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就是想确认。
温绪之察觉到身边这人的踌躇,道:“我初到鹿溪,令尊大约是想一尽地主之谊。”
这话十分通情达理,体贴得让墨沉霜脸红。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生硬地道:“生意人。”
“啊,有道理。”温绪之看着灯笼暖光,心里忽地动了下,道:“你不是。”
墨沉霜重复道:“我不是。”
然后他们都没有再说话,温绪之还是非常平静,路走得稳,没有再绊到脚,就也没有了墨沉霜伸手相扶的机会。然而少年知道自己心里的涌动,他看着温绪之的侧脸,沉默地将那句“你不是”琢磨了许多遍。
灯笼就要顺着道拐出鹿溪镇,那墨袍青衫和着铃铛声,月色烛光相融,看上去像幅丹青。跟着他们的人停下来,缩在墙下,看了那一对背影好久。
直到看不见。
春风到了夜间也是冷的,几下就吹透了许佑安的衣。他的指触过衣上的补丁,将自己又裹得紧了一点儿。
他转身往回走,身影小小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但他能听见自己肚子的叫声,中午那顿云腿桂花饭已经过去了很久,而且他并没有吃几口。
就记着给他上药盛饭的那双手,还有温缓拒绝时的那双眼。许佑安觉得自己的出路在那里,然而温绪之并没有携他出泥潭的意思。
但他不能怪任何人。
破屋就在眼前,不远处是商街,此时还灯火通明。然而这一街之隔,窗口处透出的灯火就像是要熄灭了般摇晃,就像里面住的人,命如草芥。
许佑安进屋去,屋内只点着一支烛。他过去关了窗,将皱破的窗纸扶着糊了糊。身后有人在呼哧呼哧地喘气,许佑安端着烛往床边靠,跪到躺着的人身边。
躺着的是个妇人,骨瘦如柴,喘一口气胸前就在起伏,她本面朝里躺着,感觉到动静就翻了回来。许佑安握住她的手,道:“娘。”
狰狞枯枝一般的手抚贴上许佑安的脸颊,许母费劲地道:“安儿回来啦。”
许佑安将脸贴过去,目光扫过一旁的破桌子。那桌子有一条腿支棱着,几乎是断的,但被他拿东西撑住了,没倒下去。许佑安看了看,问:“娘,午饭用了?”
许母点头,许佑安每日出门做工听学,但会给她留午饭。她咳嗽了一阵,拼命避着身不让许佑安靠近。
她得了肺痨,她不能挨着儿子。
“娘!”许佑安扒着手靠近,又被他娘挡开了,也不知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许佑安帮许母顺着气,许母看向他,浑浊的眼忽然睁大了,道:“怎受伤了?”
许佑安挪开蜡烛,道:“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