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应了声,便将挂在墙上的“玉宇”给取了下来,放到了琴桌上。便转向卞桯做了个”请“的动作,“卞师傅,有劳了。”随后缓缓地退至周玉奴身旁,将周玉奴挡住。看似无意间的动作,其实都是胭脂临时有意安排的。
南宫令看明白了:这姑娘大概是在外头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保护周玉奴了。她知道周玉奴着了慌,一个人肯定应付不了卞桯,于是干脆就进来,掩护周玉奴。她这是将自己置身在危险之中了。
卞桯也没有观察这屋内的动静,跟往常一样,来至琴桌旁,先看了看旧的弦,然后一根根地拧松,边拧边开口道:“周娘子,这新琴用得怎么样?可还顺手?”
周玉奴有些失神,没有接上卞桯的问话,胭脂赶忙帮其回道:“卞师傅做的琴,都是上好的琴,姑娘用着可顺手了。”
“我没有问你,我问的是周娘子。”卞桯的语气很平淡,却给人一种无名的压迫感。
周玉奴小声地“啊”了一声,才回复:“顺手,顺手……”
“嗯……”卞桯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眼下的琴,将七根琴弦一一解了下来,“可还记得,当初订制这把琴的时候,娘子你是多么的迫切想拥有啊!我开了一个价,只不过那时的你不像现在那么风光,压根就付不起。我看你失望的样子,心一软,就只收了一点订金,将琴先给了你,让你用这把琴得来的钱,慢慢还给我。谁能想后来你真成了这临安城第一大酒楼小樊楼的招牌!”
这看似普通的话语,在周玉奴听来却是字字扎心。她的内心在煎熬,各种情绪堆积在一起,错综复杂。她又害怕、又羞愧、又无奈、又难过、又矛盾,如果可以,她真想逃离这个房间。
卞桯将带来的新的琴弦,一根一根地上起来。“旧琴用的时间久了,就要换一把新的,琴弦也一样,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周娘子,你是我卞桯见过的最长情的人了。别人不到一年,就喜新厌旧或者干脆不理琴了,见过太多这样的只会附庸风雅,其实对琴一点都不懂的人。你不一样,‘玉宇’跟了你差不多五六年了吧?那时候我爹还在世,这也是我做的第一把比较满意的琴。‘玉宇’比较幸运,它有一个懂它的主人。不光懂它,还怜惜它,爱护它。虽然现在有了新的琴,却还想着给它换换新弦……”
平时话语不多的卞桯,今日却滔滔不绝起来。听得南宫令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手心也汗津津的。这……有些反常呢!
七根弦已经全部上完,卞桯开始一根根地拧紧,“这两把琴凝聚了我平生学所的精华,世间已经再也找不出比这两把琴更加出色的琴了,它们能陪伴你左右,为你所用,实乃一桩幸事!希望你将来对它们还是如同初见一样。我也能心满意足了。”
这些话越听越奇怪,好像在感慨人生,又好像在托孤似的。周玉奴听得面红耳赤,咬着指甲不敢言语。胭脂则一手将周玉奴护在身后,一手已经偷偷抓起了绣花篮子里的剪刀,时时提防着。
卞桯背对着周玉奴,他很认真地检查完琴弦,还试着弹了几下,这松紧度刚刚好。便满意地笑了笑。“好了,新弦上完了。至于旧弦……还有些用途……”说着将解下来的七根旧琴弦,缓缓地打起了结,首尾相联起来!
“不好!”沐长风和南宫令见状,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此时不出手,还更待何时!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卞桯打完最后一个结时,两道寒光从帘幔后闪现,直逼卞桯!
卞桯跳将起来,往后推了一把琴桌,连琴带桌退到了安全角落。是的,卞桯不想任何人伤到“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