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抵着他的胸口,她嗓音微低的提醒,“青墨快回来了。”
后院离主殿并不远,青墨轻功又好,不过几个起落的功夫而已。
他就算想做什么,也来不及。
她可不愿他再去冲凉水浴。
“你再提这个名字的话——”
云顼惩罚般的咬了咬她的耳垂,墨眸中浓云翻涌,“我不介意将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提前。”
反正也没几日了。
苏倾暖顿时感觉自己的耳朵似火烧一般,滚烫的厉害。
“我也不介意。”
她蒲扇一般长长的睫羽垂下,掩去眸底的羞涩,“但这两日不成。”
“寒儿刚回来,我要陪着她,免得她不适应。”
攀着他的脖子,她复抬起头,眸光软糯认真,“等再过两日,好不好?”
她又不是非要等到大婚那一日。
左右他都是她认定的人,早晚都一样。
轻柔的嗓音,如羽毛一般,轻轻撩拨着云顼的心。
他顿时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只觉整颗心,都被她温柔的爱意包裹着,极为熨帖。
原来,被自己所爱的人疼宠着,惦念着,是如此的幸福。
原本他只是想逗逗她,可被她这般用心的安抚一激,腹下登时升起一团炽热滚烫的火焰,恨不得立即将她燃烧。
为了不让自己的冲动更加难以控制,他只得不舍的放开她,只含着笑意,低低在她耳边呢喃,“暖儿说的,我记下了。”
想到大婚,他的确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揉揉她的小脑瓜,“青墨的事有些特殊,交给我来处理,恩?”
其实她不说,他原本也打算提。
青墨如今已的确不大适合,再留在她身边。
苏倾暖脸红心跳的点点头,末了才回过神,他后半句是说,要将青墨交给他。
想来也是,青墨终究是云顼一手培养出来的人,他亲自沟通起来,会比她要方便许多。
反正她或者云顼,都是一样的。
正自思索间,便听外面传来了青墨的声音。
“公主——”
一如往常般沉淡。
她当下便从云顼的怀里跳出来,略微调节了下状态,方沉稳开口,“进来吧!”
【第820章那个麻包里装着的,真的是寒小姐?】
青墨进来之后,没有意外的,先是恭恭敬敬向云顼行了个礼。
“殿下!”
云顼眼眸抬起,瞥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没有外人在,他的身份也不必再掩藏。
“青墨——”
苏倾暖开门见山的问,“之前你让小城子送信,究竟是怎么回事?”
洛舞和芦笙不会武功,自不必说。
红棉红柳虽为红颜门之人,但为了不暴露身份,也不能随意使用轻功。
所以她们返回来的速度没有青墨快,在她预料之内。
她可以趁着这个功夫,先弄清楚一些事。
青墨似乎早就料到她要问,声音平静的将当时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同她先前的猜测,倒是大差不差。
无非就是苏锦遥故意作出反叛的假象,意欲引诱他们回京,然后于路上设伏击杀。
如此一来,不论皇兄还是渊儿,亦或者是她,都会着了他的道。
只要他们一死,苏锦遥便成了仅剩的皇子。
到时候,江夏皇便是再不愿意,也只能将皇位传给他。
这就是他最终的目的。
毕竟造反弑君这种事风险太大,名声也不好,若非万不得已,谁愿意为之?
只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们压根就没有上当。
甚至还将计就计,趁机诛杀了他的母妃古贵妃。
他最大的胜算与倚仗,就此失去。
换言之,箭在弦上,他已不得不反。
要么成!
要么死!
没有了古贵妃为他出谋划策,他甚至都来不及有所安排,便仓皇的举起了反旗。
庞大的勤王军,很快兵临城下。
守城不过十万人马,人心尚不齐,即便粮草暂时充足,那又如何?
外无援兵,内失民心,昔日繁华的京城,如今不过孤城一座。
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他甚至连竖壁清野,背水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在几乎走投无路之时,大楚使臣的到来,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希望。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抓住了。
只可惜,这一举动,无非是加速了他的灭亡而已。
除去天生皇子的光环,以及御圣殿赋予他的神秘身份,苏锦遥并不难对付。
苏倾暖猜测,此时此刻,只怕天乩楼主已经得手。
“我有一个疑问。”
她抬了抬眼,颇有深意的看向青墨。
“你是亲眼看到了苏锦遥的'反叛',还是有人特意告诉了你,这个消息?”
青墨手下掌管着五百御卫,只要有心,宫内外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是瞒不过他的。
尤其是叛乱这样的大事。
真和假,一目了然。
苏锦遥的障眼之法,骗骗小城子尚可,若想瞒过他,不大可能。
更让她不解的是他,既然反叛为假,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而是费尽心思,用了隐晦的法子暗示?
或者说,是谁威胁了他,让他不敢明着同她说实话?
她感觉那个人,并不是苏锦遥。
青墨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
“是御卫自各处打探到消息,汇总给属下,属下经过分析后,得出了苏锦遥假意反叛的结论。”
“但为了不被他察觉,属下便用了药材的法子,给了您暗示。”
看似没什么问题。
苏倾暖的眸光却冷淡了下来。
她总觉得,其实他的本意,是压根就不打算,将信儿顺利送到她手上。
药材的暗示,不过是他为了以防万一,第二手准备而已。
否则,他为什么要弃御卫不用,而是用了暖福宫最普通的,忠心未知的小城子?
可是关于这些,他什么都没说。
其实,她只要将其他御卫调过来,一问便知,他是不是说谎。
但想着答应过他,会给他充分的自由与信任,她最终还是忍下了这个想法。
“这几日,苏锦遥没派人骚扰暖福宫吧?”
她手指轻叩桌面,不动声色的问。
回来的时候,门外没有一兵一卒把守,现在想想,她和云顼进来的着实是轻松了些。
难不成苏锦遥对她的暖福宫,竟如此宽容,连派个人盯着都省了?
“我们暖福宫,和瑞王殿下的承毓宫,以及苏太子的东宫,都是苏锦遥重点防范的地方,在他反叛之初,就已派了重兵把守。”
青墨如实回道,“但今日一早,不知为何,外面那些士兵忽然都撤了,后来也没再回来。”
“属下预感到事情可能有转机,但怕他再杀个回马枪,便依旧让所有人集中在后院,如此即便发生什么,属下也能护得住。”
原来竟是刚刚撤兵。
苏倾暖了然一笑。
想来是大楚使臣要来了,他怕这一举动惹怒云顼,才将兵都撤了。
毕竟云顼同她的关系,苏锦遥再不济,也是听说过一二的。
至于他未对三宫下杀手,她早就预料到了。
他们又不在,苏锦遥当然不会为了里面几个不重要的留守宫人,就担上弑杀兄弟妹妹的罪名。
某种意义上讲,其实他还是很看重名声的。
毕竟若是古贵妃还活着,他甚至都不愿走上造反这条路。
当然,即便他想杀人,也会有人诱导,让他放弃这么做。
据她猜测,他的谋士团里,必然有皇兄的人,可以在关键时候,左右他的想法。
这就是他们毫无压力离开京城的原因所在。
一切尽在掌握。
要说唯一的变数,就是初凌渺了。
现在还多了一个桑悔道长。
她点点头,刚想继续问寒儿的事,余光便瞥见门外一道淡粉色的身影,风一般的跑了进来。
然后在她尚来不及反应之时,就已跪在她身边,双手伏在她腿上,神情难掩激动。
“公主,您终于回来了,奴婢好想您。”
说完,她就吧嗒吧嗒开始掉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随后跟进来的洛舞和红棉红柳虽然没有像她这般,但也是眸光湿润。
苏倾暖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在她看来,即便暖福宫被重兵包围,但有御卫护着,她们还是很安全的。
更不至于被吓成这样。
以芦笙大大咧咧的性子,多半是笑着当趣事讲给她听才是。
洛舞就更不会了。
她自小跟着她,在府内的尔虞我诈中长大,心态早已非常人可比。
至于红棉红柳,俱是见过大场面的。
江湖上比这血腥的打打杀杀都不在话下,怎么可能在意这些这小小闹?
将芦笙拉起来,她笑着揶揄,“我们的芦笙,什么时候变成小哭包了?”
说着,她拿出帕子,轻柔的为她拭去了泪珠。
“再哭小心变花猫,到时候,紫菀又要教你规矩了。”
这丫头,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爱哭。
一听又要学规矩,芦笙连忙抽抽搭搭的止住哭声。
“您再不回来,奴婢只怕是没命见到您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又蓄满了委屈。
“别瞎说。”
苏倾暖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一切都过去了。”
她心里轻叹口气。
终究是几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被苏锦遥这番举动一吓,怕是真的以为要改朝换代了。
是她的疏忽。
她看了云顼一眼,凤眸浅浅弯起,“放心吧,很快我们就能回大楚了。”
“到时候,你们一起跟着我去东宫。”
她的丫头,当然是要陪嫁留在她身边的。
一个也不能少。
东宫两个字,成功取悦了云顼。
他的眼神,愈发温柔。
芦笙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低低应了一声。
苏倾暖只当她是害怕,又安慰了她几句,这才将目光重新转向青墨。
“寒儿在翠秀宫,你是怎么发现的?”
虽然差不多已经知晓答案,但她还是想听他叙述一遍。
桑悔道长此人太过神秘,他知道的,似乎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多。
特意将寒儿救出来,他的目的,难道仅仅是为了送她一个人情?
她觉得,也许能从细枝末节中,找到一些线索也说不定。
只是没想到的是,听到她的话,除了青墨以外的四人,不约而同都愣住了。
最后,还是芦笙一脸懊悔的打破了安静。
“所以那个麻包里装着的,真的是寒小姐?”
【第821章你说我该如何奖励他?】
随即,她便一脸怒色的指向青墨,“你太过分了。”
在苏倾暖讶然的目光中,她越说越激动。
“这些日子,你不止将我们关起来,阻止我们去救人,还骗我说认错了人,那个麻包里根本不是寒小姐。”
“你这个坏人,寒小姐若真有个什么事,你就是帮凶。”
红棉和红柳虽然没说什么,但神情也是不大好看。
唯有洛舞,微微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
苏倾暖看了眼青墨,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先问向红棉和红柳。
“究竟怎么回事?”
在没弄清楚事情的经过之前,她不会随便冤枉青墨。
但芦笙性子单纯直爽,也不会无缘无故这般说。
所以,她打算先听听其他人怎么说。
红柳本就不是个能忍的性子,之前一直顾忌青墨的身份,不敢多言。
此刻见自家门主主动问起,立即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原委说了出来。
“是这样的,芦笙之前在经过翠秀宫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有两个小公公,正往门里抬一个麻包。”
“芦笙觉得不对,就躲在一边多观察了会儿,结果发现,那个麻包不仅会动,里面还时不时发出小孩子的呼救声。”
听到这里,苏倾暖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有点巧了。
“她越听越像寒小姐,便不敢耽搁,急着跑回来,告诉了属下和红棉。”
“属下和红棉经过商量,决定先组织人手,去翠秀宫探探情况,再做决定。”
怕苏倾暖多想,她又连忙解释,“属下等只是觉得,江夏离大楚千里之遥,寒小姐明明在宁国府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有些不大寻常。”
所以当时在潜意识里,她其实觉得,芦笙可能是听岔了。
苏倾暖颔首,“你们的怀疑很正常。”
如果不是云顼告诉他,寒儿被带到了江夏,她也不会贸然相信。
“但这件事不知为何,被青墨知道了。”
说到这里,红柳的语气不自觉透出几分怒意。
明明芦笙说过,除了洛舞,她没告诉过其他人。
可见,他一定是偷听了。
“他不仅阻止了属下发信号召集门下弟子,还动用御卫,将属下和红棉,以及知情的芦笙和洛舞,全都关了起来。”
这几个月来,经过门主近乎严苛的训练,她们的功夫早已今非昔比,不同往日。
若论单打独斗,她们虽不及青墨,但至少也不至于落的惨败,无法逃脱。
让她们束手就擒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她们根本就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
他是皇家御卫,是门主身边最为器重之人,虽然平日里经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可她们从来都不拿他当外人。
哪知道,她们竟被他耍了。
“没错。”
红棉也及时补充,“这些日子,我们一直都被关着,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知。”
“他说那个孩子不是寒小姐,我们也信以为真。”
“直到方才,他来说您回来了,我们这才被他放了出来。”
不过除了限制她们的自由,他倒是没做别的过分之事。
当然,她也不准备替他说好话,免得影响门主的判断。
“奴婢觉得,他就是怕红棉红柳将寒小姐救出来。”
一想到寒小姐流落到江夏,一定吃了很多苦,芦笙就自责不已。
明明,她都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可被青墨一插手,愣是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这也是小姐回来了,否则,还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见几个丫头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即将青墨拖出去打一顿,苏倾暖明白,这次他可是惹了众怒了。
她偏头看了云顼一眼,见他面色清淡依旧,并未因几人的话而有什么变化,便知他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青墨,说说你的理由。”
怕他又是惜字如金,不愿过多解释,她连忙补充,“说详细一点。”
虽然知道青墨之前没说实话,可她并不认为在这件事上,是他做错了。
相反,若她处在青墨的位置,只怕也会阻止她们救人。
之所以没面上向着他,无非是怕几个丫头误会她连问都不问,就偏心青墨。
一碗水,总是要端平的。
“属下当时只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青墨低首垂眸,恭声回道。
“对方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寒小姐带到江夏,必是有周密详细的计划,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我们发现?”
“属下猜测,十有八九,这是对方故意为之,好引我们上钩。”
“公主既将暖福宫众人的安危交给属下,属下便不能掉以轻心。”
他眸光微微转向芦笙几人,略显冷淡。
“几位不出暖福宫,青墨尚有能力护着,一旦走出去,落入对方圈套,各位觉得,我们又有几成胜算?”
“诚然,各位为了救寒小姐,不畏生死,可你们落入敌手,除了平添几个人头,只会增加公主和殿下救人的难度。”
“再者,寒小姐一个孩子,不会惹到什么人,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大可能是冲着公主来的。”
“也就是说,在达到目的之前,寒小姐是不会有危险的。”
“所以,属下才会选择先告知公主这件事,然后再想法子查明,那个人是否是寒小姐,又是否如芦笙姑娘所言,被关押在翠秀宫。”
一番话,算是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
苏倾暖眸露赞赏,青墨能考虑的这么全面,的确是她没想到的。
也难为他愿意解释这么多,条理还如此清晰。
红柳和红棉对视一眼,小声嘀咕,“我们又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殿下之前给过属下天乩楼的联络方式,叮嘱属下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寻求天乩楼的帮助,于是属下便查了翠秀宫。”
“结果是翠秀宫内,并无寒小姐的踪迹,而且——”
青墨眸色有些凝重。
“据天乩楼给属下的消息上说,翠秀宫地下有一处很隐秘的暗宫,里面机关无数,还有不少死士埋伏着,布置的像个牢笼,便是江湖一流高手,只怕也是有进无出。”
“所以属下才没有轻举妄动。”
“你胡说——”
芦笙俏脸冷寒,摆明了不信,“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为何不说清楚,而是不分青红皂白,将我们关了起来?”
她又不是不讲道理。
“我说过,你看到的那个麻包里面装着的,并不是寒小姐,是你们不信罢了。”
青墨淡声开口,“所以为了大局着想,我只能先将你们关在后院,免得你们出去惹事生非。”
他又诚恳的向苏倾暖禀报。
“属下将所有御卫都散了出去,在京城内秘密寻找寒小姐的下落,只是连日来,都一无所获。”
“直至昨夜,盯梢翠秀宫的御卫回来报,说是翠秀宫内好像有情况,属下便急着赶了过去。”
“结果发现,寒小姐竟又莫名出现在了那里。”
想到在翠秀宫看到的场景,他不由有些后怕。
还好寒小姐没事,否则,他难辞其咎。
“属下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但事情就是这样。”
他惭愧的低下了头,“是属下的失误,当初没有查清楚。”
翠秀宫内有高手在,他几次暗探都无法靠近,不得已这才求助了天乩楼。
原以为天乩楼出手,便会万无一失,没想到,竟还是错过了最重要的线索。
听到这儿,红棉也知自己错怪了他,当即向他歉然的抱了抱拳,“对不住了,先前是我们误会了你。”
虽然最终还是在翠秀宫找到了寒小姐,但她有种直觉,青墨并没有说谎。
他是门主的人,又能有什么问题?
红柳也是一脸不好意思,连忙认了错。
或许的确是他们多想了。
“这事不怪你们。”
苏倾暖语气温和,“青墨无错,你们亦然。”
“只以后遇到事情,万不可冲动,免得再造成这样的误会。”
这次也是怪她,没安排妥当。
只是——
她心里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可不对劲在哪里,又说不上。
总觉得,这样的矛盾,其实并不应该发生。
“是,门主!”
红棉和红柳一脸羞愧。
虽然门主什么都没说,但终究是她们冤枉了人。
暂时压下心底的疑问,苏倾暖又看向青墨,“此事是对方狡猾,和我们玩了一套计中计,你不必自责。”
从天乩楼最后提供给她的消息上看,寒儿的确就在翠秀宫。
但这并不代表,青墨所言就是假的。
毕竟,芦笙发现寒儿,要比天乩楼查到的结果晚好几天。
此一时,彼一时也。
而这也是初凌渺老谋深算的地方。
她先是演了一出戏,故意让芦笙瞧见,以为寒儿就在翠秀宫。
诚如青墨所言,一旦他们有所行动,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被请君入瓮——
她留在暖福宫的人手,会全数折进去。
即便他们没有上当,初凌渺此举,也可以起到混淆视听的作用,让真正关押寒儿的地方,不被发现。
待他们对翠秀宫失去了兴趣,她再将寒儿转移进去,如此一来,便不会引人怀疑。
毕竟,已经查过一次的地方,谁还会再重复查一遍呢?
也正是因为她的狡兔三窟,不断更换地方,甚至可能换的都是已经暴露的桩点,所以即便天乩楼和玲珑阁联手,也用了这么多日,才查清了寒儿真正的藏身之地。
初凌渺的每一步棋,都让人意想不到。
芦笙咬了咬嘴唇,悄悄看了眼洛舞。
虽然青墨说的有道理,可她还是觉得,他有些不大对劲。
犹记得当初她第一个想要求助的人,其实就是青墨。
可洛舞千方百计阻止了她。
当时她没反应过来,但后来却越想越不对。
这两个人的表现也太奇怪了。
而且,她最后明明改主意找了红棉红柳,青墨却还是知道了。
这说明,他早就察觉出了什么,却没有直接问她。
大家都是公主的人,坦坦率率不好么,至于这么鬼鬼祟祟的?
所以,他一定有什么隐瞒了公主。
而且,洛舞这几日的性子也变了好多,闷闷不乐,不言不语的。
公主不在的这段时间,暖福宫里的氛围,真是越来越沉闷了。
让她无端的紧张。
芦笙的焦躁不安,自然没逃过苏倾暖的眼睛。
她抿了口茶,又状似无意的看了眼少言寡语的洛舞,方淡声开口。
“虽说青墨的用意是好的,但你们到底是受了委屈。”
“这样吧,我这儿暂时也无事,就放你们半日假,在后面园子里转转,晚些再回来当值。”
“唯有一点——”
她倏尔严肃起来,“如今外面正乱,不论是谁,暂时都不得出暖福宫,记住了么?”
不论她们知道些什么,她都会给她们足够的时间考虑,要不要告诉她这个主子。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之前的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
芦笙发现了寒儿,为什么不先向青墨求助?
相较于红棉和红柳,她应该更熟悉青墨才是。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而青墨究竟又做了什么,让几个丫头都频频表现出了对他的不信任?
或许,这就是整个事件的突破口。
芦笙不甘心的看了眼青墨,最终还是应了声是,乖乖退了出去。
洛舞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跟上。
苏倾暖想了想,又出言叫住了红棉和红柳,叮嘱她们先给红颜门众弟子传个信,这几日多留意京城的动静。
江夏皇不日便要回京。
经此一役,朝廷经历了彻底大换血。
寒门学子开始替代世家子弟进入朝廷,参与政事,这是对根深蒂固的门阀制度的正式宣战。
被冷落了的各大世家,又怎会甘心让权?
这个时候,多掌握一些信息,是有好处的。
红棉和红柳答应着,便退出去了。
苏倾暖复将目光落在青墨身上,扬唇笑了一下,将腰牌还给他。
或许,云顼说得对。
青墨的事,还是交给他来解决比较好。
青墨接过腰牌,刚要退下,忽听她清润的嗓音再一次响起。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苏倾暖凤眸微弯,偏头看向云顼。
“阿顼,青墨帮我护住了暖福宫,你说,我该如何奖励他?”
【第822章你能告诉我,我的父亲是谁吗】
青墨倏然一愣,不由抬头看向她,而后又飞快的垂下了眼眸,“属下不敢。”
云顼薄唇微勾,“你若不知如何奖赏,不如我将他调回御卫,赏他一座宅院,两处旺铺,再为他选一门合适的亲事,放他两年假如何?”
御卫不同于普通暗卫,是有官品在身的,且官品比宫内的御林军还要高。
当然,因为经常在外执行任务的缘故,其要承担的风险,也比御林军大很多。
一旦遇上比自己强劲的敌手,轻则伤残,重则殒命。
这也是御卫俱能以一挡百的原因所在。
云顼不希望自己的部下有任何损伤,所以平日里对他们的训练,严格到近乎苛刻。
唯有如此,与人交手的时候,才不会沦为案上鱼肉。
三千御卫,分则可以独当一面,合则犹如军万马,是云顼手上最为锋利的一把剑。
当然,御卫的俸禄也是相当高的,再加上平日里颇多奖赏,只要不是染了不良嗜好的,退任之后都会终身衣食无忧。
御卫的人员相对固定,且大多都是世袭。
比如青玄。
当然,也有通过其他渠道加入的。
比如青墨。
正因培养不易,且对忠诚度要求极高,故而除非御卫自己请求退任,或者因为伤残等客观原因无法继续留任,云顼一般是不会主动开口,放其离开的。
可如今,他却大方的给了青墨两年假。
青墨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变了,不可置信的看向云顼,“殿下——”
苏倾暖也有些震惊。
她当然知道云顼不会亏待青墨。
他说的宅子旺铺,恐怕都在京城最好的地段,有市无价的那种。
而他说要为青墨做媒保亲,也绝不会乱点鸳鸯谱,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几相比对的。
换言之,他这是给了青墨一个安稳的未来。
两年之后,即便他不会再回到御卫中,等待他,必然也是锦绣前程。
只是让她意外的是,云顼竟然会舍得放青墨离开。
作为御卫中功夫最高的存在,青墨可是是他最为器重的人选之一。
人才难得!
“怎么,你不愿意?”
云顼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目光,让青墨觉得,自己无处遁形。
“你应该明白本宫的意思。”
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指给他的最合适的路。
苏倾暖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此刻她大致也猜出了,云顼为什么这么做。
他应该是知道青墨和当初的冷香堡,或是如今的御圣殿的一些瓜葛,所以才特意找了理由,将他摘出这场是非之外。
两年的时间,足够他们将前朝一网打尽。
这可以说是在防范他,但更多的,则是在保护他。
“属下不愿意!”
青墨一改先前的冷静,单膝跪地,说的斩钉截铁,“请殿下收回成命。”
仿佛完全没有理解云顼此举的用意。
“想好了?”
云顼墨眸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深意,“机会可只有一次。”
或许现在回头,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青墨语气果断,“不后悔。”
他视线忽而看向苏倾暖,眼眸深沉似暮似夜。
“请殿下和公主放心,属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刚巧苏倾暖此刻的视线也在他身上,于是猝不及防的同他的目光对上。
这是她自回暖福宫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
曾经的坚定不移、正气凛然已然瞧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黑沉沉仿佛蒙了一层薄薄的雾,让人瞧不真切里面的神情。
她愣了一瞬,下意识问,“青墨,你最近在练什么新的功法吗?”
在她的记忆里,似乎曾经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一个人修炼了不知名的邪功,结果导致真气逆流,筋脉俱损,继而意识混乱,性情大变,最终走火入魔。
废了。
他现在这副模样,倒有些像是——
“没有,属下没练什么功。”
青墨哑着声音否认,顺势又垂下了视线,掩去了眸底的一切。
倔强又孤寂。
苏倾暖瞧了他片刻,终归还是不大放心,“我还是帮你看看脉吧!”
如果脉象正常,那应该就是她多想了。
“不用了,公主。”
青墨连忙站起来,推却道,“属下没事。”
显然是极为抗拒。
见状,苏倾暖也不好再勉强他。
她刚要再说什么,外面忽而传来了漫萧的禀报,“公主,寒小姐已经醒了。”
她心中一喜,当下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起身,匆匆出了主殿。
......
俏丽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外。
屋内寂静下来后,原本沉默坐于桌边的云顼,忽而出手如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了青墨。
招式凌厉,尽显杀意。
这样的训练,青墨虽早已经历过千百遍,此刻却还是惊了一跳。
原因无它,云顼太快了。
快的他几乎无法招架,差点束手就擒。
也幸好,他只用了三成功力。
短暂的狼狈过后,青墨勉力压下心底的杂乱纷扰,全身心抵挡起来。
两人过手几十招,云顼的手,准确无误的停在了青墨的颈项处。
屋内陈设依旧,丝毫没有因为二人的动手,而有所磕碰。
云顼剑眉微扬,“无相功?”
为了在他身边安插一个内应,倒是够大方。
青墨气息微喘,脑袋也跟着有些蒙,“什么无相功?”
那个人给他的,难道不是什么邪功?
他只是试着的练了两日,就感觉心浮气躁,气息已颇为不稳。
再练下去,结果可想而知。
“一部至阴至邪的功夫,以毒心草练之,因而真气自带毒素。”
“随着修炼愈久,毒素沉寂愈多,人的心性性情也会大变,最终导致走火入魔,全身筋脉尽断而亡。”
当然,这是江湖人对无相功最大的误会。
邪功其名,乃故意取之。
服用毒心草,更是为了掩人耳目。
练成之后,体内所有毒素,俱可尽数通过内力排出体外。
毕竟,写出《无相功》的无相老人,原则上并不完全算是个邪恶之人。
他写下此秘籍的初衷,不过是为了获得师祖的肯定,从而得到玉雪山的内门心法,让自己的修炼更上一层而已。
换言之,有了玉雪山的心法辅助,它就是一部正常的武功秘籍。
这件事,除了无相老人和玉雪山一门,再无人知晓。
而无相老人,并未收徒。
青墨百毒不侵,倒是比旁人更适合练此功。
毕竟修炼过程中,体内剧毒的折磨,也是难以承受的。
若配上心法,说不准还可以大成。
青墨神色平静,“多谢殿下告知。”
既是邪功,又怎么可能会有好的结局?
他早料到了。
云顼瞥了他一眼,也没多解释什么。
“说吧,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自本宫将你派到暖儿身边的那一刻起,她就是你的主子。”
他语气含了几分威严,“不论发生什么,你都应该告诉她。”
他的隐瞒,他并非看不出来。
青墨的身体蓦然一僵。
良久,他才颓然开口,“他们找到属下了。”
“这是一场十死无生的赌。”
他苦笑一下,“属下自己的劫,为什么要让公主趟这浑水?”
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便是她为此涉险。
尽管他知道,有了她的帮助,他的胜算可能会更大一些。
云顼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许了你什么?”
他仿佛并不惊讶,晦暗的眸光隐含犀利,沉沉审视着他。
“绝世武功?”
“富贵荣华?”
“高官爵位?”
“还是——旁的什么?”
威逼利诱,不过如此。
青墨低下了头,不敢同他对视,“没——没什么。”
顿了一瞬,他才低声补充,“就是殿下说的这些,没有别的了。”
那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自己内里所有的心思,明的、暗的、干净的、龌龊的,都赤果果展现在了他凌厉的眼神之下,无所遁形。
云顼薄笑了下,没什么温度,“你知道就好!”
“青墨——”
“本宫方才给过你机会,你拒绝了。”
“本宫尊重你的选择。”
他轻叹一声,转过身不再看他,冷沉的声音中含了几分警告的意味,“但不该肖想的,千万别动心思。”
“否则,本宫不会给你反悔的余地。”
虽然他拿他当心腹,当朋友,可有的人,他绝不能惦记,也绝不能动。
这是底线。
青墨默然无语。
好一会儿,他才暗声开口,只是嗓音有些莫名的空洞。
“殿下救了属下,栽培属下,属下感激不尽,如果可以,属下愿一直誓死跟随您。”
“您是属下永远的主子,只要您开口,属下可以不问缘由,毫不犹豫的选择去死。”
“可现在,属下斗胆,想用这份可能并不值钱的忠心,同您换一样东西……”
……
苏倾暖到了偏殿的时候,便见林倾寒正安静的坐在梳妆台前。
她小小的身体,倒映在面前光洁的铜镜中,纤瘦小巧,惹人怜爱。
满头的乌发披散下来,更显得脸色苍白。
往日里那双慧黠爱笑的眼眸,此刻却难得的透出几分沉静,与寂寥。
那一刻,她心里没来由的涌上一种感觉。
好像眼前的人,不是一个孩子,不再是她熟悉的妹妹。
变得遥远,又陌生。
可明明,她就是寒儿。
如假包换的寒儿。
“寒儿,你醒了。”
她很快调整好自己错乱的心绪,温笑着走过去。
自她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她关切的问,“怎么样,身上有没有不舒服?”
虽然已经帮她把过脉,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怕她哪里受了伤,她没发现。
林倾寒摇摇头,嗓音稚嫩,却又冷静,“我没事。”
末了,她转头看过来,澄澈的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姐姐,你能告诉我,我的父亲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