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吟摇头:“他……我觉得,他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商从洲说:“你和他认识了这么多年,还是有这种想法吗?”
书吟轻点了点头。
她笑里有几l分苦涩:“很奇怪吧,虽然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哥哥,这些年,或大或小地帮了我许多忙,可我和他的关系,还是不冷不热的。甚至于,私底下从没聊过天。”
商从洲淡声道:“不奇怪,你俩对男女交往把握有度,关系平淡,很正常。”
他快速地转移话题:“先写请柬吧,还有一大堆要写。”
书吟忙不迭地拿起笔,对照着母亲发来的宾客名单,一个个地写名。
两百多份请柬,他们用了一个礼拜的时间才写完。
写完后,又得挨家挨户地送过去。
好在挨家挨户送,是彼此父母的事儿。
华映容平日里最怕麻烦,也怕走亲访友,唯独对送请柬一事,很是热衷。
“原本以为要孤独终老的狗崽子,终于结婚了,我可不得和亲戚们好好炫耀炫耀?”
华映容送了许多请柬,但是华怜容那份请柬,是书吟和商从洲送的。
毕竟华怜容和江五一,算得上是他俩的媒人了。
送请柬那天,是难得的晴天。
雪落满树,晴空潋滟。
停车位稀少,商从洲把书吟送至教学楼下,而后去找停车位。
书吟先去教室,找江教授。
今天是周六,江教授有一门选修课。
上课时间,书吟从后门偷溜进去,找了个空位坐下。
讲台上的江教授目光逡巡着,冷不防捕捉到熟悉的身影,一人相视一笑。
等到下课铃响,书吟和江教授去往教师休息室闲聊。
商从洲来得不凑巧,几l乎是他们的身影刚消失在走廊,商从洲到教室了。他左右张望,没瞧见书吟,也没看见江教授。他料想,师徒一人指不定去哪儿聊天了,索性在教室里找了个座位坐下等他俩。
未多时,眼前忽地多了个人,。
他抬眸,正对上一双写满心事的眼,好奇,试探,跃跃欲试。
“同学,你好,你也来上江教授的课吗?”
不然呢?他坐在这儿,不上课,来看风景吗?
……他还真不是来上课的。
商从洲神色清冷
() ,声音不失温度:“请问有什么事吗?”
“那个,上了这么久的课,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你是不是经常不来这节课?”女生很自然地开启话题,神态自若地接着说,“其实江教授人挺好的,都是签到的模式查人数。你要是不来的话,可以给我发个微信,我帮你签到。”
一长串话里,商从洲捕捉到了重点。
——加他微信。
余光里,教室前门,两个熟悉的身影并肩进教室。
似乎有江教授专业课的学生在上这门选修课,胆子很大地问:“江教授,这位学妹是哪个学院的啊,看上去很眼生。”
江五一和书吟对视了眼,意笑晏晏:“叫什么学妹,人是学姐。”
“学姐你好。”
“你好。”
“学姐是哪个专业的?”
“翻译专业。”
“这么巧,我也是翻译专业的。”
身边的人立马起哄,“好有缘啊,要不加个微信吧?”
商从洲好整以暇地坐在位置上,想看书吟的反应。
眼前的女生却迫不及待,掏出手机,“要不,我们加个微信?”
一人同时被要微信。
商从洲抬眸,眼神冷而乏味地瞥了女生一眼。
声音已经趋向冷了,但他的措辞还是礼貌温和的:“抱歉,不太方便。”
同一时间。
教室正前方。
书吟也和面前的男生说:“抱歉,我毕业很多年了,恐怕没有专业方面的东西可以教你,微信就不必加了吧。”
男生愣住:“毕业……很多年了吗?”
书吟莞尔:“嗯,我是16级的。”
男生更傻了:“……好老,不对,学姐,你长得好年轻。”
书吟失笑。
视线忽然被一道人影占据,他越来越近,最后在她面前停住。
书吟眨了眨眼:“你什么时候到的?”
商从洲说:“下课铃响的时候,”他转头,和江五一打招呼,“姨夫。”
江五一乐呵呵地应了声,而后,一脸嫌弃又嘚瑟的表情,说:“快把你老婆带走,这才几l分钟啊,就招年轻小伙子喜欢了,你可得看紧点儿。”
“没办法,她太漂亮了,有眼光的人不止我一个。”
书吟注意到,商从洲说话时,往日收敛的气场锋芒毕现,隐约有几l分霸道的占有欲。
教室内空气有一瞬凝滞。
上课铃及时打破这份沉寂。
书吟和商从洲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哪怕毕业多年,她依然算得上是好学生。上课不与人交头接耳,做过最大胆的事,不过是与人传纸条。
现在依然如是。
她从包里掏出笔记本,黑笔在纸上写下一行话,而后,把本子推给边上的商从洲。
商从洲接过后,眉梢轻挑,行云流水地写下回复,再将本子推还给书吟。
一人反复不断地重复着这番举动(),乐此不疲。
书吟:我又没把我的微信给他?[((),你气什么?
商从洲:我没气,我在醋。
商从洲:要是有女生问我要微信,你是气还是醋?
书吟瞄他一眼:想听真话吗?
商从洲大概能猜到她的真实想法:不想,我是个很虚伪的人,只听能让我开心的话。
书吟忍着笑:很气很醋。
商从洲:那来句实话让我现在愉悦的心情平静下来。
书吟:其实还好,没太多感觉。
商从洲:老婆,我现在很平静,平静到心脏停止跳动了。
书吟忍不住,笑了出来。
四十分钟的课在一人的传纸条中,过得极快。
下课时,书吟发出感慨:“像是在谈校园恋爱。”
商从洲牵着她的手,沿着下课的人流走,空气里仿佛都蓬勃着青春的气息。有那么一瞬,时光仿佛也将他带回象牙塔里。
这堂课是上午的最后一堂课,上完课,他们和江教授吃饭。
吃饭的地点是江教授家。
华怜容恰好在家,知道他俩要来,备了一大桌子的菜。
今年,书吟和商从洲,与华怜容夫妻见过许多次面。
家族聚餐,江教授生日,元宵节、端午节、中秋节等各种节日,商从洲是个特别重视传统节日的人,每逢这种节日,都得买一堆礼盒拜访各长辈。书吟自然跟着他一同走亲访友。
可即便见过许多次面,华怜容和江教授对书吟都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吃饭时,华怜容使劲往书吟的碗里夹菜。
没一会儿,书吟的碗堆成小山高。
书吟趁华怜容和江教授问商从洲有关他俩婚礼细节时,偷偷摸摸地把碗里的菜夹到了商从洲的碗里,这才舒了口气。
华怜容问:“有安排几l桌在内间吧?你爷爷伯父他们,应该不坐宴会厅。”
商从洲说:“已经安排好了,具体的座位表您要看看吗?”
华怜容:“行,看看。”
商从洲旋即把手机递给她。
另一边,江教授问的则是:“婚房什么时候装好?”
商从洲说:“已经装修好了,下个月月初就能搬进去。”
江教授问:“我听说和你外公一个小区,是吗?”
商从洲道:“是,很巧,外公和舅舅,都在一个小区。”
江教授笑:“以后多个照应。你俩要是吵架了,你就跑去外公家,也别跑太远,这样也方便书吟找你。”
闻言,商从洲煞有介事道:“姨夫,您就盼着我和书吟吵架,闹离家出走是吧?”
江教授啧了声,以过来人的口吻,谆谆道:“生活里常有摩擦,你懂吧?我和你姨妈也吵架,吵架了我只能窝在书房里,睡地板,别提多憋屈了。”
商从洲从容道:“我新家有五个客卧。”
() 江教授朝他竖大拇指:“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商从洲哼笑了声:“有主卧睡,谁睡客卧啊?姨夫,您少和我姨妈吵架不就行了吗?”
江教授嘟囔着说:“打是亲,骂是爱,我就喜欢和你姨妈吵架。”
然后换来华怜容一句:“你给我闭嘴!”
江教授:“她骂我,她爱我!”
华怜容翻了个白眼:“一把年纪了,还爱不爱的,也不害臊。”
江教授:“一把年纪了就不能爱了吗?华研究员,你……”
见他又要说一番又臭又长的言论,华怜容直接往他嘴里塞了一大块红烧肉,把他的嘴塞得严严实实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书吟和商从洲对视了眼,忍俊不禁。
之后的话题不再围绕着书吟和商从洲婚后的事,江教授忽然道:“后天学院有个讲座,是你很喜欢的一位翻译官,你要不要来听听?”
书吟试探性地说了个名字。
江教授:“对,就是他——我老同学。”
闻言,书吟喜上眉梢。
书吟的开心分两种。
一种是洋溢着幸福的。
另一种正如此刻,眼里透着野心。
与工作相关,她都是第一种。
这也正是她吸引他的原因。
书吟连声应好。
后天是周一,讲座安排在晚上。
学生晚上大部分都没有课,方便学生前来听讲座。书吟由江教授带着,在讲座开始前,就与敬仰许久的翻译官私下接触,交流。待讲座开始后,她坐在了第一排,认真听讲座。
讲座结束后,她还和翻译官加了微信。
结束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冷雪天,寒风簌簌。
周遭的学生们捂得严严实实,和小伙伴们小跑着回宿舍,间隙又打起雪仗来。
商从洲到的时候,没有在外院门口发现书吟的身影。
给她打电话,她也没接。
蓦地,他听见不远处,传来书吟的声音。
“不许跑——”
馥郁鲜活的像是未来春日的生机勃勃。
路灯灯光昏黄迷离,商从洲走得近了,才找到人群里的书吟。
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头戴着白色的狐狸毛耳罩,整个人像是只毛茸茸的兔子。
她和一群大学生们待在一块儿打雪仗,神色明媚,笑意明快。
恍惚间,商从洲心里像是挖出一个大窟窿,凛冽寒风呼呼往里灌。
如果,如果他高中的时候,凭借那一点点似是而非的好感,就和她告白就好了。那他和她相爱的年岁,就会不断地延长、再延长。
神思游离间,一个雪球朝他扑来,直直地砸在他的肚子上。
商从洲回过神,看向始作俑者。
书吟朝他笑:“来打雪仗!”
呼吸间带着白茫茫的雾气,商从洲笑:“那你可
别逃。”
书吟才不怕他:“我不逃。”
商从洲躬下身,没几l秒的时间,裹了个超大型的雪球。
给书吟看呆了。
商从洲:“叫声老公,老公就放过你。”
周围的学生们听见,纷纷停下动作。
女孩子们整齐划一地:“——好肉麻。”
然后,像是提前约定好的,女孩们说:“打他!”
十来个雪球从四面八方朝商从洲袭来。
商从洲猝不及防地被砸到,手里的雪球也随之掉落。
女生们纷纷笑:“学姐,你男朋友不行哎,好脆弱的。”
书吟也笑,“才没有。”
商从洲拂去身上的雪,想听她是如何维护自己的,是夸他行,还是夸他很行。
结果就听到她说:“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老公。”
周围响起一片觑声,学生们直呼:“学姐,你也好肉麻。”
书吟无视她们的起哄,朝商从洲走来,替他拍开头上、肩上、身上的雪。
商从洲跟没手似的,任书吟动作,他老神在在地站着,一动不动。
待拍开他身上的雪,书吟和打雪仗的同学们告别:“我先走啦,学妹们。”
“学姐再见。”
“学姐下次见!”
“学姐以后多来学校找我们玩啊!”
书吟笑盈盈地应着,而后拉着商从洲离开。
她手是冰的,商从洲抓着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什么时候认识的一堆学妹?”
书吟笑:“就刚刚听讲座的时候,江教授介绍我,说是她们的学姐,她们准备回宿舍的路上打雪仗,然后就拉着我一块儿了。”
她不太懂得拒绝人,索性融入进去。
打雪仗是件尤为放松的活动,雪球砸落,倾泻成细小雪花,整个世界陷入白茫茫的朦胧中,格外梦幻。彼此认识或不认识,都能玩成一片。
车里的暖气没关,甫一进去,暖融融的热气扑面而来。
书吟脱了外套,系上安全带后,许久,没见他发动车子。
她问:“怎么不开车?”
商从洲俯低眼,正色道:“刚刚有句话,你没有反驳他们。”
书吟:“什么话?”
商从洲又不愿明说,留有悬念地说了一句:“你好好想想。”
然后,发动了车子。
书吟百思不得其解,刚刚那些同学们和她说了什么?
刚刚那些学妹,好像就说了几l句话。
有哪句是需要反驳的?
——好肉麻。
这句确实需要反驳。
他俩本来就是夫妻,叫一声“老公”、“老婆”的,哪儿肉麻了。
还有呢?
——学姐,你男朋友不行哎,好脆弱的。
这句她不是反驳过了吗?
等等——
他是不是在意的不是“男朋友”,而是——他不行。
男人对“行不行”一事,好像特别执着,特别在意。
-
回到家里,商从洲一言不发,进浴室洗澡。
听着淅沥的水声,书吟眼神虚浮,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到两分钟,水声戛然而止。
书吟看着商从洲出来,身上什么都没有,湿漉漉的,腹部肌肉条理清晰分明,有水珠淌过。真有人如此,穿上衣服,文质彬彬;脱下衣服,极具野性蓬勃感,荷尔蒙气息十足。
即便坦诚相待过无数次,书吟仍是不太好意思直视他这一面。
她瞥过眼:“……你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了?”
话音落下,她被商从洲拦腰抱起。
去往浴室的路,很短又很长。
十几l米的距离,书吟却觉得尤为煎熬。
“你放我下来。”
“待会再放。”
等到浴室,商从洲毫无怜惜之情地把书吟身上的衣服脱掉。
浴缸里的水满了又满,波澜起伏,书吟被水推浮着,又被按压着往下,沉浮间,她紧抱着他。商从洲贴在她耳边,很是记仇,“谁不行?”
“怎么不反驳这句话?”
“你老公不行?”
“书吟,你说,你老公行不行?”
每一句话,都让她在水里浮沉,呼吸艰难。
到最后,书吟哭着,“行,你最行了……”
商从洲吻过她眼角滑出的泪,舌尖的动作是温柔的,另一处的动作却是毫不收敛的放纵。像是为了印证那句“你最行了”。
而她眼角的泪,是他的战利品,印证了她的肯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