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邃的眼睛似乎要在她脸上凿出一个洞。

“煜年！”顾夫人这时也追出玄关，“你耿叔叔和耿阿姨没吃完饭，茗儿不能走。”

耿家是专程为纪茗而来，商量订婚的，女方不声不响地撤了，是顾家失礼数。

顾煜年睨了一眼客厅的落地窗，耿家夫妇和耿世清正观察庭院这一幕，莫名其妙的神色。

他又睨了一眼纪茗，她瑟缩着，麋鹿一般的眼神，无助，依恋。

不知道他是否抛下她，那样战战兢兢的期待。

顾煜年收回视线，移向顾夫人，“公司派纪茗去外地培训，耿家突然登门，她没请假。”

他泰然自若，顾夫人却沉不住气了，“茗儿嫁了耿家，不需要辛苦工作，何况有的是清闲的肥差，耿家人脉广，缺她一个岗位吗？”顾夫人招呼纪茗，“你马上进屋。”

“母亲的眼力好，识人最清，您见过耿世清了，认为他是良配吗。”顾煜年有条不紊，又云淡风轻。

偏偏化作一把刀，插在顾夫人的心窝。

“顾家不计较纪衡波的流言骂名，这些年对纪茗视如己出，做主她的婚事是应当的。如果对象是耿家的残疾，上流圈会怎样评价顾家，顾家的亲生女儿会嫁瘸子吗。”

顾夫人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消失。

她直勾勾盯着顾煜年，顾煜年也盯着她。

好半晌，顾夫人无动于衷，“你不是回公司开会吗？别耽误你的时间，司机送茗儿。”

是试探，亦是最后的让步。

纪茗必须在老宅多留半小时，招待好耿家，圆一圆尴尬的场面。

“你上车。”

纪茗望着他。

顾煜年握住车门扶手，手背青筋暴涨，起初只是一缕，两缕，在和顾夫人无声的对峙中，他指骨开始泛白，发青。

顾淮康夫妇是绝对的权威。

即使在权贵阶层，最活跃显赫的几大家族之中，也有极高的威望。

顾煜年有自己的规划，有自己的生活，可涉及顾家的利益，声誉，前途，他是服从的。

二十九年融入骨血的子弟观念。

不止他，享受了家族荣耀辉煌的二代，皆是如此。

“你今天不对劲。”顾夫人眼底风起云涌，“你和耿世清有仇，和耿家结过梁子？”

“没仇，也没结梁子。”顾煜年冷声冷气，“单纯觉得纪茗嫁耿世清，糟蹋了。”

“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人们打拼一辈子求之不得的，茗儿唾手可得，什么是糟蹋？”顾夫人呵斥纪茗，“你是上车，是进屋？”

她猛地一哆嗦。

车门弹开，顾煜年一言不发，臂肘线条紧紧地撑着衬衫，鼓胀出褶皱。

“上去。”

顾夫人不知是顾虑什么，还是思考什么，一时恍了神，顾煜年缓缓拉开车门，重复了一遍，“纪茗，上去。”

纪茗浑身无力，四肢是虚浮的，她匆匆上车，暗自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顾煜年也弯腰上车，熟悉强势的味道入侵，她心口刚落地的巨石，又悬了起来。

耿家也走出宅子。

“顾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车窗没关严，耿夫人满是疑惑，“茗儿是不是没瞧上我家世清？”

“怎会瞧不上？”顾夫人安抚，“世清在席间给茗儿夹菜，照顾体贴她，女人结婚图什么呢，不就是图男人知冷知热，有情有义的。”

耿夫人根本不相信，这状况摆明了是没搁心上，敷衍了事，“小姑娘都喜欢高大帅气的，世清长相不出众，可结婚过日子不是风花雪月，是衣食住行，没有经济实力再帅有什么用？像顾公子和叶公子财貌双全的，市里又有几个呢？茗儿太天真了。”

纪茗攥着安全带，感受到顾夫人探究愤怒的目光，头皮一阵阵冒寒气。

她这八年乖巧懂事，从没忤逆过顾淮康夫妇，包括那两次相亲，她不情不愿，也安安分分去见面了。

唯独这次。

耿世清先天残疾，加上顾煜年车里广播的新闻，放大了她的抵触。

才害得顾家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