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送子观音案13(1 / 2)

墨道长的拂尘 龙曜 6470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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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西凉军。

军师看着辽国使者送来的消息:“河西知府事身死,河西军统军大将木将军、史副将身死……”

主将坐在帅座上,皱着眉不耐道:“那又如何,耶律儒玉传这个消息给我们,难不成我们就得乐颠颠的出兵吗?”

军师温声温气地劝道:“将军,您再细看。”他细细点出,“这些人死,当然没什么大事,宋人那么多,总归有人能顶上的。但您看看这儿,这史副将是怎么死的?是死在河西军自己监守的大牢里的!这说明什么?”

主将沉思了一会,眉头缓缓松开,痛快地抚掌道:“这说明,河西的军心,已经给这几个将军自己搅散了!好也!”

河西军,这匹庞统留下的野狼。

野狼的嘴,终于开始对准自己圈内的羊了。

即便那是匹黑羊,那又怎么样?有哪只狼在尝过羊的味道后,还会继续缩起爪子做它的乖乖牧羊犬,收起已经开了腥的野性的?

一直主战的军师再下一剂猛药:“庞统就要来了,不管我们举不举兵,他都要重新回河西了。我们这个时候不提前下手,难道还要等庞统杀回河西,整顿了那群野狼,等着那群野狼将狼口重新对准我们吗?!那您就再也没有机会打下河西了!”

军师加重语气道:“国主的责骂,已经不止一次了,将军,您难道要活生生等到自己被国主废除兵权、‘告老还乡’的那一天吗?将军,这是机会,千载难遇的好机会啊!”

“你说的没错!哈哈哈哈,阿满,我的好阿满,我果真离不开你!”主帅大笑着狠狠一拍扶手,站起身,向前猛跨了几步,“传令兵,来啊!发令,整军!”

决心破釜沉舟的主帅没有看见,自己身后一副忧心忡忡的军师,双眼中划过的诡谲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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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白玉堂又回到了他被影子人唤醒的那一天。

当他穿着染满鲜血的衣服,在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好像失忆了。

过往的记忆一片空白,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为何在这里,眼前只有那群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黑衣人,正喋喋不休地向他讲述着他听不懂的话。

透过这幢幢人影望向窗外,是一片洁净的雪白世界。

剔透的、未经一丝玷污的白雪,厚厚地铺盖在地面上、树梢上、台阶上。澄澈的阳光映在雪上,宛如一堂美玉。

他空荡荡的脑袋,突然想起了一个名字:白玉堂。

然后就是一个模糊的、晃来晃去的红色身影。

但那些在他耳边聒噪的人实在太吵了,每当他抓住一点那袭红衣的影子,嘈杂声就会将那抹红意扑散在漫天的白雪中。

于是心情暴躁的白玉堂,黑洞洞的双眼一充血,从床上一跃而起,拼着还没治好的重伤,把那群聒噪的黑衣人暴揍了一顿。

自称影子人的黑衣人们拖着断腿断胳膊撤退了。

留下白玉堂,慢慢走出屋子,仰头去看四周包围住他的漫天白雪。

起初,来他屋子的人还挺多,来的还挺勤的,后来被揍多了,人就少了。等到连续了不知多久的雪终于停下的时候,有人敲开了他的屋门,告诉他:“该干活了。”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白玉堂思考了一下,还是带着自己钢刀、白衣,跟着影子人一块儿“干活”去了。直到到了地方,他才晓得这是份什么“活计”。

暴揍好像也没法阻止这群烦人的家伙,白玉堂渐渐被“同伴”们边缘化了,他们“干活”的时候,白玉堂就被支开,被请出去做一些勘探地形、收集物资之类的事,美名曰作为领队,就应该干这种既不累、也不脏衣服的轻松活。

但这种事情,再怎么避,也不可能完全避开的。

白玉堂到底还是插手了。

然后,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他提着梅师爷血糊糊的身子,扔进衙门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他还该不该回广山城了?那些黑影子现在见到他的眼神都带着一种深恶痛绝、看叛徒似的愤怒。……不然,干脆和衙门里的人通通气?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就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玉堂!”

白玉堂条件反射式的转身就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离开。明明自己是救人的那一个,却落荒而逃的像是见不得人的老鼠。

白玉堂的眼前晃过自己每日洗漱时,在铜镜中照见的那张状若恶鬼的面孔,还有那双黑洞洞的眼睛,使着轻功的脚便不愿停下来。

“玉堂!别跑了!我都看见你的脸了!”身后那人有点气急败坏的喊。

……已经看见了?白玉堂又往前奔了几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身后那人说了什么。

于是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视线中就撞入一簇像在燃烧着的火红。

来人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只被人突然抢走了小鱼干的气呼呼的猫咪。

来人见白玉堂不跑了,连忙往前一扑,拽住白玉堂:“玉堂!你没死!我抓到你了!”那人像是只怕被丢下的猫咪似的,两只爪子紧紧抓着他的袖子,脸上却不由得绽出一个无比欣喜地笑,连声不断惊喜道,“我抓到你了!我找到你了!”

那明明是极其板正的暗红色的官服,映在白玉堂的眼里,莫名地在来人骤然点亮的笑容中,燃成了鲜活又明艳的红色,如同春日中第一朵争先绽开的花骨朵,带着一股令人明朗又身心愉悦的朝气。

白玉堂突然想起,自醒来之后,自己每晚都会重复做的一个美梦。

漫天白雪,万树千花,还有那袭随风飘来的红艳如火的影子。

白玉堂也不知哪儿来的感觉,就是觉得眼前之人,应当非常聪颖机灵,而且极为可靠。

于是他没有打开此人得寸进尺,快要摸到他脸上的手,而是微微垂下脸,指了指地上的石头。

他的嗓子好像是受了重伤,从醒来开始就没法说话了,只能这般比划。

白玉堂的身高比这红衣少年要高上些许,微微垂脸的时候,恰好能将红衣少年扬起的脸庞端端正正地映入眼中。

他开始的时候还记着要给红衣少年提示,指着石头,可红衣少年扬起头看他的角度是那样恰好,五官是那样令人赏心悦目,就仿佛脸上的每一寸起伏、每一处明暗都是顺着他的心长的。白玉堂看着看着,就忘记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这是在干什么了。

红衣的少年傻愣愣地看着他:“呃,玉堂?”

白玉堂从方才一瞬间的着迷中抽回神来,视线触电似的飞快避开了红衣少年的脸,强迫自己低头去看自己正指着的石头。

红衣少年顺着白玉堂手指的方向看去,端详了半天,仰起头,看似机灵的圆眼睛里透露出了一丝茫然:“呃……什么?”

白玉堂:“……”

他恼怒地捡起石头,砸了红衣少年一脸:什么鬼直觉,这傻子聪明个屁!

什么赏心悦目,什么都是按照他的心意长的,都是错觉,错觉!这傻子定是有什么妖法,迷惑了他!

“……玉堂!”

“玉堂!醒醒!”

听吧,那傻子又在喊他的名字了。

白玉堂站在茫茫的白雪里,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属于影子人的记忆,一点一点的消散,就像每夜的梦里,他看着那团红色身影一点一点消散一样。

他知道,他又要醒了,也又要失去这些记忆了。

但这一次,他没打算再去挽留。

因为在他的心底,他知道,自己已经不用再对着那个虚幻的、捉不到的红色身影一梦便是一晚了。那处曾经被人抹去的、空荡荡的地方,已经被一个真实的、就在身边的红色身影重新填满。

就是那个人,就是他每晚梦到的那个人,他终于找到了。

他只想快点清醒过来,脑中只有一个愿望。

……但愿清醒过来以后,他还能记得一定要暴揍那个傻子一顿!

…………

“……玉堂,玉堂!”展昭在马车上呼喊了白玉堂半天了,没见白玉堂有半点睁眼的意思。只能看见对方薄薄的眼皮下,眼珠正在轻轻转动着。

和包拯、公孙策汇合之后,展昭就把白玉堂抱回了马车上。现在,众人都挤在同一辆马车上,好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昏迷的白玉堂。

白玉堂双眼紧闭,俊美的脸上那些青黑色的血丝,因为不再运转内力,渐渐消下去了几分。

展昭心急地连声催问墨麒,活像多问几句大夫白玉堂就能醒似的:“道长,不是说喊喊就醒了吗?”

墨麒探过身来,看看白玉堂正在转动的眼珠:“他现在大概正在做梦,再喊喊就醒了。”

“好吧。”展昭转回头,继续盯着白玉堂,“玉堂,玉——哎呦!”

突然睁开眼睛的白玉堂,也不起身,伸拳就给展昭来了一下。

展昭捂着右眼又开始泪流不止:“怎么又捣我眼睛!”

白玉堂警惕地看着展昭,手猛地一撑坐直了身体,背靠马车壁。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几声嘶哑的啊声。

展昭心疼死了:“你别说话,道长说你的声带受损了,得治疗个小半年才能好……”他说到这里,才发现白玉堂看着他,全然陌生的眼神,“你、你不记得我了吗?”

展昭想起道长说过的,白玉堂可能无法恢复记忆的话,蔫了一下,不死心道:“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叫展昭,”他晃了晃手上的巨阙,“这是巨阙。昨天你还拿石头砸我的呀。”

白玉堂的眼神更加警惕了,神色中隐隐有了一丝暴躁。

他的眼睛因为影子人的药效被冲散,而恢复了正常的模样,但这脾气是脑部受伤造成的,就连他自己也抑制不住。

墨麒提醒展昭:“他的药被冲散了,被影子人唤醒以后的记忆也会消失。”

等于说,白玉堂现在的记忆,基本就是一片空白的。

展昭更心疼了,简直不能呼吸。可以说大名鼎鼎的南侠展熊飞展大侠,他一颗硬汉心(恐怕只有他自己这么觉得),此时都心疼地软成一滩水了:“没事,没事,你记不得了没关系,我记得就行。我叫展昭,你叫白玉堂,咱们都是包相的护卫呀。”展昭面不改色的撒了个小谎。

包拯、公孙策同时以震惊的目光看向展昭。

懒懒垂头靠坐着的宫九,也不由地仰起头,向展昭投去异样的眼神。

看你展昭浓眉大眼的,没想到也会撒这样的谎?

人家锦毛鼠白玉堂白少侠,向来洒脱不羁,无拘无束,什么时候做过包拯的护卫?

然而,再次丢失了一切记忆的白玉堂,曾经让他吃过暗亏的本能感觉,又一次卷土重来。

他看着面前一脸真挚的展昭:这个人,感觉很可靠。

这么想着,就觉得方才揍展昭那一拳,好像有点过分了。

展昭也不在意这一拳的事——好歹这一次没再给他捣出眼泪了——他立即就给好像放缓了神色的白玉堂,挨个介绍了一遍马车上的人,最后语重心长、言辞切切地总结道:“……虽然你都忘了,但护卫包大人的安危可是你的责任,你不能因为忘记了就不做了啊。”

什么都记不得的白玉堂,迟疑颔首:“……”

相信本能,总该……是对的吧?这个人应当不会骗我。

……虽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大对劲……

包拯眼观鼻,鼻观心,沉稳如山的坐着,只当做没有看见这一切的发生。展昭若是真能诳到失忆的白玉堂来给他做护卫,那对他来说,对白玉堂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包拯扭过头去,问墨麒:“道长,那些影子人全都死了吗?没留下一个活口?”

墨麒点头:“血肉都已经枯化成灰,没有再救的可能了。来的人都是死士,被我与九公子击晕之前,就已服毒自尽。是我大意……”

公孙策摇头:“怎可责怪道长?谁也没想到,他们竟能有如此剧毒之药。”

但凡不是血肉成灰,还留有一线生机,墨麒就能救下来。再不济,也能强行拖上个半月。可要是人都只剩下一堆白骨了,那便是华佗在世,那也束手无策。

公孙策沉默片刻,难解心头忧虑:“从玉门关到河西,影子人一直在搜集天下奇珍,而在此之前,他们就已有了几乎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用以控制那些被他们选中的人。今日一战,这些死士所用之毒又如此可怕……”

公孙策叹了口气:“也不知在我们未发现他们的存在之前,他们是否早就在暗地里做着这事,若是他们一直都在暗地里搜集天下奇珍,那他们这些年都找到了些什么?他们搜集这些,又究竟想做些什么?”

“河西的影子人已死,此中线索一断,下一次再想摸到他们的马脚,也不知是何时候了。”包拯亦是心情沉重:“不论他们想图谋什么,都定然会让如今安定的大宋面临一场不小的风波。”

马车一路疾驰,赶回府衙。

车在府衙门前停下。坐在最边上的墨麒,掀开车帘,正准备从马车上下来,恰好瞧见晃晃悠悠,散着步回来的耶律儒玉。

墨麒顺口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七皇子。可见到你等的人了?”

“今天没有。”耶律儒玉微微一笑,笃定道,“但很快,就会见到了。”

他手里抓着几株不知上哪儿摘来的蒲公英,轻轻一吹:“因为……风早就已经把我的声音传出去了。”

蒲公英甫一吹散,就被河西冬日的凛风一卷而空。

墨道长:“…………?”

他迷茫地看向漫天飞舞的蒲公英。

墨麒本就不是个爱附庸风雅的人。

就像他绝不会像宫九、耶律儒玉一样大冬天的拿折扇,也不会费尽心思给自己的爱马取一个哪怕稍微听得过去一点的名字,更不会身为一个大男人,没事干手里掬一把蒲公英,对着北风吹气。

他就听进去了一句:风已经把我的声音传出去了。

不懂什么叫做起范儿、什么叫做好为风雅的墨麒,瞬间陷入了这句话和蒲公英有何关系的迷茫之中,耶律儒玉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蒲公英向来只在四月到十月间开花,如今河西正在最冷的顶头二月里,又何来的蒲公英?耶律儒玉特地寻来此物,展示给自己看,究竟是想说什么?墨麒严谨地思考着。

雅正严肃如墨道长,是不会想到有人就是会无聊到为了平添风雅,而特地倒腾如何让六月里的花在二月开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