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我把协议,放到了边上。

从另一边下了床。

「不要了,陆时修,我拿着这些,只怕是命太长了。」

我不解。

他为什么如今,要把这么多股份给我。

就像不解当年。

为什么沈夫人,看我像看着十恶不赦一样,不容我辩解一句。

就是十个耳光落下。

明明幼时,两家还是世家之交,她说,以后陆时修把我娶回来,一定像汉武帝珍藏阿娇一样。

给我修个宝殿。

整个陆家,都会宝贝儿我的。

试想想,所谓的豪门贵胄,都是靠地位维系着的。

自沈家落难后。

陆夫人看我的眼神,就变了。

不耐烦,嫌弃。

后来,索性连装都懒得装了。

在陆家的眼里,我就是一个赔钱货。

走出了病房。

我想去花园,看看花。

下了楼。

我仰头,看向天。

闭眼,风拂过。

其实,比起那十耳光,我更不理解的是,陆时修当年的那一耳光。

明明是年少的欢喜。

最后,化作的是恶狠狠的一耳光。

即使是下辈子,再相见,我也无法原谅吧。

住进楼上的病房。

我的话更少。

更沉默了。

陆时修勾了勾我的发丝,「清清,在楼下,你还和那些大婶,大姐,说上两句呢。」

我只闭眼。

连听都不想听。

陆时修陪了我三日后。

最后又下决定,把我抱到了楼下。

那时,我刚做了一个小手术。

大手术不敢做。

这个小手术后,我却一直昏迷着。

唤都唤不醒。

陆时修什么法子,都试了。

最后,竟然把我抱到楼下,吵吵闹闹的环境里来了。

不过,不再是原来楼下的那个床位。

是对面的病房。

奇怪的是。

下楼后律周,只一天,我就醒过来了。

我醒来,陆时修就激动的用额头,抵住我。

「清清,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他握着我的手。

我抽了一下,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后来。

身上有了点力气。

我只看着,旁边的两个空位。

「你包了这个病房?是吗?」

他颔首。

我冷笑,「人家的命,就不是命了?陆时修,你不知道,这里的床位,很紧缺吗?你这是在剥夺别人的生命。」

他放下正在削的苹果。

轻轻碰了一下我瘦得不成样的脸蛋。

「笨蛋,我把病房,加了一张床,让他们去楼上住了。」

「他们,很乐意的。」

我愣了一下。

他笑了笑。

把我轻轻抱起来,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清儿,你看,这天上的彩霞多好看。」

「等清儿好了,我们去大草原,去高山,去极地,去最美的地方,好不好?」

那日看彩霞。

我虽昏沉。

却没睡意。

他却靠在我的椅子上,昏睡了过去。

后来,那只脑袋,甚至轻轻枕过来,蹭到了我的肩膀。

我收回视线来时。

看到了他发青的胡茬,以及眼角浸出的湿意。

臂膀的布料下。

他胳膊上,似有有很多红色Z?的道印。

我盯着看了一下。

是十一道划痕?

他在胳膊上划了十一刀。

从卷起的袖口,露出的一点旧红色看。

那并不是现在的痕迹。

我轻轻皱了一下眉。

医院走廊上。

越发的沉寂。

我以前还能下楼,去花园里走走。

现在的我。

已经不行了。

最大的活动能力,也只限于在病房里,门口的走廊转转。

可其实,就是走两步,也很累很累。

还是躺在床上吧。

直到一月后。

对面的病房,传来哭声。

我的手,下意识攥紧。

那天的雨很大,很沉。

我站在病房门口。

就这么看着,推床的人,上来。

推走了大哥。

大姐哭得晕厥。

却还是踉跄着跟上。

其实啊。

在这医院,没有人说,大姐不坚强。

做什么都风风火火的。

一个人,没有人替班,还要回家做饭,可她全都做得妥帖。

可即使是这样一个坚强的人。

最后,也发出了暴鸣般的哭声。

那典型的能干妇女,手大膀粗的身子。

也抖得不像话。

哭成了一个无助的孩子。

陆时修拿了药赶回来。

抬手,轻轻拭去我脸上的冰凉。

我就像个木雕一样。

在门口那定住了。

眼泪,却止不住。

他手上的药,掉落。

率粥把我拥入了怀里。

「没事的,我们不会的。」

他的外套包住了我,再次微微瑟抖的重复着,「不会的。」

后来的我。

好像是,真的被吓到了。

卧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眼睛也怎么睁都睁不开。

连上洗手间,我都要别人帮了。

我推不开陆时修。

好在,把我放到洗手间后。

他会自动退出来。

再后来。

好多人,来医院看我了。

陆夫人,陆先生。

他们来医院坐了一整天。

最后,都走出病房了。

陆夫人还跑回来,向我道歉。

她拉着我的手,哽咽了,「清儿,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对你,不该打你的,等你好起来了,阿姨一定补偿你,好吗?」

可我睡着,连眼睛都没睁开。

一滴冰凉,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眯开一点儿眼。

看到陆夫人惶然的摇头。

陆父上前,抱住了颤抖的陆夫人。

「完了,完了,我做的孽,淑因临终前,把清儿拜托给我,我却把她弄成这样,淑因不会原谅我的。」

「怎么办,宏声,你说我前几年,是不是鬼迷了心窍,觉得清儿配不上时修了,总是刁难她,我怎么这么恶毒。」

陆父叹了口气,「我们先回去吧,让清儿好好休息。」

「清儿,阿姨求你了,来日方长,一定要好起来,跟修儿好好过日子。」

陆父强制拉走了陆夫人。

临Z?走前,不忘嘱咐。

「修儿,用最好的药,都用最好的,让医院竭尽全力,保住清儿。」

我双眼迷糊,看到陆时修沉默的坐在那,低垂着头,没说话。

病房门轻轻拉上。

病房归于沉寂。

再后来。

出国的陆语,也发来道歉信了。

很长,很长一段。

可我懒得看。

只知道,字里行间。

她陈述了种种,对我不友好的行为,发了很多个对不起。

不像敷衍的。

唯有的一点疑问是,陆语怎么去了国外?

我记得她说,不喜欢在全是老外的地方。

因为视觉神经,遭受癌细胞的压迫。

我的视觉变得很差,很差。

我模糊的看着,不远处沙发上的那个垂头的轮廓。

是他,让这些人,来做的这些?

可他好像变成了一座石雕。

动不动,就沉默的坐在那。

后来的后来。

我的身上,插了好多管子。

就连病房都变得好阴沉,好阴沉。

陆时修抱着我。

他的泪。

滴在我的眼皮上,打得好疼,好疼。

我抬手,扯他的袖子。

「陆时修,不要治了,好吗?」

「我好疼啊。」

他更加躬身,抱紧了我。

良久,他点了点头。

他是个骗子。

说了不治了。

他还是没替我撤掉那些管子。

后来。

我看到他狼狈的胡茬,以及黑重的黑眼圈。

他不修边幅得好像要碎了。

我问他。

「要靠着我睡一会儿吗?」

他为我擦拭的动作一顿。

我浓了浓嗓子,「睡一会儿吧,你太累了。」

他点头。

「好。」

我的床,很大。

他就这么,上半身上来,窝在我的肩头,睡了过去。

我动了动枯瘦的身子,看向他。

他好像睡得很沉,很沉。

越沉越好呢。

最后。

我很努力的抬手,扯掉了氧气的管子。

呼吸,就在这一瞬,变得好难,好难。

可是,我却感到快乐。

我要走了。

再见了,这个其实,很美好,很美好的世界。

我的呼吸越发的急促。

直到停止。

番外——陆时修视角。

清儿没有葬在陆家的墓园。

葬礼后。

我站在塔上,把她的骨灰,扬入了大海里。

顺着蜿蜒的海流离去。

她似乎,还是回头,给我做了告别。

她说,「陆时修,再见了。」

葬礼,我都没崩溃。

我知道,她注定是要走了。

带着,我们所有人,对她的伤害走了。

可这一瞬,我抱着空瓶子,蹲下了,双肩止不住的颤抖。

我哭了。

我从未哭得那么大声。

那么无助。

其实,我有好多话,好多话,都没有跟她说。

不会有人觉得,我还需要她。

很好。

很好的。

这个世界,剩下我一人。

让我孤老终生。

如果可以,我希望活到一百岁以后。

那样,说不定,就可以去清儿的第三世。

哈哈。

第二世,她不想再见到我的。

她很恨,很恨我的。

深夜。

办公室里。

苏文进来。

我正坐在沙发里,袖子卷到了手臂上。

外面是瓢泼大雨。

苏文站过来,像要汇报什么,却沉默住了。

「苏文,下个月,你休婚假吧。」

「陆总,我可以晚点休的。」

我自嘲的笑了,「晚?要像我这样,晚到没法挽救了?」

「假条,在我桌上,自己去拿。」

他怔了一瞬。

最后朝我鞠了一躬。

「谢谢陆总。」

「陆总,你手上的伤,我替你包一下吧。」

「包什么?几年前的老疤了,包什么呢?」

外面的雨幕越来越大。

从落地窗上滑下。

「这划的十一刀,是因为少夫人挨的十一个耳光吗?」

我没回应。

只是,我想啊,这雨这么大。

清儿这会儿是不是很难。

她在大海里,会不会颠颠簸得,找不到避风处。

我飞速冲下了楼。

冲入了雨幕里。

秘书拿了伞,追出来。

「陆总,你在找什么?」

我找什么?

是啊,我找什么。

我推开伞。

在一处花坛坐下。

雨水,从我头上冲下,又从裤腿脚下泄去。

「陆总……」

秘书最终还是退了下去。

我说过,我要活到一百岁。

我自然不能倒下。

尤其是今日。

我特意,整理了一下自己,让自己意气风发。

车子停在枫鹿酒店大门口。

苏文过来汇报,「陆总,人在601。」

「上去,把门撞开。」

「这……会不会,动静太大了?」

在我沉冷的眼神下。

苏文立即吩咐保镖行事儿。

「先生,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侧头。

「陆,陆总?」

跟上来的大堂经理,哑巴住了。

我抬了抬下巴,「把门打开。」

「这,陆总,客人的房间,我们不能私自打开的。」

我看了一眼苏文,「踹。」

苏文立即退后一步,发力的一脚,踢了上去。

不愧是练过的,最好的实木门,两下也就开了。

紧接着,抗摄像机的人,便冲了进去。

里面是尖叫声。

呵斥声。

你们是谁?滚出去。

直到我现身,两人还赤裸着身子,缩在床上。

「陆时修,你闯我房间?你知道,你犯法了吗?」

我看着床上,根本不敢露头的南栀,扯唇笑了。

我伸手。

相机递上来,我看着,已经拍到的二人正脸,满意的笑了。

还不忘扬一下,给这大腹便便的京都首富刘总,看一下。

他肥胖的脸抖了抖,「你,你赶紧删了。」

我示意身后的人,把门关上。

「删?拍得这么生动,删了做什么?」

随之。

我示意苏文,把他拖下来,拖到茶几前。

这人真跟肥猪一样,那身上的膘,都要化成油,流出来了。

「你,干什么,你们。」

苏文把文件,按他跟前。

「刘总,你手上的两块地皮,陆总买了。」

「两个亿,你要买走我,价值二十亿的地?陆时修,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手下提了椅子过来。

不过,我嫌脏,并未坐。

而是玩转着刚才拍到的照片。

「那要不,我把这照片,发给你老婆看看?」

「你,你敢?」

我只给了手下一个眼神,他立即开始操作。

刘传龙顿时软了,祈求道,「别,别发,我卖给你。」

拿到了协议,我转身就要走。

而床上的女人,就跌了下来。

「陆,陆总,我错了。」

我连头都懒得回。

这个女人,跟我也从来没有关系。

当年的小产?

她怀的大概是,这肥头大耳的种吧。

我并未碰她。

她不过是刘传龙的一颗棋子,试图以美人计攻陷我。

当时沈家也陷入了危机。

我将计就计,演了一场戏。

可是。

不论这场旷日持久的商战结局是什么。

我注定是输了。

我的老婆,没了。

我抬步,走出了酒店。

开门就是一刀劈来。

我闪过。

手下上前挡开。

「别让他们走了,把协议和相机夺下。」

从酒店出来。

我吩咐受伤的几人,赶紧去医院。

「陆总,这照片?」

「放网上。」

「他已经给了地,还要放网上吗?」

我按了一下打火机,「让她老婆,和他斗。」

我点了烟,「地拿到了,赶紧开工。」

「是,陆总。」

「这刘传龙一定没想到,他可是京都最霸道的,今天有人比他更霸道了。」

「想想当年,他逼垮的那些企业,风水轮流转,他也该倒霉了。」

我把座椅,往后调了调,叼着烟躺下,「闭嘴,烦。」

沈氏曾经丢掉的地皮。

再次开动了。

苏文说,沈家人,在泉下有知,一定会高兴的。

高兴?

苏文顿时闭嘴。

没人明白,我究竟失去了什么。

这里,按照老沈总,曾经规划的蓝图,依旧建造一座文化城。

及教育,科技,文化的新型城市中心。

刘传龙的人,三天两头来闹事。

他还是太闲了。

直到,他股票一天崩一次,三天后崩盘。

他才傻眼了。

可最致命的是,他还洗钱了。

手上更是有人命。

过去的二十年。

没人不怕他。

只要他看重的,他两道上,都有人。

要么低价转给他。

要么等着死于非命。

这几年,社会太平了。

他明面上文明一些了。

养了一批高智商美女,按照他的命令,走近各个家族身边。

窃取信息。

苏文过来。

我降下了车窗。

「陆总,警方已经带走了刘传龙。」

我颔首。

「多亏我们即时递交的证据,不然这家伙,已经打算跑路了。」

「警方当时正焦头烂额。」

我抿唇。

目光看向,已经建了一半的大楼。

「苏文,如果哪天,我没在公司了,你协助好周副总,打理好公司。」

「文化城,按照规划图建即可。」

「陆总,你?」

「陆总,警方找上来,我会去顶的,这公司离不开你。」

我摇头。

笑了一下。

「每年清明节,代我在海边,点柱香。」

就在此时。

我已经听到了,车后的警笛声。

我笑了。

想要扳倒巨鳄,谈何容易?

太文明的手段,是不起作用的。

不过没关系。

里面更安静。

更适合思念,我的爱人。



底部预留广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