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凛然道:“为人臣者,当以死尽忠,不负黄天皓月。帝俊暴虐,但乃是我主,我主崩逝,我岂有苟活之理?”
“呵呵,你是在告诉我,你是个忠士?”我冷笑嘲讽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攻破宗庭山之日,你不死呢?你不该像眦铁、鬼车那样战死?或者自裁吗?怎么朝我投降了?”
白泽道:“是,一个天神杀星,没有战死当场,确实是我的遗憾。可是,君殇之仇,为臣者岂可不报?我就是要暂时苟且下来,然后用万分之一的可能杀你报仇。”
“不错,你等到机会了。”我点点头,一笑道:“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毕竟,这是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不会的!”白泽摇了摇头,正色道:“虽然我替帝俊复仇,是尽为臣之道,可某种意义上,我何不也是弑君之臣?宗庭山破那天,我和吉量等朝你臣服,你没杀我,留我一命。其实质上就是我已经做了贰臣,尊你为君了,可我现在要替先君杀了你,不就又是谋逆之罪?所以,我必死。而且,死不足惜。”
白泽说的轻描淡写,可这毫无疑问,是个十分沉重的话题,我也相信,走出这一步,在他内心里一定是盘算了许久,许久。
而且,我一点都不觉得他的说法做作。
谁的内心不是如此矛盾呢!
就比如我,有时候,我都不知道现在算是生还是死。
或者说,生和死对于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意义和不同。
落地生在阳间,就从歧视、孤立、算计和抛弃中生长,命贱如草芥,命轻如走狗。终于修得一招半式,可玄冥一番操作,又马上跌入谷底。反反复复中,失去了亲情、自由甚至仅存的那点温热,好像又得到了荣耀、尊严和地位,谁轻谁重?接着呢?就像是一场场的轮回,起起伏伏。
华姐、花爷、馗、古静斋,死了那么多草芥之命;叕子、小贵子、玄冥、钟馗,杀了那么多走狗之身。终于,攀上了命运之巅。我以为就此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可马上又被无形之手,一掌拍到了起点。
如今,我又要死在被我视作狗命的降兵手里了,呵呵,天知道我们到底谁在巅峰,谁是狗命呢!
有时候我也很奇怪,在起起落落中,究竟是最初的狗活的舒服还是离死不远的那一巅峰舒服?
这或许就是王者的孤独感,无法分享和倾诉的痛苦感!
这一刻,我感觉超脱了,脑子里竟然有了一种死与活都无所谓的感觉!仿佛有个声音在我耳朵里一遍遍重复着——就到这里吧。认了……
我真的厌倦了这种当狗和杀狗的轮回。
“白泽杀星,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了,死在你手,倒也算是一种不幸中的幸运,总比被吉量这等杂碎杀了强!”
我苦笑一声,正色道:“但是,英雄有英雄的死法,男人有男人的末路方式,英雄不敢说,但我至少敢保证,活了这么久,咱是个男人。所以,不用你动手……”
“罗先生,对不起,谢谢成全。辛苦了,请吧!”白泽朝后退了两步,手持长戟,戾目而视。
我拿起稚川径路,看着剑锋中的自己,原来,末路的我竟然也是如此孤单。
坦白说,有点想念那三个姑娘,但又也没那么想念。
不过一死。
“风萧萧兮九千里,云澹澹兮八万年。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谁雄?草木枯兮非命贱,鹰隼戕兮为冲天。道本道兮本为道,长剑悲兮陨道人。两位,这黄泉路上本拥挤,何必徒增新风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