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把爹爹送去了江南养老，也算是远离了这个勾心斗角的朝堂。

「姐姐，若你陪在我身边，我就保他们一世平安。」他嘴上强硬，但行动却是反的。

我无奈，只得表面妥协，心里却想着怎样逃出去，日日被困在这殿里，我怕是真要疯。

况且景明每晚都睡在我边上，我是他姐姐，虽说不是亲生，可还是变扭的很。

尤其他的手环上我的腰时，我不适，往前挪了挪，就被他一把拉入怀中，抱得紧紧的。

「姐姐，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这是他的呓语，他并没有醒。

我反手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背，他又安稳的睡了过去。

失眠几夜的我撑不住困意，也睡了过去。

因着我表现好，景明终于肯放我出殿了，宫女带着我在御花园闲逛。

被困在殿内一月之久，我从一开始的愤怒，到最后的妥协。

我应是恨他的，不知为何恨不起来，心里越想越乱。

突然拐弯处冲出来一个小宫女，手里端着的茶盘直接向我的衣裙扣了过来，只是裙摆上撒了些水，她却惶恐的跪在地上求我原谅，我轻扶起她。

扶她的那一瞬，我手上多了一张纸条，小宫女给我一个眼神，感恩地退了下去。

我不知道身后的宫女看没看到刚才那一幕，只想赶快回去看看手中纸条写着什么。

我匆匆回了殿内，让宫人都下去，我展开纸条，是羡之送进来的。

「姩姩，后日还谢府出京，已使人迎谢伯父出。」

羡之，这是要带我和爹爹离开。

我要真离开了，如果不慎被疯批弟弟逮回来，我定没有好果子吃。

但不离开，我真是要疯啊。

因为我最近心里冒出一种变态想法……

看完信，我拿到烛火旁燃烬。

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先出皇宫。

晚上景明来时，我讨好式的和他聊起了天，他显的很开心。

「我有事要问你。」

「好。」他答应，嘴角却落了下来。

「你幼时找我救你，是你谋划好的？」

「是。」他没有回避，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证实这个想法，我想要逃跑的愧疚也减弱一分。

「当年落水，也是谋划？」

「不是。」

「好，我信你。」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你为我刻过一个木簪，我想回谢府取来。那个对我很重要，因为是景明亲自为我做的，我很喜欢。」为了博取他的信任，我装作很在乎的样子看着他。

他很欣喜，答应了我，还说要陪我一起回去，我以他国事为重让他在宫里等我。

「怎么，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姐姐，你难道不是想逃离我？」他立马一副严肃的模样，向我凑近，我不禁笑出了声。

「当然不会，我会陪着你的。」我摸了摸他的头，示意他相信我。

「那姐姐千万别骗我，否则……」他黑眸微眯起来。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俊美的脸庞浮上冷气，让人不寒而栗。

这小骗子，只许他骗我，还不许我骗他，什么时候这样霸道的。

7

出宫那日，不巧是个阴天。

「姐姐，早些回来，我有好消息告诉你。」他脸红红的，却又两眼放光，很期待我的回应。

我说好。

我想通了，景明虽然骗我在先。可他并没有伤害我的家人，乃至大齐的百姓。

况且云氏虽是异族之人，可先祖确属前朝王室。

再者，我不能直接和景明说，他定不会让我去见羡之的，还是偷偷进行吧。

我今天出宫就是要和羡之说清楚，我愿意被困在那个没有自由可言的皇宫。

终究是我对不住他，希望他能再遇良人。

回到谢府，那已经是个空宅了。虽没有人住，却和走前没有分别，像是天天有人在打扫。

我吩咐跟着我来的宫人在门口等候，我独自进了父亲书房。

里面是羡之在等我，他见我来了，快步走向我。

「姩姩，我都准备妥当了，我派人去接谢伯父出来，到时你们父女二人便可团聚了。」

「我也不愿做什么京城贵公子，你带着我，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不管发生何事你永远是我萧羡之的妻。」

「羡之，终是我对不住你，我……不愿走。」

「景明从小失了母亲，现在又是孤身一人。这世间怕也只有我知晓他的过往，他的苦，他的乐。」

羡之看着我，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神色失落。

「来之前，我心里就有了答案，只不过，我想再试一次，这一次你会不会选我。」

沉默片刻，却也尊重我的选择。

听到他这么说，我内心的愧疚之情堵在心头。

这么多年，虽有婚约，他从未逾矩，我怀着歉意抱了抱他。

8

突然天空一声闷雷，和被踢开的门吓的我一个机灵，不知是被那声惊雷吓的还是门口站着之人吓的。

一群甲卫跟在他身后，上前把羡之拿下，退到后面。

景明提着剑，眼睛猩红，面目阴沉，与门外的天气十分相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捉奸的。

「姐姐，你又骗我，说是回来找我刻的木簪，实则是要和他私奔。」

他疯了般向我冲过来，捏住我肩膀的手用了力气，疼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说过，不要骗我……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他猩红的眼神下是浓重的怨，像是要吃掉我。仿佛他又变回了那个让人害怕的景明。

「你听我解释，我和羡之清清白白，我真的不走，我会留在宫里陪你，刚才你看到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忙向他解释，都快急哭了，生怕他不相信。

「我和姩姩并无逾矩，我是想带她走，可她是想要留在你身边的。」羡之也帮着解释。

可景明现在哪里听得进去，他扯了扯嘴角，猩红的眸中充满了偏执的欲望。将我打横抱起走向床榻，我慌了，极力反抗。

小时爹爹一起教我们，他还不如我，怎的现在打不过他。

接着我被重重地扔在了床榻上，有些疼，没等我回过神，双手被他紧箍着，果然男女力量悬殊，我根本无法动弹。

事情好像朝着不好的地方发展。

「你不可以这么对她，她是你的姐姐！」羡之一声怒吼，想要过来救我，便被甲卫带了出去，关上了门。

我害怕极了，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因为我现在只有嘴是自由的，他闷哼一声，随即向我吻了过来，那个吻很霸道，一时间我觉得我要被憋死了。

我终于可以缓口气，可他却喘息声加重。

在我耳边喃喃「姩姩」

「疼吗？比起你一次次的抛弃，我的心更疼。」

「但没关系，此时此刻在这里，我说了算。」

「我要你永远也见不到他。」

他说着一口咬在了我肩上，疼得我浑身缩成一团。

……

再次醒来，天已经放晴。有鸟儿时不时在外面叽叽喳喳地叫。它们是自由的，可我又回到了被囚禁的日子。

那日后，景明再没登过门。仿佛那只是一个梦。

我日日被困在这殿内，服侍我的宫人又换了一批，没人敢和我说话。

我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也不知羡之怎么样了，景明会不会杀了他……

若真因为我连累了他，我定然不会原谅我自己，也不会原谅景明。

我越想越害怕，我必须知道外面的情况。

我开始绝食，宫人们也不敢强制喂我。

绝食第一天，景明来了。他什么都没说，就静静地看着熟睡的我。

「羡之没有错，从始至终都没错，你别伤害他……」这是我醒来的第一句话。

景明本来温柔的眼神现在充满了怒意，我下意识的拢了拢衣服，向后挪警惕地看着他。

「姐姐，你可知出宫那天，我要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他温柔地看向我。

「我想名正言顺地娶你做我的皇后，而非强迫。但是你一次次选择萧羡之，抛弃我。」刚才偏执阴霾的眼眸让我感到恐惧，而他现在有的只是温柔。

「可你也未信任过我。」

「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可愿……」

从他小心翼翼的眼神中，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不愿，只求皇上放过羡之。」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却又愁意上了眉头。

「好的很。」他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我都是我看着他走。

后来，我听宫人们说他夜夜笙歌。

给他献了不少美人。

他好像完全把我忘了。

9

没过多久。

他放我出宫，我成了乐平郡主，府内伺候的下人全都回来了。

只是偌大的谢府，如今只有我一个人了。每每看着熟悉的地方，就会想起当时欢乐的时光。

一月后，宫里传来了皇帝纳妃的消息。

是乌氏公主，被立为了贵妃。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头难受的厉害。我想着却有些好笑，我以何身份难受，以他姐姐的身份？还是以他……

可我来回思索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直到我得到了羡之的消息，他被景明关在地牢里不见天日，如今又下令发配边疆。

边疆啊。

景明这是想要羡之的命啊！

高傲如羡之，哪怕发配路上不出意外，恐怕他也……

他可是天之骄子，当年我们定亲时，多少京城贵女在背地里咬碎了银牙，讽刺我一武夫之女竟可以嫁给温润才子。这婚事当真不匹配。

我也觉得相当不匹配，我的教养嬷嬷曾说我不服管教，不像别家贵女礼仪规矩。但我这敢爱敢恨的性子却是难得。

所以我和羡之在一处，总是格格不入。我好动爱闹，他就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最近，我总是睡不好。

思来想去，想要进宫去见景明。

但景明打发了我。

来说话的宫人是这么说的，「皇上不愿意见郡主，皇上说他既已下了诏令就不能朝令夕改，留那人一条性命是他仁慈了。」

仁慈吗？

他恐怕是不想双手沾血，想让羡之自裁罢了。

我想去送送羡之，想跟他说说话，却也被他阻拦了。

那几天。

端上来的饭，我几乎是原封不动的端下去，没胃口的紧。

直到一日，实在没忍住，将吃进去的饭都吐了出来。

紫珠忙去请了大夫来，紫珠是我回府那日，在街上遇到的，她也像景明小时一样，向我求救，我就将她带了回来。

大夫把过脉后，抬手恭喜我：「恭喜郡主，您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又惊又喜，伸手摸了摸，我有孩儿了，是和景明的。

心里其实有一瞬是欣喜的，这孤独的岁月终于要有人来陪我了。

我给了那大夫许多银钱，让他将此事保密。我连爹爹也没有说，每次给他写信都是日常琐碎。

此后的每日，我都睡得很安稳。

眼看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景明应该还不知吧，我瞒得紧。

一天夜里，我睡得迷糊。总感觉有人从身后搂住了我，还摸了摸我的肚子。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做梦，可却能切实地感觉到有人在我耳边轻轻唤我「姩姩」。

我脱口应和出「景明」二字，我被自己这一句呓语吓醒。

翻身，背后没有人，身后那块褥子也是平整且凉，并不像有人睡过的痕迹。

我明白我对他的感情不纯，只是我明白得太晚。若是没有前朝废帝的赐婚，现在会是怎样……

一子乱，满盘皆错。

马上就是年宴了，届时我也得进宫，我已有半年未见过景明。

我低头看向我的腹部，宽大的衣服已经遮不住这高高隆起的肚子了。

我打算向上面递一封吿病书，避开这次见面。没等写完，宫里就下了旨意，取消今年的宫宴，所有王公大臣都不用进宫参加宫宴。

这个年夜饭，谢府人都聚在了正厅。我们不分什么主人下人，都坐在一起用饭。

我抬头看向天上那轮圆月，月亮所到之处有我爱的人，他们都平安这就足够了。

「好了，饺子熟了，大家快吃。」我在主位上招呼着。

我举杯，向着皇宫：「祝你我，皆平安。」

10

饭后，我和紫珠乔装打扮上了街，街上热闹，人潮拥挤，紫珠紧紧护着我，眼神警惕地看着众人。

看着天空绽放的烟火，小时候我和景明最喜欢看烟火了，只不过那时我们是上天桥看的，那里站得高看得远。

我望着皇宫的方向，皇宫内也在放烟花，想来春宴景明定是由贵妃陪着。

我扶着腰向前走了两步，没注意脚下。眼看就要向后倒去，紫珠眼疾手快，飞身将我扶稳。

我狐疑地看着紫珠，她身手不错，当时又怎会被人追打。

紫珠只低着头，并未看我也不说话。回想之前的事，我隐约猜到了什么，我没有说话。

经过刚才的惊吓，有些困，紫珠扶着我回了府

我的肚子到了七八个月时比常人大很多，我以为有什么不妥，派人请来了大夫。

大夫说，我肚子里怀着双胎。我真是欣喜坏了，一下有了两个宝贝。

可开春之后，宫里隐约传出皇帝病重的消息，他从小身体就弱。

不过宫里有太医，他定会没事。

一连几日我都睡不安稳，两个宝贝却乖得很，没有踢我。

「好孩子，你们也在担心你们的爹爹吧，娘也担心，可娘不能去见他。」我摸着肚子，和他们聊着天。

可后来的一天，宫中贵妃突然暴毙。皇帝却下旨攻打乌氏，灭了乌氏全族。

大军仅仅用了两个月就班师回朝，归来那日，景明亲自出去迎接。

听说主帅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将，我听着不禁一笑，爹爹这大齐第一将军是要被踢榜了。

大军归来第二日，景明在宫里吐了血。昏迷不醒，宫里人心惶惶。

大监突然登门，求我进宫看看景明。他一进来就跪在我面前：「娘娘，求您进宫看看皇上吧，皇上他病的很重。」

大监看见我的大肚并没有显出惊讶，我鬼使神差地跟着他进了宫。

果然，床上的景明，面色苍白虚弱得很，我轻轻抚上他的脸，有些凉。

心不由地疼起来。

11

我趴在他床边睡着了，一睁眼正好对上了他那满是爱意的眸子。

「你醒了，感觉如何。」我急切地询问他。

他低眼看着我的肚子，伸过来的手又收了回去。

我一把拽过来，附在我的肚子上，他的手是冰冷的。

「这是你的孩儿们，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然，我就给他们找个后爹。」

景明露出了笑容，我却哭了，将头埋在他手上。

「你不要离开我，求你。你好起来，不然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他伸手抹掉我的眼泪：「好」。

他在床上休养了几天，太医说他康复了。

可景明还是轻飘飘的，好似我一松手，他就会飞走。

他痊愈那日，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皇后，做他的妻子。

我点头：「那凤袍可得做得大点，你看。」我挺起我九个月的孕肚。

景明蹲下来，耳朵贴在我肚子上，说孩子在和他说话。

那时候，我觉得我是大齐最幸福的存在。

凤袍第二日就送到了我的手里，尺寸却正好。一日时间怎能赶制出来，少说也得一个月。

封后大典上，接受百官朝拜时，我看到了爹爹和羡之，他们分别站在文武之首。

我惊讶地看向景明，他微微笑着，牵起我的手，面向百官。

原来爹爹就是那个得胜的大将军啊，可羡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不是被发配边疆了吗？可现在他所站之处应是丞相的位置。

这些时日，我连门都不敢出，果然是一只得不到瓜的猹了。

封后大典上，景明带着我祭祀天地，昭告天下，我谢氏景姩从此便是他的妻了。

封后大典结束后，景明倒下了。

太医这才和我吐露实情，景明中毒已深，就在这两日了。

听到这话，我眼前一黑，险些跌倒，我推开众人冲到景明床边，搂住他，失声痛哭。

我不相信，不可以，我已经错过他这么久，他不可以离开我。

「起初，我只是想你以自己的方式度过这一生，后来，是我贪心不足，我想你和孩子都在我身边。」

「我没有母妃亲人，在云氏的时候，我从未感受过爱。」

「我知道你在窗外，我一直知道，你好起来我会爱你。」我早已泣不成声。

「我错了，该为自己的错还债了。别怕，日后爹和萧羡之会帮你。

就算改嫁也绝对不能嫁给萧羡之。」最后景明还硬撑着和我说笑。

就在此时，我肚子不争气地疼了起来，想是孩子们也想快点出来见他们的爹爹。

宫人们连忙将我移去了偏殿，我疼了一天一夜，终于将他们生了出来。

医女抱来给我看，儿子像景明，女儿像我。我沉浸在想象中，想着日后景明好了，我们一家四口幸福的生活。

突然，隔壁有哭声传来，我吃力地撑起身体，开口问众人：「皇上如何了？」

宫人们都跪了一地，没人敢回话。

我突然就撑不住了，重重向后倒去，身体剧烈地疼起来，感觉身体里的血都要流尽了。

女医忙上来检查，大喊一声：「不好了，皇后娘娘血崩了！」

闭眼前是女医宫人焦急的神情，和嘈杂声中伴随的哭声。

「景明等我，我与你一起。」

我要去找我的景明了，他不会孤独的，我会陪着他，这次不会再抛下他一人。

【大齐史：景明二年，元帝云烈驾崩，皇后谢氏薨，共葬皇陵。幼主继位，萧相辅佐，开创乾德盛世】

（全文完）

作者署名：壹枝春

备案号:YXX1M22G2lummmO9RXsDdw6

锦凤运

?

?

红颜逝：犹记情浓画眉时

猫猫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