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裴琰。你与江家的恩怨跟我没关系,我只要自己的母亲安全,让无辜的李家人得到释放。
可你很为难,我不愿你为难,我已经想通了,我们分开好过相互折磨。
等我去西疆以后无论任何境遇,我都不会怪你。没有我,你也不用再这般为难了。”
裴琰深邃的眉眼被浓浓的愁怨覆盖,一把推开了她。
第三百〇五章走失上林苑(加更求票票)
他只觉江云娆说的都是气话,什么江家的恩怨都跟她没关系,怎么可能?
裴琰喝道:“你从一开始接触朕,就没用过真心,朕都知道,是朕心甘情愿看着你撒谎,又继续纵容的。你现在演不了了,是吗?”
江云娆绷不住内心的酸楚与委屈:“是啊,我全是演的。
我自知受你太多爱意却不能在朝政上襄助你,江家还拖累你,心中只觉欠你太多,
我只能用刀子扎进心口取心头血,用一种虚无缥缈的信念想要为你周全一二,这是我演的,
我费尽心思将冬衣赠予的事情一年一年做下去,修来善业果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自己吗裴琰?
你除灭世家,朝内怨气横生,我担心你被口诛笔伐,所以才想到了做慈善,在民间为你博取声望,裴琰,这都假的对吗?”
那枚红莲佛玉自戴在裴琰身上后,命运也发生了一些奇妙的改变。
江云娆后来做的每一件事,惠及的都是裴琰的帝王气运,而江云娆三个字,似乎再也没有被人听说过。
那从宫中送出去的冬衣,就让他在天下人心中多了好些贤明君主的形象,可世人并不知道是谁牵头做了这件事。
“裴琰,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是下一道诏令就可以简单解决的,这是你我生来就存在的身份对立。
我离开,只是想为了你好过。你是皇帝,皇帝的这一生是注定无法全心全意爱一个人的,爱得越多,痛苦越多。”
江云娆泣声断断续续起来,艰难又痛心的看着他,裴琰的为难她都很清楚的。
裴琰两眼猩红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喃喃的道:
“是啊,身为皇帝,爱得越多,痛苦越多。”
他似被抽干了力气的往回走,走到巨石后,便看见归冥与鹤兰因都睁着眼睛看着他。
“你们看着朕做什么?”
鹤兰因问:“皇上,娴婉仪人呢?”
裴琰转身,向着走来的路看去,整个山林坡地之下,此刻空无一人,只有秋日里簌簌的风吹着。
他晃了晃神:“她不是你带过来的吗,离开应该不是先来找你汇合?”
归冥几步飞身上树眺望着:“皇上,娴婉仪并未过来寻鹤大人。”
鹤兰因神色沉了沉:
“皇上,娴婉仪不认识路的,一条路即便走过,她都记不住的。
上次在鹭山行宫,娴婉仪不也离宫出走来着,还是臣给她带的路。”
裴琰下颚紧绷起来:“归冥,赶紧派人去找,趁她没走远。”
归冥从树上立马飞身下来:“是,皇上。那您先回王帐,属下一定将娴婉仪给您带回来。朝臣都在等着您,您先去。”
鹤兰因也道:“是啊皇上,娴婉仪就在附近,您先去处理朝事,已经耽搁不得了。最近西疆频频异动,大意不得。”
裴琰拖着疲惫的身子,在暗夜山暗卫的护卫下返回了王帐。
一路上,他沉默不语,他算是明白了,自那件事过后,江云娆待在自己身边便一直都是忍耐,心中的裂痕从未减去过。
所以那西疆出现风吹草动,她便再也绷不住了。
归冥派人去找,鹤兰因也跟着前往,但是明明江云娆就才离开了一小会儿,可这人仿佛就消失在了山林里。
他心中开始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袭来。
秋风呼啸而过,一树落叶散下,落在江云娆乌色的云鬓上。
皇家的上林苑里,养着不少走兽,她自是不敢在这里面逗留的。
她本来就是要转身回去找鹤兰因,然后一起回了营地,可是走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走反了。
她耳边传来山林间一些动物的呜呜声,江云娆的身子瞬间就紧绷了起来。
她将后背抵着一棵大树,朝着四周看着,到底哪一条才是回去的路啊,这些山道都长成一个样子,她完全想不起来怎么走回去。
没有办法,她凭感觉继续朝前走,越往前走,前方便的路便越不像路,都被山林里的藤蔓与杂草给遮盖缠绕住。
江云娆的脚朝前一踩,她根本不知道杂草之下是镂空的,脚一踩空,身子瞬间就翻了下去。
窸窸窣窣的杂声,被一阵山林松涛给掩盖了过去。
山坡之下,依旧是葱茏树林。
有几个身着大周民间武士男子衣袍,脚踩黑色长靴的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张望着,人群的中间还站着一个穿着窄袖长裙的女子,江云依。
江云依重生以后,凭借自己的记忆,可以大概知道大周天启帝在这几年里的动向,
她告诉裴占,皇帝秋狩是几月几日,会去哪些地方,
所以便提前带队恰巧回了大周帝京,在禁卫军入驻上林苑以前,江云娆便带着人马潜伏了进来。
此次前来,只为刺杀皇帝裴琰,襄助禹王成功登基,后而便能将整个江家解救出来。
前些时间江家在霍克沙漠遭遇暗杀,江云依不知是谁干的,可她听见这消息时,内心依旧是难以平静。
虽说她更想让自己活着,不想管这么多事情,可是她必须帮助禹王得到想要的一切,
如今江家复辟,她背后有了倚靠,才能顺利坐上大周新任皇后的位置。
而江云舟也已经坐上了禹王身边第一武将的位置,她也成为了禹王身边最有谋略的妾室。
重活一世,她只想为自己而活,要站在权力的顶峰之上,为所欲为。
江云依那尖俏的下巴扬了扬,冷声道:“让你们去找的皇帝,都找到了吗?”
黑衣武士道:“听江姨娘的吩咐,此地已经排查过好几次,皇帝好几日没进来打猎了。”
江云依冷眼瞥了他们一眼:
“我都算到皇帝几时入上林苑了,都带着你们带了这个地方了,你们还是找不到人,真是一群蠢材。”
裴琰入上林苑打猎,最明显的标志就是一身金色云龙盔甲,
那自那日与江云娆发生争执以后,他便着了常服,带着简单暗卫就入了上林苑。
这群从匈奴买来的武士,只知道金色盔甲才是皇帝,并不知道那着简单锦袍的男子也是皇帝。
这群人,已经在上林苑的林子里待了半月了,人都快发霉了,还是没有找到裴琰打猎的时候去刺杀。
江云依很是焦急的道:“赶紧去找,皇帝都来了上林苑,怎么还是动不了手!”
正在这里说着,山坡之上的草笼里滚了一人下来,粉色的衣裙被带刺的藤蔓刮得滑丝。
匈奴武士连忙就将弯刀抽了出来,带着弯刀对准了过去。
第三百〇六章相遇重生庶妹
江云依连忙躲到了后边去:“还不过去看看是什么路数!”
江云娆从小山坡上翻滚下来,人摔得昏昏迷迷的落了地,眼睛一睁一眨,看着漫天的古木也有了重影起来。
她迷迷糊糊看见几个武士朝自己走了过来,说着浑话。
“姑娘,漂亮的姑娘,这上林苑好东西可真多啊!”
“哈,咱们五六人,老大先上!”
江云依连忙走了过去,眼睛一瞪:
“居然是我那嫡姐,她怎么一个人走到林子里来了,她如今不是被天启帝悄悄留在身边的吗?”
那几个武士伸手就要架着江云娆抬到一边去,江云依抽出鞭子呵斥道:
“都给我住手,你们来上林苑是做什么的,忘了吗?”
黑衣武士道:“这事儿又耽搁不了多长时间,反正今日也没找到皇帝,不妨就算了。”
江云依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你们找不到皇帝,她还找不到吗!现在可不是办这件事的事情,现在是襄助王爷做大事的时候!”
过了好一会儿,江云娆才迷迷瞪瞪的醒过来,身上被人披了一件披风。
江云依见人有了动静,连忙奔走了过去,朝着她就是一跪,声泪俱下:
“长姐,你可算醒过来了。真好,我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江云娆在树下将身子正了正,只是略微的动了一下,便觉浑身剧痛起来。她“嘶”的一声:“好痛啊。”
江云依眼梢泛红的看着她:“长姐,所幸是我救了你,要不然在这林子中不堪设想。”
江云娆回神过来,好生惊讶的望着她:“云依,你是怎么到上林苑来的?”
江云依哭诉起来:
“我从江南一直往西,想去寻江家族亲,便一直跟到了霍克沙漠附近。
岂料族人遭遇暗杀,死伤无数。
长姐,江家人太可怜了,尸骨荒在沙漠里,都被猛兽啃噬,连个完整的尸身都没留下。
咱们江家可是世家大族啊,长姐,江家已经彻底毁了!”
江云娆蓦的抬眸,急声问道:“母亲呢,你看见母亲没有,她老人家可好?”
江云依痛哭流涕着:“母亲大人被恶狼追赶,被刺客暗杀,早已死于非命了!”
江云娆唇色当即就苍白了下去,脑子里轰然炸开,唇齿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江云依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物件儿在掌心上摊开:“这东西你应该认得,是我带回来给你的。”
江云娆赶紧从她手上接过那锦帕包裹着的物件儿打开,是一枚白玉镯子,上面有个小字,写着她母亲的小字,苒苒。
那通体温润凝白的白玉镯子上染满了早已干涸的血迹,褐红血迹落入江云娆眼眶,她眼眸里的红色血丝瞬间便狰狞了起来。
“母亲真的死了?”
她发出不可置信的疑问,上一次见她,还是个满心满眼关怀她的大族夫人,没想到就这么一年之间人就没了。
这消息过于震惊,她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怎么可能就没了呢?
江云依道:“我知道你自小与母亲感情最好了,所以我得到这东西的时候就想着一定要拿回来给你,这毕竟是你与母亲之间唯一的一点念想了。”
江云娆玉指紧紧攥着那带血的白玉镯子,指尖发麻起来,震惊到她竟收住了哭诉与落泪,整个人似乎傻在了原地。
喉咙咽了咽,不停的吞咽口水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半晌后问道:“你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
江云依眼神闪了闪,后而回道:
“我身上有鹤大人之前打发我的银票,所以我才能一路赶到霍克沙漠。
到了霍克沙漠那边没多久,我便请了镖局里的人押镖,将物资从霍克城中送往沙漠。
他们将东西送去后,便将江家的消息告诉了我,后来州官府尹的告示也都贴了出来,那时我才知道流放的族人出了事。
这白玉镯子,也是镖局里的人交给我的,他们说是捡的。”
其实这镯子是裴占给她的,说是派去霍克沙漠解救江家族人偷渡入北境的人遭遇暗杀,死伤无数,他们只在地上捡了个这个。
只不过这去解救江家的意思倒不是她非要这么做的,是江云舟求裴占做的。
裴占为了骁勇善战的江云舟可以听话,便真的派人去沙漠里救人。
有了这镯子以后,江云依的心中便就有了第二条路,如果上林苑刺杀失败,那么她便会带着这个镯子,想方设法的入宫去见江云娆。
安能让她如此安心的睡在仇人枕边,对家族的生死毫不挂心。
只要江云娆生出恨意,这枕边人的谋杀,会比她亲自动手更容易。
可是谁也没想到,江家死了很多人,江云舟按捺不住说要杀回来替族人报仇。
她那时便提了建议,说入上林苑可刺杀正在狩猎的皇帝。
为在禹王裴占身边立功,做他最有用的女人,所以她要完美的完成这个任务。
那场暗杀,裴琰的人与裴占的人都说自己是去救人的,可是却死了那么多江家人,到底是谁在救人,谁在害人,现在还无从得知。
江云娆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人在地上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
“母亲怎么就死了呢,为什么她不再等等我。我在后宫待着,皇上都要松口了,为什么老天爷却不等等我了呢……”
江云依跪在地上,拉住她的裙摆:
“长姐你可是世家嫡女,咱们世家之女是有自己的风骨的,你安能还留在仇人的身边过富贵日子啊?
你于心何忍,你的良心真的会安吗?江家的列祖列宗,可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江云娆的眼泪直到这时才汹涌的涌了出来。
人在剧烈的情绪刺激下,第一个反应是胃部,而不是眼睛。
她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捂住胃部:“云依,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的反抗也是微乎其微的,我如今连一个有名分的嫔妃都不是。”
江云依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抓住她的双肩:“江云娆,江家死了那么多人,你的亲娘都死了,你真的无动无衷吗你!”
她抿了抿干涸的唇,痛心的看着江云依:
“你这么激动,是想带着人杀了皇帝吗?潜入皇家围猎场,你可知道是多重的罪过,江云依,你到底想干什么!”
(有甜有虐的嘛,虐完这段儿就开始甜了哈~宝子们不急,看穿越女猛一点还是重生女猛一点~)
第三百〇七章我要让你杀了皇帝
江云娆的确没有在意所有人,但母亲李慕华自己心中是在意的,
毕竟在自己入宫前的时光里,都是李慕华在照顾她,还有江云舟陪在她的身边。
如果不是她的存在,李慕华根本不会死,江云舟也不会成为大周在逃的罪犯。
江云依厉声道:“我想干什么,你应该猜得到!”
江云娆红着眼,将眼睛往周边一扫,江云依的身旁带着五六个壮汉武士,衣袍倒是大周的装束,可是那别在腰间的弯刀,就看着极为奇怪了。
大周武士极少用这类兵器的,弯刀,是游牧民族惯用的武器。
这些人长得五大三粗,面黑体胖,看着也不像大周男子的身形,瞧着更像是北方的游牧民族。
江云依朝她低吼着,龇牙咧嘴起来:“若不是你,母亲会死吗,整个江家会倾覆吗?
江云娆,你罪孽深重,害了多少人的人命,你心中当真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吗?”
是啊,江家三族的倾覆,霍克沙漠里的暗杀,的确是与她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江云依步步紧逼她:“你难道不想赎罪吗?长姐,你现在是唯一一个能替江家报仇的人了啊!”
江云娆眼眶里的泪滴还在止不住的滚落,心绪还深深陷在母亲死去的噩耗里,根本没将江云依的话给听进去。
秋风吹起她云鬓边的青丝,杂乱的盖了盖脸颊,只觉面前这个庶妹是个疯子。
江云依疯了般的吼着:“长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你贪恋荣华富贵,还有没有一点世家女的风骨啊!”
她头歪着,靠在树干边上,浑身已经彻底瘫软无力,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她缓缓看向江云依,泛红的眸子里隐现出了一股残忍笑意来:
“父亲从前下毒谋害还是少年时的皇上,云舟两次刺杀皇上,你,江云依也潜入上林苑想要刺杀他,刺杀不成,还让我谋杀一朝天子。
江云依,皇上只是流放了江家三族,可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做的可都是诛九族的大罪!皇上一再放过你们,你不要一错再错!”
裴琰的确因为她的存在,也一次一次此心慈手软了,换来了江家人对他的谋算。
同样的,裴琰也的确伤害了她,可自己也亏欠了她,她与裴琰之间就像是上辈子彼此相欠的赌徒一般。
江云依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随即笑出了声:
“呵,我就知道,长姐你是个贪恋荣华富贵之人,现在还帮仇人说起话来了。
太可笑了,江云娆,你自己身上流的可是江家的血,你还有没有一点孝道啊你!”
江云娆怔怔的望着她,乌眸泛起冷漠:“你让我杀了他,然后呢,然后你跟我都能安全走掉是吗?”
江云依心有不甘起来,眼带恨意的瞪着她。
江云娆有些苍白的面容被寒风吹得有些紧绷,她虚了虚眸,冷声道:
“皇上的禁卫军,王朝武术第一的暗卫,城防护卫队,大理寺,刑部,都是摆设对吗?
江家流放的是三族,那其余人你们都不管了吗,那些还在霍克沙漠里活着的人,你也都不管了吗?
就只为泄恨,一刀子下去,什么都可以解决了对吗?
你可知,谋杀一国皇帝是多么大的罪过,要顶着多大的风险,你脑子有想过吗?”
江云依红了眼,她可顾不了那么多,怒斥道:
“江云娆,你太没人性了,一直帮着仇人说话啊你!”
她前一世,其实也是裴琰的女人,裴琰待女子格外冷漠,毫无真情,不知道这江云娆是爱上了他哪一点。
可她又觉得,这一世的江云娆和从前有些不一样,表面看着娇娇软软好说话,
但就方才她的反应来说,她内里是有个有骨头有脑子的人,从前的江云娆不是这样的,
她很容易被人说动,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的。
江云娆的眼梢又扫了几眼那凶神恶煞的壮汉,心中暗觉不好,这些人似乎不像是大周人,她问道:“这些人是什么人?”
江云依此刻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敛了一些怒色道:“镖局镖师。”
江云娆警惕的看了江云依一眼,游牧民族还做起押镖的活计来了,她笑了笑:“你就直接说是杀手,这样还显得合理一些。”
江云依不跟她掰扯这些有的没的,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药包:
“长姐,这是蛇毒制成的药粉,你将他倒在皇帝的茶碗里。待皇帝驾崩,我立马会派人将你从宫里解救出来。”
她懒得再跟她废话,从前小的时候,江云娆虽然是嫡长女,但脑子蠢笨,经常被自己拿捏在手掌之间,自己说什么,江云娆都会听的。
只是江云依不知道,她的长姐早就是另一个人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被一个庶女算计长大的江云娆。
江云娆没有伸手接过那东西:“第一,我不做;第二,马上命你在宫里的人全都撤出去。”
江云依没想到她居然直接拒绝了,怒道:“江云娆,你到底还是不是江家人,你羞愧吗你!”
江云娆不会去杀裴琰,无论任何时候,她都不会做出伤害裴琰的事情。
只是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的这件事情,令她实乃痛心,她也的确无法做到如从前一般一脸笑意的面对裴琰了。
她将染血的白玉镯子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你谋杀皇帝的事情,我今日便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江云依,你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收手吧。用鹤兰因给你的银子,自己潇洒自在的过一生,比什么都强。”
不知为何,江云娆总是觉得江云依说的话有些问题的,江家的人被暗杀,在不知道凶手是谁的情况下,她为什么就要来刺杀皇帝呢?
第一反应,不该是去找凶手吗?
再有,江家流放霍克沙漠,是去做挖掘金矿的苦工,按照大周流放一罪的律法,金矿挖掘数量多的话,是可以减免一部分流放时间的。
江云依为什么要将事情做绝呢?
“你背后的人是谁?”她乌眸幽深的问了出来。
江云依阴冷着脸色:“我能有什么人,我一心只为江家复仇。大周四大世家,咱们江家不能就这么被皇帝给赶尽杀绝了!”
江云娆:“既然你不继续往下说,那我们就此别过。”
江云依使了眼色,那几个壮汉便走了过来将江云娆的手臂给压着。
她阴冷的看着江云娆:
“长姐,我是江家女,为了给江家复仇,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你若不同意,那我便只能让这几人上了你,把你这辈子都给毁了。”
第三百〇八章娘娘都是为了您啊
江云娆是多审时度势的人物啊,她软了软声色:
“云依,你这样说,就太伤我们姐妹之间的情分了不是?
我也是想劝劝你,别走上不归路。再说了,我现在其实也是被皇帝给控制起来的。”
江云依将药包塞进了江云娆的衣襟里:“按照我说的做,我便放了你。”
江云娆立马就答应:“好,为了江家,为了给父亲母亲报仇,这件事,我去做便是。”
江云依随即命人松开了她,江云娆起身就走,却被一壮汉给拉了回来,掐住了她的腮帮子,给她倒了什么难喝的药水进去。
江云娆双眉拧紧:“你在做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江云依眸色淡淡的看着她:
“自然是毒药啊,你将皇帝毒杀成功以后,再到我这里来领解药。
长姐,我的确是有些不放心你,是我真怕你爱惨了皇帝,不愿为家族报仇,那我可就功亏一篑了。”
江云娆伸手就去抠喉咙,被那壮汉武士拉住了手臂:“少做把戏,听令形式!”
江云娆心中生了恨意,这个江云依口口声声叫她一声长姐,却不惜以下毒要挟她的方式去做这件事。
估计从前,她也不曾真心待过那真的江云娆一次吧。
她定了定心神:“这是什么毒,中毒会有什么反应?”
江云依淡声道:“这些你就别多问了,三日之内,若你办不成此事,你就会七孔流血,暴毙而亡。”
江云娆胃部的烧灼感再次猛烈了起来,她只有三日的时间活着了对吗?
江云依忽而又笑着:
“你大可以回去告诉皇帝你中毒了,一旦禁卫军入山查找起我们来,
找到了,江家便是诛杀九族的罪过,你身为江家女,罪过便又大了。
同样都是江家女,我做的错事,自然也会牵连你,反正你自己也跑不掉;
若禁卫军一时没有找到,被我发现了任何风吹草动,我立即便将解药给倒进河里,咱们都别想好过。
这是奇毒,每过三个时辰,解药就会变一次,
太医院最好的太医,也没那个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配对解药的。
况且这还是在上林苑,不是在皇宫,你来不及的。”
江云娆在心中冷笑,少在这儿PUA她,什么诛杀九族的罪过也是她,江云依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将脏水让她头上盖。
她敛了沉冷的面色,平声道:
“你这法子对我没有安全保障,皇帝即便是在上林苑驾崩了,
为了朝政安稳,也会秘不发丧,至少要等到下一任新帝选定,先帝驾崩的消息才会传出来。
我事情帮你做了,等这消息被你知道,我早就毒发身亡了。
我才不干,我就死在林子里。”
江云依想着,这的确也是个问题,她也没那个耐心等到那个时候,所以她便心生一计,身子凑了过去,在江云娆耳边说了几句。
江云娆沉着眉眼,脑子轰然炸开,她咬了咬唇:“好,就按你说的那么办。”
走的时候,江云依再次拉住了她的手臂:
“长姐,事情做成了,解药我会大大方方的给你,若是你真的告诉了皇帝,我会立马就知道。”
江云娆冷冷盯着她:“你藏了人在上林苑的营地里,我猜得到。”
想必那人还是宫中有着一定势力的人物存在。
毕竟江云依说了一句非常关键的话“马上就会知道”,那此人一定就在身边。
倘若回去告诉裴琰自己中毒的事情,必然会引来太医,难道那个人就在太医院里,或是别的人?
二者,江云娆还不敢直接将这消息一口告诉裴琰,谋害皇帝这样的事情,跟天塌了没有区别。
江家如今只是三族流放而已,若裴琰知道了想必他再也不会忍。
江家在霍克沙漠里的其余人,李慕华的李家人全都得死以外,还会牵连九族性命,这场祸事只会越来越大。
最后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只是,这都不是江云娆最担心的事情,她最担心的,是裴琰。
从江云依的口中可以知道,宫中还有她的同党,这些人一次不成,下次还会继续做局谋害裴琰的。
她不能打草惊蛇,要打,就得将这些蛇给彻底的揪出来。
秋日的风萧瑟无比,夕阳在黛色山脉的后端渐渐下沉,虚弱的光点映不了一点彩霞,只剩下青灰色的乌云团团云集。
江云娆有些失落无助的走在林子里,她想着,要不要就这么待上三日,死在外边算了……
整个上林苑都在夕阳下沉时渐渐寂静了下来,营地的另一头,裴琰才刚刚将这三日累的朝政处理到一半,就发现天已经黑了。
他眉头一紧,转脸问道:“人找到了吗?”
福康公公摇了摇头:“归冥统领还在派人搜索,皇上您再等等。”
裴琰心中气她,想冷她,想不管她,但终究是做不到,心中好烦躁了起来:
“看看她都骄纵成什么样子了,哪里有一点嫔妃的样子!”
福康公公善意的提醒道:“皇上,都是您惯的,您看旁的娘娘就不敢。”
裴琰听见这话就来气:“你知道她今日都说什么了吗?”
福康公公勾着身子,将茶杯与甜点瓜子仁儿往裴琰面前推了推:“皇上请讲,奴才洗耳恭听。”
裴琰薄唇锋利的抿了抿,神子般冷峻的面庞染了怒意来:“张嘴就说要走,要离开,真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福康公公却能够理解,叹了叹:
“或许婉仪娘娘心中也苦涩,这身份摆在这儿了,娘娘毕竟是江家女,难受是应该的。
如今后宫上下,婉仪娘娘看着是嫔妃是主子,但实则已经不是了,也不知道背后会遭到如何的诟病。
再说了,婉仪娘娘的罪行是谋害大周国母,江家这么大的世家因她倾覆,皇上还是要站在娘娘的角度想想。”
这后宫说什么的都有,说得难听的,都是在说江云娆不要脸,她居然还住进天元宫去了,真不要脸。
听一次两次还好,听多了,按照娴婉仪的话说,这是语言暴力。
她们私下还说过几次,自己还让娴婉仪放宽心,可这种事情日积月累的,谁都会难受。
裴琰将手中的御笔“啪”的一声掷在笔架上:“她是不是又给你什么好处了?”
福康公公小心翼翼的笑了笑:
“奴才是皇上的人,又不是婉仪娘娘的人,所以奴才对着皇上说的都是实在话。
毕竟之前扣了那么大一个罪名在娘娘头上,娘娘私底下遭受的非议其实多的,她只是从来不在皇上面前提一句罢了。
奴才就再说得直白一点,娘娘其实早已心甘情愿替皇上担了这罪名,
可还是要一边经受来自家族与前朝后宫的口诛笔伐,一边还要修补对族人的愧疚。
唉人嘛,哪儿能非黑即白,做到只偏向一边的?”
正因江云娆早已不是真正的江云娆,所以她才没有真正的憎恨过裴琰,只是心中气愤罢了。
她想着这黑锅背了就背了吧,但却发现,古代王朝的黑锅好似没那么简单,封建礼教律法,是无法轻易挣脱开的。
裴琰身子朝着椅背上靠了靠,锋利的眉骨低压着:“宫里都说什么了?”
福康公公低声道:“无非都是些难听话,皇上还是别听,听了脏耳朵。”
帐子外有人来报,是暗夜山里的暗卫:“皇上,娘娘还是没有找到,可否要派遣禁卫军,加大搜索?”
裴琰看了看即将暗沉下去的天色,上林苑林子里的夜晚,都是猛兽出动的时候,这女人到底是多大的气性,命都不要了?
他甩了龙袍衣袖,怒道:“不管她!”
暗卫道:“是。”
裴琰又将人叫住。
第三百〇九章朕从不觉为难
“不管她在哪里,今晚必须将人给朕带回来!”
暗卫:“遵命,皇上!”他有些埋怨的想着,这个皇上也真是的,一句话不说完,险些是两个意思。
福康公公也看了看快要暗沉下去的天色,叹了叹:
“这几日婉仪娘娘也是这样站在王帐门前等皇上的,整整三日都没睡好。”
裴琰微瞪他一眼:“你想说什么,朕知道。”
福康公公跟着裴琰身后走着,慢慢走出了帐子:
“奴才觉得,婉仪娘娘还是很关心在意皇上的,要不然也不会等不及自己策马去了林子里。”
裴琰冷道:“她去林子里,是跟朕说让朕放她走的。”
福康公公觉得裴琰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精明的皇帝,怎么在这事儿上就是如此的钻牛角尖呢:
“唉哟皇上,您怎么就是看不破呢?
娘娘是为了您啊,天家礼法是何等的贵重森严,娘娘觉着长年累月的为难,心中想必也烦忧。”
之前在天元宫的时候,裴琰的御案一直都是他在负责收拾,后来变成了江云娆,她总是会做点儿什么。
日子久了,一些摊开的折子,她会看见,一些入殿来劝谏的臣子,她也会碰见一二,那些话语她都是清楚的。
那些臣子要她下狱,要她死,劝谏裴琰不要做色令至昏的昏君,要顾全大周皇后的体面。
江云娆在天元宫的事情,其实早就传开了,整个御史台的官员都已经将天元宫包围过好几次。
江云娆自己心里很知道,灵魂虽然都变了,可血统变不了,身份无法更改,家族错事是一直记在她这个姓氏里的。
在大周这样一个等级与礼法都很严明的王朝里,她很难清白做人。
这一切,是裴琰为了朝政自己选择的,她是被选择的那个,虽然从未做错过任何事。
裴琰却幽幽的道:“朕从不觉为难。”他顿了顿又道:“要不,就翻案吧。”
更换她身份一事,的确也是掩耳盗铃,将谋害一案翻案,江家全族就无罪了。
福康公公在裴琰身后瞪大了眼:
“请皇上三思,娴婉仪与皇后娘娘那件事倘若翻案的话,势必引起轩然大波。
皇上这不是告诉天下人,自己冤枉了重臣,承认自己的错误吗?还有……”
裴琰:“还有,江家会官复原职,朕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是吗?”
福康公公眉心拧了拧,暗觉不好:“皇上您真得三思啊!”
裴琰看着天边全然没入山巅的夕阳,黑眸闭了闭:“她要是不姓江,该有多好。”
晚膳时辰已经过去许久了,回来禀报的暗卫,都是被骂着出去的。
裴琰自己换了一身常服,走了出去:“朕自己去找。”
福康公公连忙使眼色,秦猛走了过来:“皇上,臣已经加大人手寻人了,您身份贵重,还请三思。”
裴琰抬步就朝着外边走去,连走了几步,
那粉色裙摆在风中微微漂浮的样子,映入他的眼帘,身后跟着鹤兰因,只不过鹤兰因保持了一段距离,沉默的走在她后面。
裴琰等她走近,黑眸阴沉着,呛她一句:“不是不回来了吗,怎么又自己回来了?”
江云娆低着头,抿了抿唇,又悄悄看了他一眼,不敢说话,她知道裴琰生气得很,多说一句就被多吼十句。
鹤兰因在后头回道:“皇上,婉仪娘娘是因为脚下踩空,翻下了山坡,人摔晕了过去,不是故意躲着的。”
裴琰听见她滚下山坡,这裙子也破破烂烂的,冷声道:
“去传太医,免得一会儿摔断了骨头。不过你这骨头这么硬,应该也不会断。”
江云娆这个时候可不敢去见太医,若是被江云依的暗哨知道了,那解药可真就没了。
她连忙道:“臣妾没事,一会儿用自己上点药膏就成了。”
裴琰只觉她是在置气,他心中更气:“江云娆,你使小性子能不能看看是什么时候?”
江云娆:“不是,我……”她一瞬间就着急了起来:“臣妾不要看太医!”
裴琰冷着脸看了她一眼,伸手拉着她的手臂就往王帐里面走去了,
留下鹤兰因怔怔的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
江云娆被他攥得手腕疼,娇眸红了红:
“皮外伤而已,太医来了也是给药膏,不用这么麻烦。”她将手腕缩在袖袍里,生疼生疼的。
裴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她,江云娆被看得有些发麻。
她缓缓站起身:
“臣妾去找茵茵凑合一晚上,让茵茵帮臣妾上上药。”
裴琰一伸手将她拉了回来,按在凳子上:
“今日之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就这样回来,当朕这儿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是不是?”
江云娆抿了抿唇:“臣妾方才不是说要去茵茵那里凑合一晚上吗?”
裴琰:“……”
江云娆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马上改口道:“皇上用晚膳了吗?”转移话题,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裴琰没好气的道:“你进来没长眼睛?”
他胸口饶是有一腔怒火,还不知道往哪里撒出去。
那张紫檀木圆桌上,摆满了美味珍馐,但那筷子与碗都是摆放得规规矩矩,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很明显,没用。
江云娆也站起了身:“那咱们过去用膳吧,臣妾好饿。”
裴琰见她态度自回来后平和了不少,也不清楚是因为什么缘由,二人屏声静气的坐了过去,安安静静的吃着晚膳。
裴琰忍下心中郁闷,没再朝她撒气。
江云娆却在心中想着,自己仅有三日时间,办得成,她的命还可以捡回来,办不成,她便只有一死。
其实在她心中,江云依无论怎么说,她都没有动过要去伤害裴琰的念头。
裴琰席间,看见她手腕上戴着一只镯子。
江云娆的左手腕上是自己送给她的那串特制的手链,现在那手腕上又多了一个镯子,还有血迹。
他问道:“你这镯子是谁给你的?”
江云娆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这镯子自己戴上去后,就忘了藏起来。
裴琰不说还好,他一问,母亲的死讯又在自己心里翻江倒海起来。
裴琰想起她是鹤兰因送回来的,今日江云娆来找自己的时候,手腕上都还没有这镯子,难道?
但是他没有这样明言,只是沉闷的道:“朕在问你,回答。”
江云娆眨了眨眼,将筷子放了下来:“臣妾可以说,但是皇上不要追究好吗?”
裴琰:“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