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岁,再过两个月,应该就66了。」男人说。

我心中暗自叫悬,这个年龄,又没有做过生命优化,身体机能基本都弱化了。谁都不能保证她一定能走过这遭。

「她要是醒不来咋办。」

男人一脸恨意地看着我。

「好的,我知道了,让这个星球成为我的墓场。」我抢答道。

「可以回地球吗?我们回地球上抢救她。」男人问。

我想了想我那个狭小的飞梭,就算人都叠一起,也不可能坐下三个人。

「不能。我只能带一个人走,而且她这样,很可能还没到地球,就没命了。而且,这里没有食物,空气有毒,你留在这,你也会死的。」我说。

「虽然我不知道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等她醒了,记得帮我告诉她,我还爱她。我一醒来,就又见到了我爱的人。就算死,也没什么遗憾了。你带她走吧。」男人坚持。

我感觉我穿越到了那个经典伦理题中。飞梭只有一个空余座位,一个是经过了四十年冬眠,生理年龄只有二十多岁的健康男人;一个是可能经历过杀人越狱,年近七旬的年迈女人。

正常人肯定会选择保护存活概率更大的年轻男人。

但问题是我打不过那个男人,他不肯跟我走。

「傻瓜。」他怀里的人传出了一个虚弱的声音。

12

老章醒了。

看到两个人情意绵绵的眼神,我不禁猜测这两个人不会联合起来杀了我吧?

「所以,谁跟我走?」我试探性地问了问。

「我太老了,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老章说。

「你不老。你比我还小一岁呢。」男人笑着看向老章。

老章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人,他还是四十年前年少的样子。

「我爱你。」男人说。

「我老了。」老章埋下头,小声啜泣起来。

男人拿开她的手,仔细看着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我也老了。我只是被冷冻了而已。要不然未来你去冷冻四十年,我努力赶上你。」

「我老了。」她重复道。

「我爱你。」他也重复道。

「我犯了罪,你走后的日子,我基本一直在坐牢。」

飞船中一阵沉默。我摊了摊手,对男人做出——「你看我告诉过你」的动作。

「如果起因是因为我,那么罪名应该由我来承担。」男人说。

「我爱你。」他再一次重复道。

老章不再反驳。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就像我并不存在一样。

「所以,到底谁跟我走?」我又把问题扯了回来,毕竟飞梭上只剩一个座位。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许他们已经意识到不管离开的人是谁,他们都将迎来又一场漫长的告别。只不过,这一次不会再有四十年后的重逢。

「飞梭是你的,你决定吧。无论你留下谁,我们都尊重你的选择。」最终,老章把决定权交给了我。

男人向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然后他又转向老章,深情地对她说了无数次:「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不是,现在都流行把狗骗到外星来杀了吗?

我打断了他们的虐狗行为,希望他们能够分给我一点关注。

「那个,你们就没有个什么竞选演讲什么的吗?」

两个人不耐烦地瞪我,杀气十足。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和你们也不熟,你们总得给我说点啥,让我参考一下吧。比如你们有没有什么科技发明啊,特殊贡献啊,未完成的心愿啊啥的?特别是老章,你杀人这个事是不是得解释一下?我作为评委,我是不是有一定的知情权?」我战战兢兢地说道,假装自己不害怕。

「杀人?你都知道了?」

老章又一脸杀气地看向我。

我以微不可见的幅度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老章一承认自己杀人的事情,我就说自己做好了决定,然后带着男人飞回地球。

老章看了看男人。

男人抚摸她落下的长发,温柔说道:「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如果你不想走,我们也可以一起留下。」

老章摇了摇头:「没事,我想说。在监狱待的三十多年,我每天都想跟你说。我当时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差点在监狱里一了百了。没想到,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真好。还有机会把我经历过的事情都给你,真好。」

好的,总之不是给我的。就因为我单身,所以我的看法完全不重要是吗?

不管怎样,以下,是老章给那个男人(和我)的所有故事。

13

43年前,2378年。我被常明星际公司录取,成为了一名星际预备驾驶员。当年,公司的主要业务是开发蓝地行星,我们也都是要被派去蓝地行星的人。

当年星际飞船使用的还是核聚变推动技术,从地球飞到蓝地行星差不多需要四十年。通常驾驶员经过了四十年飞行后,就会定居在蓝地行星,不再返回地球。

我和他是在公司里认识的。公司里不允许同事之间谈恋爱,所以我和他的恋爱都是私下进行的,偷偷摸摸的。也因此吵过不少架,想过分手。但可能我们俩都是比较轴的人吧,心里有了一个人,就没办法再去想象其他可能。

就这样断断续续,分分合合了三年。

2381年元旦,他先接到了公司委派的任务。公司将在半个月后,向蓝地行星发出一艘特殊的飞船。船上既不运载人类,也不运载货物。而是会装满来自地球的礼物和信件。公司想证明蓝地行星不仅拥有丰沃的土地和敢于冒险的人类,那里也有温暖的、浪漫的和充满诗意的东西。这艘飞船被称为「送信船」。而公司指派的驾驶员就是他——陈星升。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冒着雨跑来我的出租屋。他跟我说,可能这艘飞船就是一个预兆,预兆着他的生命中注定充满了一些不合常规的、浪漫的东西。而他希望我陪他一起体验未来不合常规、浪漫的人生。

我没法欺骗我自己。我知道自己还爱他。他是我在整个宇宙中最关心最挂念的人。我答应了。他在我的无名指上套了个黄铜指环。我们约好,等到我们在蓝地行星上相见,我们会结婚生子,在那买个小房子,共度余生。

1月17日,他飞走了。他躺在冷冻液中,乘坐着那艘浪漫的送信船,离开了地球。

我把黄铜指环串成项链,贴身戴在胸口。当时同一届的预备生,还剩下十五六个,按照三个月发射一艘飞船的速度,最多三四年后,我也会坐上一艘飞船,飞去那个遥远的目的地。我一直这样盼望着,我每天都在本子上写下当天发生的事情。我好想跟他,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我都经历了什么。我好想把所有琐事一件不落地告诉他,就算说到他烦,我也还想继续说。

那段时间,我训练得非常刻苦。我想争取早点飞走,这样他就能少等我一些日子。终于,当时预备名单中,我的名次排在了第一名。

我一直在等,我在等四月份的正式飞行通知。

我等得又着急又紧张。终于,他们说飞行名单贴出来了。我跑去看,居然没有我……

部长叫我去他那儿聊聊。我以为他要安慰我,结果他说有人举报我和陈星升谈恋爱,他要开除我。

我好想骗他啊,我想骗他说我没有。但我开不了口。我只能一直求情,一直求情。求他放我一马。求他让我随便上一艘什么飞船,只要能再见到陈星升就好。

但是部长没有同意。我哭着被他赶出了办公室。

「对不起。」陈星升说。

我看着眼前年龄悬殊的恋人,原来他们的悲剧从那时候就注定了。

「对不起什么。这才哪儿到哪儿。后面更惨的事多着呢,你给我好好听着,我可不会再讲第二遍了。」老章笑着,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被公司辞退之后,我跑去了太空港,打听飞去蓝地行星的船票价格。船票价格真的好贵。按照我当时的存款,至少要乘以100,才够买得起一趟单程票。

我试着去找工作。可我除了开飞船,别的啥也不会。为了赚钱,我只能去做最费体力,或者风险最高的活。机缘巧合,我认识了一个跑运输的。他会在常规货物里面,掺杂一些违禁药物。他告诉我,只要小心点,来钱很快。

我动心了,开始试着去做。一开始一个月只敢跑一趟,后来胆子大了,一天都能跑十来趟。我也因此接触了不少买家,其中不乏各种明星权贵和企业大亨。我以前以为那些看上去永远神采奕奕的家伙是和我们一样靠喝咖啡提神呢。干了这行之后,我才知道他们依靠的是比咖啡更昂贵更危险的东西。

差不多做了一年左右,我像往常一样,去给人送货。接货的人似乎刚开始尝试这个,他戴着帽子,非常小心翼翼。

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他是我前公司老总。也就是那个经常上报纸的常明星际公司创始人——耿常明。

像他这种大人物,平时很少在公司出现,所以他不认识我也很正常。

他真的很紧张,他把钱递给我,我给他东西时,他却没有接住。那包东西就那样掉在了地上。远处几个街头警察走了过来。我捡起东西,装进了自己口袋。然后问他,是否要搭我的车回家。

耿常明坐上了我的车,他坦白自己是第一次搞这个东西。最近生意上出现了一些问题,有人劝他可以靠这个放松一下。

我把他送回家。然后给他说了一个我当时的身份不应该说的话——我跟他说,多睡觉,比吃这玩意儿有用。

他对我说谢谢。我事后想起来,才觉得自己大概是脑子抽风了。

总之,没过多久,最多也就两个月吧。我发现自己攒够了买飞船票的钱。

我疯了一样地跑到太空港。非常自豪地拿出我的支付卡,告诉他们,我要买一张去蓝地行星的飞船票。

老章笑得很苦涩,显然命运在这时也并没有为他们写上圆满结局。

「然后呢?」我问。

太空港的工作人员说,去往蓝地行星的载人客船三个月前就全部停运了。要想去蓝地行星,就只能通过常明星际公司的功能性飞船。

问题绕了一圈又绕了回来。我深知部长绝不可能让我重回公司。绝望之际,我想到常明星际公司的老总耿常明。

我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去了他的家里。我已经想好了一切方案,只要能够重回公司,坐上飞船。我可以跪着求他,可以答应他任何请求,我什么都愿意做。当然如果他实在不领情,我也有可能采用其他手段。毕竟,他也有把柄在我手上。

我按了门铃,是他家佣人接听的。我让她转告耿常明,我在长风大街上,捡到过他的东西,现在想还给他。

很快,耿常明让我进了门。他的气色比几个月前又差了一些,看来生意上的问题还没解决。之前总有新闻说耿常明是一个典型的技术人员,担当决策者,他难免会觉得吃力和沮丧。

因为研究技术,是让理想变成现实。而管理公司,则要不断因为资金有限,而削减理想。

我隐瞒了我曾是他公司员工的事实,只是告诉他,我想去蓝地行星,只要能去那儿,让我做什么都行。

耿常明问我,做我们这行是不是很赚钱。

我想了想,和预备役飞船驾驶员相比,确实很赚。但我没有直说,我说我不想再做这行了,我想尽快离开地球。

耿常明说他也没有其他要求,他就是想要钱。他说他生意经营不善,他只想搞笔钱,去个环境优美的乡村养老。然后他报了一个数,大概是我当时的存款再乘以三倍的价格。

我给他说了我现有的存款数额。然后威胁他,最好接受这笔钱,不然我会告他违法使用违禁药品。

他说他根本没有使用那些东西。因为当时我跟他说了,多睡觉比吃那些玩意儿有用。所以他睡了一觉,就把那些东西都扔了。

总之,我又不得不为了赚钱,拼命去做违法的事情。那段时间,我自己都在怀疑,有着这样的人生经历,即使到了蓝地行星,即使见到了陈星升,又能怎样呢。

老章停了下来。

「对不起,我当时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陈星升没有松开手,他也许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将怀里的老章又抱紧了一些。

「然后,你又接着去卖那些玩意了?」我问。

老章点了点头,接着说下去。

我就这样一边怀疑,一边又抱着侥幸的心理。我想或许我不说,他就永远不会知道,或许在他面前,我还可以假装出完美的模样。

又过了一年,我攒够了耿常明提出的数额。再一次去他家找他。

他变得更加不修边幅了。他的杯沿上有着我最为熟悉的白色粉末。看来他最终还是吃了这些违法的玩意儿。

我给他出示了支付卡中的金额。他却好像完全不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他问我我是来干吗的?我说我想去蓝地行星。

他打开电脑,直接把我的名字写进了起飞名单里。一毛钱都没有收。

我要给他钱,他却没有看我。他一直喝着他杯子里的玩意儿,说什么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他还说自己早晚也要被他们杀死。

我的通讯器里收到一条通知,显示我已经预约了常明星际公司的飞船,前往蓝地行星,明天起飞。

我那天没有听懂耿常明到底在说啥。如果我能坐下听他好好说话,陪他多坐一会儿,或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但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我把支付卡压在耿常明的电脑下,随手拿了张纸写下了取款密码。当时我的心思都在那艘即将起飞的飞船上,其他的一切对我来说,也都没有意义了。

2384年4月7日,我坐上了那艘飞船。飞船上除了我,还有300多个人。我们彼此不认识,也不知道对方去往蓝地行星的目的。我们躺在各自的睡眠箱中,等待冷冻程序起效。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被人叫醒了。

我看向近旁几个,和我一同入睡的人。他们看上去没有任何改变。我还以为我们已经结束了四十年的冷冻,飞到了蓝地行星。

我从舷窗向外望去。一切都和地球那么接近。甚至这个到达的港口都和我们出发时的别无二致。

不一会儿,一群穿着警服的人包围了整艘飞船。他们从系统中调出各种各样的嫌疑犯,一一和睡眠舱中的人进行比对。广播中说这艘飞船已被地球拦截,因为飞船上想要逃亡蓝地行星的罪犯多达160多个。

就在我沮丧我居然又回到了地球之时,两个警察将我从睡眠液中捞出来,控告我涉嫌谋杀耿常明。

监控显示,耿常明被谋杀的时间,和我出入他家时非常接近。再加上耿常明电脑上出现了我的指纹,我的名字也突然被加到起飞名单中。这一切看上去都像是我胁迫了耿常明。

我说我留下了一大笔钱。他们却声称在现场并没有找到任何现金或者支付卡。

就在我坚持不肯认罪的时候,新闻播报出蓝地行星大气异变,整颗星球环境变得有毒,人类纷纷迁回地球的报道。新闻后方是一张仍在途中的被召回飞船列表。

我努力去找,却没有找到陈星升所在的那艘送信船。

我试图让他们注意到这件事情。但是却没有人理我。入狱后,我终日都在劳作和失望中煎熬。后来,一个狱友告诉我:「没有人会注意到它的,在金钱面前,浪漫不值一提。」

那些坐满了乘客,装满了货物的飞船都开始返航了。

只有那艘浪漫、但不合常规的送信船,仍在一往无前地飘向那个被废弃的星球。

我觉得生活无望,便认下了罪名,期盼着法官能盼我死刑。

结果那个法官是个废死派,最终只判了我无期。

「你不会真的是越狱出来的吧?」我惊恐万分。

滴——

飞船上的氧气储值也开始发出预警。必须要尽快决定出要带谁返回地球了。

「不管我是不是越狱出来的,我做了这么多错事。你是不是觉得还不如不知道得好?」老章问。

我盯着陈星升。如果他点头,我就留他在这等死。

陈星升摇头。

「你做的每件事情,我都想知道。谢谢你愿意跟我这一切。我没有想到你会经历这么多,对不起。」

「然后呢?你咋越狱的?」我问。

老章接着讲了下去。

当时,我真的想着一了百了算了。但监狱大概是最难自杀的地方。所有东西都又软又结实。墙壁上包着厚厚的硅胶,电视也被做成圆角,就连吃饭用的筷子都是可食用材质。

和我关在一起的也都是重刑犯——真正杀过人的那种。我越听他们讲述他们的犯罪经历,我就越是确定耿常明绝不是我杀的。我保证我离开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而且我的那笔钱不会凭空消失,一定还有其他人去过那间房子。

真正让我开始想要翻供,是两年后。

我无意间看见新闻,说科学家正在发明一种新的飞船技术,现在飞船四十年才能到的地方,很可能未来几天就能到。预计这种技术最快可能会在三十年内开始大规模普及。

就是这条新闻,让我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如果我能按时出狱,如果这个技术可以顺利实现。很可能我还来得及去一趟蓝地行星。

我找到警察,说了很多当年我见到耿常明时的疑点:他当时一直在说死了很多人,或许他当时就知道了蓝地行星上的大气问题。而且他当时还说一切都没意义了。很可能蓝地行星上的大气问题,并不是自然界造成的,而是常明星际公司造成的。所以他才会那么自责,精神那么不振。他提到的一定会杀了他的人,应该也是这件事的知情者。

还有我的那张支付卡。我承认了自己从事了近三年的售卖非法药物的生意,卡里的钱都是那时存的。

我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我供出了当时我知道的所有药贩子的信息。那一次的情报,换取了耿常明命案被重新调查的机会。

最终,他们查出了真正的凶手,就是那天给我开门的佣人。

常明星际公司为了融资,董事会不断逼迫耿常明在蓝地行星上开发一些地球上拿不到许可证的污染性工业。

短短几年,蓝地行星上的大气成分就发生了改变,空气变得有毒,人们开始生病甚至死亡。耿常明想要曝光真相,却被人杀害。

我因为贩卖非法药物,被改判38年。

为了减刑,我努力成为最勤劳的罪犯,什么活都愿意干,什么事都不惹。最后,我被减刑到34年。

34年。好在我赌赢了。新闻里预言过的飞船技术真的实现了。我打听过了,现在飞到蓝地行星,只需要7天。

我不敢休息,因为我手里一分钱都没有。

我很想工作,尽快赚到飞去蓝地行星的钱。

但这世界突然跟吃了防腐剂一样,一个老人都没有了。他们说是三十多年前,突然开始普及了一种生命优化的技术,可以让人类外表永葆年轻。

总之,我顶着这副面容,根本没有人雇用我。最后我只能去找一些不需要见人的工作,比如夜间环卫工,深井清洁员之类的。

虽然赚得很辛苦,很慢。但好在这一年赚的所有钱都是干净的。

租下你的那艘飞梭,已经花掉了我的全部积蓄。

我并不打算能够活着回去。我一开始的计划就是我消失在这个星球上,让你带着他回到地球。

只是走了两步,又担心他没有合适的防护服。我想把防护服留下给他,结果谁知道没走几步就倒下了。

谢谢你把我带回来,让我见了他最后一面。

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完成我们的约定了。

「我们的约定,是要永远在一起,我们要有自己的小房子,我们要去登记结婚,再也不偷偷谈恋爱。谁告诉你,过来见我一面,就算是完成约定啊!」陈星升哭着喊道。

「谁还要和你遵守那些幼稚的约定啊!照照镜子吧!小朋友!好好回地球,去过你的青春期生活吧。」老章也喊了起来。

「你们还要听我的决定吗?」我怯生生地问。

「闭嘴!」两人异口同声地骂道。

陈星升突然拿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警告你,你现在迅速带她回你那个小飞船,滚回地球。」我整个人僵住,满脑子都在想运输了四十年的刀到底还利不利?

老章也突然拿出杀人犯的气场,冲我喊道:「我可是在监狱里待过三十多年的人!你不是很怕我吗!那你就带他回去。我在地球上已经呆得够够的了!我再也不想回那个鬼地方了!」

我受够了这样的局面,也冲他们喊道。

「你俩走吧!爷不伺候了!反正我带谁走,我都活不了。就你俩这破性格,我也一天都忍不了了!谁爱走谁走!」

我往飞船座位上一靠,摆出一副大不了一起死在这里的态度。

他俩终于柔和下来,又开始执手相看泪眼,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

众所周知,古话说得好——单身狗没人权。

一个想法在我脑子里闪过。

「哎,我说让你俩一起走,说不定倒真是个好主意。」我说。

现在换他俩满脸迷茫地看向我。

14

「我的飞梭上有全套的网络设备。你们飞到柯伊伯带,只需要6天半。到了那里,你们就开始发帖求救。如果运气好,那附近就有飞梭或飞船,那总共只需要13天,我就能得救。就算运气不好,你们回到地球,申请公共救援,经过7天审核期。那最多一共也就需要21天。」我说。

「这里没有食物,空气有毒,等救援过来,你早死了。」陈星升说。

我带他们去了船尾的睡眠舱。

「你在这里面待了40年,大概只消耗了4年的氧气含量。也就是说这个睡眠舱可以将人的生理耗能降低到十分之一左右。现在舱内的氧气量虽然已经低于红线,但根据数据显示,这里的氧气还够一个成年人存活两三天的时间。如果我处于冷冻状态,那么差不多就够我生活20到30天。」

老章一脸疑虑。

「这太冒险了。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冒险,那也应该是我。我做了太多错事,我的生命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你已经见到他了。你真的还想死吗?」我问。

陈星升看着她,似乎也想得到一个答案。

老章别过脸去,没有回答。

「好了,别争了。他刚从长期冷冻中苏醒,你又呼吸过外面的有毒空气。我留在这,才是存活概率最高的选择。你们不是说,我怎么选择,都听我的吗?那就这么定了,你们早点走,这氧气还能给我多留点。」我说。

我边给他们整理防护服,边交代飞梭的用法和发帖要点。

「总之,就是按自动驾驶,别的啥都不用管。你俩都是驾驶员,你们没问题的。

「你们发帖的时候,题目怎么吸引眼球,怎么写。为了能让人看到,为了能让我活下来,不要顾及那些虚拟的羞耻感。多在我加入的那几个论坛发几个帖子,我的活跃度很高,一定会有人看到的。

「帖子里交代清楚这里的经纬度。让他们带够两套防护服过来。

「对了,不要发黄图,会被禁言。」

舱门旁,我拥抱了他们,作为告别。

「如果你死了,你希望尸体留在这儿,还是运回地球?」老章问。

恐怖的气氛又上来了。

冷冻舱里的温度极低。

冷到我不想发帖了。如果我能到地球,我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好好躺一天,断网断电,好好祈祷,祝愿世界和平……

我的大脑渐渐放空,身体失去了知觉……

会有人来救我吗?

15

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睁开了眼睛。我抬头,看见是设定的二十天休眠期已到,系统将我自动唤醒。

飞船中鸦雀无声。

氧气含量又下降了一大截,指示线已经贴近零标。

果真没人来救我吗?

我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我扶着箱壁,爬了出来。

飞船主舱中仍堆满了礼物和信件。和氧气相比,这一船物件确实显得极致浪漫。当年写信的人,应该都已经见到收信人了吧?他会说给她听吗?诉说这些信中的绵绵爱意?

我摸到了那件被扔下的古旧的、带着大玻璃圆球的防护服。这里面应该还密封了一些氧气,够我呼吸个15分钟吧。

有奇迹吗?

我看向舱门的方向。

然后,永远地倒下了。

16

「你醒了?」

我睁开眼,看见身旁站着一个年轻女性,还挺好看。

我低下头,看见自己口鼻上佩戴着一个飞梭专用的急救氧气管。

「嗨。」我虚弱地向她打了个招呼。

「『全世界找不到对象』?你网名挺有意思呀。」她笑道。

看来是论坛里看到帖子,赶来救援的人。我笑了笑,我就知道我的论坛活跃度还是可以的。

「不过这星球是挺偏僻的。在这杀人越货,根本不会被发现。」

「嗯?」怎么刚送走一个不要命的,又来一个要杀人越货的?

「请问……请问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救我的?」我又结巴起来。

「呵,你看你值得我为你蹲一辈子监狱吗?」她轻蔑地笑着。

「不值得,不值得。」

一想到我不值得,我就顿时放下心来。

17

坐在她的飞梭上,飞梭里是甜甜的桃子味香水。果然女孩子驾驶的飞梭,连气味都和我的不一样。舷窗边缘也都被她用装饰带打扮得漂漂亮亮。

「以前,我旁边坐的都是乘客。」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驾驶员和乘客才有缘?」我接道。

「今天是另类的缘分,驾驶员旁边要再坐一个驾驶员了。」她笑。

「钢铁……钢铁强子!」

她开飞梭的样子真的帅爆了,今天也是被美女搭救的一天呢。

18

帖子题目——《震惊,太空打工人沉迷打工,客户竟要求他做这事?》

帖子下,钢铁强子回复:「所以你从这段经历中学到了什么?」

「第一,希望全宇宙都尽快联网。那种死亡时刻,却没法发帖真是煎熬。第二,全宇宙真的都难找到对象。如果当初老章找到了其他对象,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故事了。」

「遇到了喜欢的人,自然全世界其他人都像是过眼云烟。」钢铁强子回。

「哦,那我是你的过眼云烟吗?」我问。

帖子里其他人纷纷回复,「你俩在干啥?」「你俩见面了?」

网名是「老章」和「小陈」的人回道:「哈哈!祝99。刚学到的词,是这么用的吧?」

「40年后再告诉你。」钢铁强子回复道。

<ul>

<li>完-<li>

<ul>

□仙童(脑洞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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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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