前回放。
钟晴坐在房间里,回想到白天大哭时,和乔明轩抱在一起。
她忽然懊恼,直敲自己脑袋。
不可以这样,不可以。
但那时真的觉得很温暖安心。
甚至不想离开那副怀抱。甚至现在回想,心跳还在变快。
钟晴摸着心口。怦通怦通,一下快过一下。
她猛拍自己的脸。告诫自己:不可以这样。
做人要有原则和尊严的。
要收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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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乔明轩也在对面自己家里,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空空的长椅,有些心绪不宁。
心不由己地回想白天的事。
看她大哭不止,忍不住抱上去那一瞬,好像全凭本能反应,理智系统已经宕机罢工。
那副身骨原来那么纤细柔软。指尖现在似乎还留有微麻感觉。
他低头看看自己手指。好像再也不能欺骗自己,有些感情已经不言自明。
可是他已经失去行使这份感情的机缘,且是他自己亲口亲手断送的。他拒绝她时怎么那么狠心,只想摆脱自己可能会沾染上的情感烦扰,没有顾及是否会伤害到她的感情和自尊。
于是现在他遭到反噬了。
她已经不只一次地表明,不可能会喜欢他。她也时时刻刻用行动在印证,这话她不只是说说。
回想白天,她大哭时心烦意乱才和他有了亲密接触。等喝完咖啡讲完心事,她情绪稳定后,那种倾吐心事的亲密氛围即刻过渡向后悔。她肉眼可见地在自责怎么一股脑和他说那么多,并且逃跑一样立刻起身先走,极力地与他保持距离。
被人推开原来是这种滋味。
他在窗前懊恼转身,去吧台倒了杯酒,迷惘苦笑地自饮。
他该怎么做?上一次,他武断地给两人还未明确发生的关系做了决定。这一次,如果她希望和他保持距离,他是不是该学会顾及她的感受,尊重她的意愿。
既然她白天离开时后悔和他说那么多,他是不是该表现得已经忘掉这件事,才能让她再面对他时,没那么尴尬和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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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整天,钟晴都有点心烦意乱。
业余时间已经尽量远离乔明轩,但在公司不可避免要经常碰面和打交道。
毕竟他是她顶头上司。
不得不说乔明轩不愧是乔明轩,辛行资本的中流砥柱不是白给的。他已经像完全没有经历过昨天一样,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那个安慰的拥抱已经不复存在。
他行为自若,表现和往常没有任何两样。
职场精英原来都修炼有这种老辣的健忘精神,该记的记住,不该记的轻悄删除,没有附带任何情绪成本。无留恋,也不追问。
这其实是钟晴意想得到的局面,现在她明明得偿所愿。
可说不上为什么,一颗心就是无比地烦。
到了下班时间,她收拾东西,跟施雅妮打了招呼,直接乘公交奔回了郊区小院。
似乎只有回到这里,看到易澄澄的脸,她才能坚定自己,振作自己,按照既定方向,心无旁骛按捺杂念地执行下去。
吃过晚饭,易澄澄坐在画板前画画,她走过去看,然后席地坐在画架旁,把头枕在易澄澄腿上,无声地长长叹气。
易澄澄敏感地察觉到她有不快心事,放下画笔,轻轻抚她头发,一下一下。
钟晴的心绪渐渐宁静下来。
易澄澄已经知道反过来安抚她,这实在叫她欣喜又欣慰。
晚上她们又你挤我我挤你地躺在一起,彼此都在尽力给对方最大的温暖与安全感。
两副瘦瘦肩膀,在这一刻好像能扛起一整片天。
易澄澄喊钟晴一声,对她说:“姐姐,我继续给你讲后面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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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位温雅青隽的学长又一次见面时,易澄澄的人生已经是一场颠覆。
她六神无主,哭着告诉他:家里的事有了最坏的结果。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函聚投资在走了很漫长的决策流程后,给回的结果不是打款,而是突然变卦,直接取消了对一程制品的投资。
易强无法接受这突然翻转的结果,跑去问。得到的回答只是很敷衍的一句话:算不来投资回报率。
易强不肯死心,还要为一程做最后争取。
函聚投资那边有人不忍心,直接给易强交了底,让他不要再纠缠在函聚投资身上不放,还有时间精力的话,赶紧再去找别的出路。因为函聚已经投资另一家同类公司。而函聚选项目的原则是,同类公司短时间内不可能重复投两家,既然已经选了另一家,一程就一定是没戏了。易强再怎么争取,结果已不会改变,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徒劳地浪费时间和精力。
就此,易强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终于宣告破灭。
他哪还有什么时间精力去再找别的出路?他早已破釜沉舟,一无所有。
他连过桥资金的本金和利息都还不起。自有房产车辆,还有公司的地皮生产线以及各种不动产,通通只能被机构收走,算是抵做本金。
除此之外他还欠着大笔利息债。
奋斗一辈子,到这时候才知道连一无所有都是好的,都要好过欠一屁股债。
他也庆幸,自己和妻子提前离了婚,债务不用波及到妻女。
只要他不在了,债务也就一了百了不在了,更多自愿加抠抠君羊,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那些追债公司就不用再用尽手段去骚扰妻女,以逼迫他还债了。
这一生大富大贵过,最后却以这样的落魄不堪收场。希望下辈子能踏踏实实只做一个普通人,和妻子女儿平淡过完一生。
这是易强在跳楼前,在遗书中写给易澄澄和程素怡的话。
最终为了不拖累妻女,不让她们再被讨债公司骚扰得不得安宁,他义无反顾地从公司楼顶一跃而下。
那段时间,易澄澄虽然内心崩溃,但为了母亲,她努力坚强。
直到遇到学长,她才彻底释放自己心里的悲伤。
她对着学长放声大哭,哭到呼吸哽住。
他手忙脚乱地把她抱进怀里,笨拙地安慰。
他给她叫热牛奶喝,陪她说话,听她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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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他一有空就会去学校,陪她画画,散步,聊天。还会时不时带她出校园,去喝咖啡、下馆子、帮她散心。
他对她很呵护照顾,也怀有抱歉。他总是对她说:对不起澄澄,没能帮到你,没能及时帮你们家的公司拉到别的投资人,我真的很抱歉。
她还要反过来安慰他,告诉他:不怪你,是函聚投资太善变了,是他们过分、没有职业操守,说转投别家就转投了别家。
对她来说,那段时间多亏有他。多亏他的陪伴和开解,她才能在遭逢父亲跳楼的巨变后,不那么拖累母亲和姐姐,不那么崩溃到不能自理。
她很快发现她对于他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学妹对学长的依赖。她喜欢他,也认为他对自己有同样感觉。
不久后,为了能让母亲从父亲骤然离世的打击中走出一点,为了让她开心一点,她想让母亲见一见一直陪伴她度过低谷的学长,以男朋友的身份。
她想让母亲知道,她找到了依靠,让母亲宽慰和开心。
她把这个想法对他提出来,想让他作为男朋友,去家里坐坐,见见母亲。
谁知道他竟然说:澄澄,如果我给你造成什么误会想法,是我的错,是我的交往尺度没有把握准。对于你说喜欢我,抱歉我没办法给你任何回应。
她听完呆立当场,无法相信。她问他,如果不是喜欢,为什么会那么温柔体贴地陪伴她?
他告诉她:那是因为,你父亲突然离世,我看你很可怜。我不忍心,所以才陪着你挨过这段时间。
她怔怔地想,原来他是在可怜她。
他还说:但现在,我不能再继续给你错觉,否者我们的关系就不好收场了。我从头开始,直到现在,都是把你当成妹妹一样,我对你真的没有男女的那种喜欢。
她听完简直做不出反应。
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哭还是想笑,想努力保持体面接受他的说法,还是恳求他不要当她只是妹妹。
这一晚她没有呆在学校,她跑回家。说是家,其实是姐姐努力兼职租到的一间小屋,用帘子隔开,一边睡着母亲,一边上下铺睡着她和姐姐。她原来的家早就被人收走。
她怕妈妈和姐姐担心,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偷偷哭。
第二天,她和自己妥协。他说对她没有男女的喜欢,只当她是妹妹。
那好吧,那她就先当他的妹妹。只要她还能拥有他的陪伴。
可是从这天开始,她再也联系不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