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省纪委调查出侯卫东岳父收了四万块钱 省纪委调查出侯卫东岳父收了四万块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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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没有破四旧,就喜欢封建迷信这一套。”侯卫东对于陆小青带着一位大师的行为不以为然。

陆小青口气很大,开口就是在南部新区投资十个亿,建立全国最大的Ly电子元件生产基地。而且十个亿是第一期工程,整个工程在五十个亿左右。

经过十来年的改革开放,地方政府在招商引资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鬼子不拉弦”算得上其中一条血泪教训。双方都在作试探性接触,晚宴上的气氛格外友好,结束酒宴之后,各自散去。

在新月楼门口,恰好遇到小佳也下车,小佳脸上喝得红霞飞,在灯光下很是红艳。

“叫你少喝酒,怎么又去喝。”侯卫东知道小佳酒量浅,喝醉以后会很难受,见到她这个模样,禁不住责怪了一句。

小佳道:“钱宁是分管领导,他为了陪省里的检查组,喝了不少酒,我怎么能不喝。”

两人都喝了酒,大哥不说二哥,老公不说老婆,回到家里,轮流放水洗澡之后,上床。

两口子各拿一本书,坐在被窝里享受着生活。

“今天见到了一个投资商,还带了一位挺傲慢的大师。据说在香港那边,大师的出场费都是以万元为单位。”

“这些大师和街道边的半仙是一个性质,都是骗钱的。”小佳出身于工人家庭,是坚定的唯物论者,对这些神神叨叨的家伙不感兴趣。

听到半仙,侯卫东突然间仿佛想起了什么,道:“这个高大师说话口音挺杂,一会儿普通话,一会儿广东话,有时还说沙州话。”仔细回想了一遍高大师的口音,他断定高大师就是沙州人。

“半仙,他是半仙。”侯卫东一直觉得高大师似曾相识,此时听到小佳提起“半仙”两个字,灵光一显,想起了以前在上青林的一件往事。在1993年,侯卫东为了自我救赎,在上青林山上疯狂修路,在一个关键位置上需要迁一座坟,各种方法用尽,李老头就是不同意迁坟。侯卫东很偶然地在派出所习昭勇办公室见到了一位乡村半仙,便以毒攻毒,让乡村半仙装神弄鬼说服了李老头,这才搬了坟。

如今的高大师,和那个乡村半仙有八成相似。侯卫东想着高大师仙风道骨的模样,又回想起在场镇角落骗点小钱的乡村半仙,两者巨大的反差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如果高大师真是乡村半仙,那还应了人生如戏这一句古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晚宴结束以后,陆小青和高大师坐车来到南部新区。在南部新区一片无路灯的野地,高大师登上了土坡,拿出罗盘一阵忙碌,最后,道:“就是这块地,风水相汇,与陆总的八字相合。”

陆小青与高大师相识于广东,他的所有生意都是由高大师作为掌眼师。几年来,无所不利,因此,他对高大师的话深信不疑。

两人谈了一会儿风水宝地,陆小青问道:“几年前,侯卫东还是小县城的小官,现在成了大领导,你觉得此人如何?”

高大师闭了一会儿眼睛,掐了掐手指,道:“此人与宁玥一样,都在走旺门,不过侯卫东近期有些小波折。”

侯卫东早上起床,头脑中又想起高大仙的样子,心里又有些拿不准,毕竟在香港操练过的大师,谈吐和气质与乡村半仙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我们都在与时俱进,半仙难道就不能与时俱进?”他自我调侃一句,提着包,与小佳一起下楼。

晏春平接过侯卫东的手包,脑袋扭在一边,招呼张小佳,道:“张局长好。”

小佳与晏春平也熟悉,她道:“什么时候和春天结婚?”

晏春平道:“春天正在办调动,等她调到沙州来,我们就结婚。”

简单的一句话,让小佳浮想联翩。

十年前,沙州到益杨、成津等县都有至少两个小时的车程。这两个小时的车程将沙州市区和四个县分成了不同的等级,在不同等级的两个地方的人要结婚则难于上青天。侯卫东凭着在上青林的第一桶金,这才勉强填平了沙州和益杨的等级差。

十年后,随着高速公路的建设,周昌全提出的一小时沙州得到彻底实现。从沙州到各个县城都在一个小时之内,益杨和沙州的距离更是缩短到了半个小时之内。沙州与益杨仍然存在等级差,不过这个等级差比十年前大大缩小了,沙州人与益杨人结婚也渐渐多了起来。这十年时间,随着物质生活的发展,有太多精神方面的事情被改变。

小佳开着车,又想起了当年到上青林去探亲,侯卫东这个愣头青为了掩人耳目,还特意在招待所开了一间客房。十年以后,在园林局宿舍里,很多没有结婚的恋人就已经公开同居,不避邻居也不避领导,大家见之也是习以为常。

抚今追昔,令小佳无限感慨。

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进来了一人,来人进门之后点头哈腰地道:“张局长,你还认识我吗?”

小佳在局里一直管技术,没有什么官架子,她笑道:“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怎么不认识,老何见外了。”她应酬着,暗自琢磨:“老何是公园管理处的退休职工,从来都没有登过门,今天找到办公室,看来是有什么事情。”

老何在公园看了二十年的大门,平时懒散惯了,他最常说的话是:“人不求人一般高,我有几百块钱的工资,每天二两炼烧酒,一碟花生米,神仙一般的日子。”他是如此说,也是这样做,倒是过了一段逍遥日子。但是,他毕竟生活在这个竞争日益激烈的社会里,万事不求人只是一个传说,今天他就求到了张小佳面前。

老何说点风凉话和调皮话很是拿手,在他嘴里,张小佳就是那种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小女人。可是此时,坐在张小佳办公室里,他很是拘束,手脚都不知如何放,话也不知怎么说出口。

耐着性子听老何不知所云地说了一些园林管理处的旧话,小佳终于忍不住打断他,道:“老何,我们是多年的同事,你有什么事直说。”

老何脸上没来由红了红,结巴地道:“我娃儿从部队转业,目前没有找到接收单位,张局长能不能想办法帮着解决?”

小佳在单位没有分管组织人事,并没有马上答应老何,只是道:“你把儿子的情况写一下,我到时给张局长汇报。”她口里的张局长是指一把手张中原,他在园林管理局多年了,是很有资格的一把手。

听到小佳的答复,老何有些尴尬,道:“张局长对我有些看法,所以我才来找你。”

小佳实实在在地道:“你是老职工,应该知道单位的规矩,没有一把手点头,单位绝对不能进人。”

老何这才道出了他的真实意思,道:“侯市长管着那么多部门,能不能请侯市长帮忙?”

小佳有些犹豫,她与老何确实没有什么交情,而安置工作并非小事。老何看出了张小佳想敷衍的苗头,他暗中取出了一个信封,里面装了两千元钱。又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离开办公室时,悄悄将信封放在办公桌的报纸下面。然后,他在园林管理局门外的公用电话亭子里,给张小佳打了电话,说自己放了一个信封在桌上。

小佳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老何已经将电话挂断。她这个人素来没有官架子,还从来没有在办公室收过下属的钱,揭开报纸,赫然看到了一个信封,这个信封就如一个火炭,实在灼人得紧。

园林管理局是事业单位,老何是事业编制干部,工资比起行编要少一些。如他这个年龄的工资也就只有六七百元,两千元钱也就是接近三个月的工资。

在吃晚饭的时候,小佳将这个事情给侯卫东讲了。

“哪个老何?我没有印象。”

“沙州公园的那个老何。你才参加工作时,坐夜车来沙州,早上我们到公园里去,见到过这个老何。”

侯卫东想了一会儿,还真想起了这个老何,道:“当初我是县疙瘩,对所有给我眼色的沙州人都记忆犹新。老何那时听到我在益杨工作,脸色就变了,一副傲慢的样子。”

小佳假装生气,道:“你这个人真是小气,那么一个小细节都记在心里。”

“我就是记住了这个细节,有什么办法。其实也不是特意去记,总之就装在我脑袋里了。”侯卫东此时成为沙州领导人,早已超越了地域歧视,当年的心结此时只当做笑谈。

“老何也可怜,你帮一帮他。”

“他是公园的人,他的独生子当兵回来,安置在园林管理局以及下属单位,这是挺正常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我出面?没有必要。”

小佳这才将老何的情况讲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何既然是这种大嘴巴,最好别跟他搭上线,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晏春平的事你都帮着办了,我这是第一次让你办事,你不看老何的面子,总得给我一点面子。”

“你啊,总是这样心软,这可是当领导的大忌。”侯卫东确实是看在了小佳的面子上,准备帮着老何解决其儿子的事情。

对于老何来说,儿子小何的工作是一件难于上蜀道之事;而对于侯卫东来说,这就是一个电话或饭局上的一句话。很快,老何儿子就到南部新区来上班,他以前在部队开过车,就被分到了南部新区的小车班。

当老何儿子欢天喜地到新单位报到之时,肯定有另外的转业士兵不满意政府的安置工作。当晏春平的女朋友春天调到沙州交通局,肯定有另外的人没有办成调动。一家成功意味着另一家的失败。几家欢喜几家愁,现出了人间百态。

在侯卫东被老何感恩戴德时,在春天和晏春平团聚时,肯定有另外的人家在痛骂腐败。对于侯卫东来说,他身在局中,只能按照固有规则来办事,如果廉洁得不近人情,他也就会成为孤家寡人。

顺手办理了春天的调动以及老何儿子的安置工作,对于侯卫东来说是小事,事情办完也就放在一边,他最关注的还是来自陆小青、乔瘦木的投资和项目。

这个项目如此之大,就连越来越超脱的市委书记朱民生也专门抽时间听取了Ly电子元件基础建设工作汇报。听完介绍,朱民生问宁玥,道:“这个项目可靠性如何?毕竟涉及如此大规模的用地,得有保险系数。上次香港胜宝集团之事,卫东市长做得很好,避免了一场风波,这一次我的观点第一是安全,第二才是发展。”

宁玥是敢作敢为的女子,道:“我有制约手段,首先要明确项目保证金,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管他画的饼子有多大,市政府都采用不见鬼子不挂弦的土办法。”

基本观点统一之后,朱民生、宁玥就共同出面请陆小青、乔瘦木和高大师吃饭。

在晚餐期间,侯卫东注意观察高大师,这一次再看高大师,有时像乡村半仙,有时又如得道高人。

吃完饭,大家坐在会客室里闲谈,高大师恰好坐在了侯卫东身旁,他旁若无人地半眯着眼,极少与大家说话。等到众人要散之时,高大师突然道:“侯市长年轻有为,前途远大,可否听老道两句话?”

侯卫东客气地道:“请讲。”

高大师捋了捋胡须道:“第一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侯卫东专心等着另一句话。

“第二句:潜龙在渊。”高大师说了两句话,就不肯多说了。

侯卫东从小就受到唯物主义教育,加上出身于警察世家,向来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不感兴趣。听到高大师交代的两句话,最初并不在意,但是在回家的路上,脑子里总是忍不住想起这两句话。

小佳听了这两句话,丢给侯卫东一个白眼,道:“亏你还是副市长,怎么会被这些江湖人的小伎俩迷惑。祸福相依,这是自古就有的哲学;潜龙在渊,这就要看如何理解了,我觉得潜龙在渊放在多数人身上都适合。”

“话虽然如此说,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些名堂,那个高大师看上去还有几分板眼。”

“你给我说过,高大师就是那个犯了强奸罪的半仙了,他的话你也相信。”

侯卫东认真地想了想,道:“或许这是随着年龄增大,对一些事情的看法变得复杂起来。”

两人讨论了几句,也就将此话题放到了一边。

几天后,一件意外之事打破了侯卫东越来越平静的生活。

上午,侯卫东正在办公室谈事情,市委办赵诚义打来了电话:“侯市长,请你到朱书记办公室来一趟。”

“马上过来吗,有什么事?”侯卫东此时与朱民生的关系大大改善,直接问了赵诚义。

赵诚义道:“我也不知道什么事情,朱书记在办公室等着。”

侯卫东迅速结束了办公室的谈话,在前往朱民生办公室的路上,他将Ly电子元件的数据看了一遍,记在脑子里,以应对朱民生的提问。

朱民生一脸严肃地坐在桌前,见侯卫东进门,略略点了点头,继续低头看文件。

坐下来以后,品着赵诚义递过来的新茶,侯卫东在心里自我幽默了一把:“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朱民生还是用小学教师的方法对待我党的中高级干部,太土了吧。”

朱民生运笔如飞,钢笔在文件上留下了可以当做政策依据的文字。签完了最后一份文件,他放下笔,这才看了侯卫东一眼,道:“你讲一讲Ly电子元件的情况。”

他耐心地听了侯卫东的工作汇报,却不评价,喝了几口茶,道:“陆小青投资金额这么大,总是让我想起当年的胜宝集团。那是一笔烂账,现在村民还在集体上访,幸好沙州当年没有接招。”

当年为了胜宝集团的事情,朱民生勃然大怒,将侯卫东调到了农机水电局。以后,事实证明了侯卫东的做法是合情合理的,朱民生从来没有正面说过此事。今天他重提旧事,让侯卫东颇费思量。

侯卫东道:“我准备请省里相关部门的专家到沙州来一趟,搞一个Ly电子元件的前景及投资座谈会,一来给本次投资造势,更主要的原因是给市委、市政府决策提供更多的意见。”

“兼听则明,这是一个好办法,到时把座谈会的原始记录送给我看看,我想听一听专家的说法。”朱民生又强调道,“请专家时放开思路,不仅要请岭西的,也要请外省的。岭西电子产业不发达,几个专家都集中在岭西大学里面,难免是近亲观点。你把专家名单拟好以后,送一份给我。”

侯卫东琢磨道:“朱民生看来是很重视这个项目,不过他还是放不开,如果照这个思路管理沙州,以宁玥的强硬性格,两人多半也不会协调。”正在想着,朱民生话锋突变,道:“你老丈人是沙州农用车厂的职工,退休没有?”

侯卫东一愣,他知道朱民生不会莫名其妙地提起岳父张远征,就以计算机速度在脑子里梳理一遍,道:“我岳父张远征以前在沙州农用车厂上班,现在退休了,返聘回厂里。”

朱民生脸上浮现出难得的一丝笑容,又很快地收了回去,道:“最近省纪委在沙州进行明察暗访,沙州农用车厂厂长朱言兵有侵占国有资产、贪污受贿等严重问题,目前已经被双规了。”

侯卫东这才明白了今天的主题是朱言兵,他与朱言兵接触虽然很密切,却是一心为了工厂改制,根本不怵朱言兵犯事,道:“朱言兵违法犯罪,自有党纪国法处理,这个案例对沙州国有企业有警醒作用,从某种角度来说,可以促进全市国有企业的改制工作。”

朱民生没有绕圈子,直接抛出了谜底,道:“据朱言兵交代,他前后两次给你岳父张远征送了四万元钱。”说了这话,他就直盯着侯卫东。

侯卫东听了朱民生的话,完全没有怀疑其真实性,简短地道:“此事我毫不知情。”

朱民生道:“据纪委同志说,朱言兵承认你不知情,他是直接送到你岳父家里。”

侯卫东神色不变,道:“我回家以后,马上去找岳父。第一,马上将四万元钱上交组织,第二,请纪委对我的工作进行调查。”

朱民生亲自找侯卫东谈话,就意味着并不想处理侯卫东及其岳父张远征。在他心里,侯卫东是一匹骏马,但是骏马不上笼头就会变成野马,张远征收钱之事就是给侯卫东安上的最佳笼头。

“这件事情很清楚,朱言兵想通过你岳父走你的路子,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省纪委发现了问题。作为市委书记,我有必要单独和你进行一次沟通,此事除了我和道林书记,在沙州没有人知道。”朱民生又和颜悦色地道,“你要正确认识省纪委的调查,不要背思想包袱。市里还有许多大事等着你去抓,我在这里明确表态,此事就到此为止。”

出了朱民生办公室,侯卫东只觉得无比窝囊,岳父收钱这件事,放在任何人眼里,他都难脱干系,而事实上他对这四万元毫不知情。在沙州农用车厂改制过程中,他确实是秉公办事,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在里面。从另一个角度,朱民生掌握了侯卫东这个不算把柄的把柄,也就捏住了他的软肋。只要如果侯卫东一切行动听指挥,四万元这件事确实就到此为止,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如果侯卫东有异动,朱民生随时可以将四万元之事提出来。

侯卫东清醒地把握了朱民生的想法,只觉得无比窝囊,他很想当面去指责张远征,甚至在他们面前去发一顿脾气。只是事已至此,大吼大闹有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