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失去意识,全无神采,尽管那一双眼分明是睁着的。他被人踹在胸口,滚下阶,泥尘和雪粒胡在脸上嘴里,就连睫上都是。
雪还在下,风疾哮过耳边,墨沉霜蜷起身,挨着打也不吭声。几个人一起骂他,叫他“畜生”,说他和墨揖山一般德性,咒他的前路,嘲讽他的苦他的难。
墨沉霜听着这些,视线逐渐有些模糊。
牢狱中的黑暗又回到眼前,他指尖扒着雪,冷得令人发颤。
“小畜生!也不看看这是哪儿!”那讹了他银佩的狱卒抬脚蹬在他胸口,吐了口唾沫道:“和我斗,找死!”
墨沉霜的两只手臂分别被两个狱卒抓着,他动不了,起身也不行,被压着往下跪,膝盖处的骨像是要破碎似的疼。
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挨打,从他那一日彻底和狱卒撕破脸开始,如此的打骂就是寻常。墨揖山和秋榆都在哭泣,大概是在为他求饶,那些声音他听不见,耳边嗡声响作一片,眼前都是猩红色。
他嘴角早就破了,血顺着流到脖子里。狱卒推搡过来,他向前栽倒,半张脸埋在干草堆中,被割破了,划动间产生痛痒。他没有动,不挣扎也不反抗,那些都是没用的,墨予霖还病着,他得想出路。
尽管他知道,四处只余黑暗而已。
将暗的天色从铁窗进来,狱卒们打累了也打烦了,撤出牢房,墨沉霜就挪动着身爬了起来。他是练武的,扛着揍无所谓,他拖着伤爬动,那角落里躺着墨予霖,小家伙早就没声响了。
墨沉霜将墨予霖抱怀里,靠墙时后背上的青紫痛得要人命。他咬着牙满嘴血腥,颤着手试了弟弟的鼻息,确认人还在。夜沉下去,他的伤突突地疼。怀里的墨予霖胸口有起伏,他疲倦地点头,最终没抵挡得过眼皮黏合。
他觉得不过是几瞬的功夫,谁知睁眼时先被日光晃得头晕。他习惯性地颠了下手臂,摸了摸墨予霖的脸,那小脸儿上的肉都少了下去,温度还是烫手的。
墨沉霜低头,看着墨予霖皱眉挣了下身,脖子上挂的小铃铛终于出了点声音。这几日墨予霖一直烧着,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所以那怕是不舒服的扭动也能让墨沉霜很惊喜。墨沉霜叫着他弟弟,希望能得到睁眼和回应。
但墨予霖的眼紧闭,忽然急促地喘了几瞬,喉间的声中带着杂音,像是从胸腔的位置发出来的。墨沉霜垂了手过去,但先前还能攥他手指的小孩儿毫无反应,脸上的红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只剩灰白发青的病败。
那喘声骤止,墨予霖安静地像是睡着。
墨沉霜探了指尖,没有感受到呼吸。
他红了眼眶,呆滞地跪坐着,怀中软糯的一团,那副很小的身体还带着生命未曾离去前的温度。墨沉霜不敢低头,蓦然想起墨予霖冲着他和温绪之张着小肉手要抱的场景。那时他们坐在温先生院里的合欢树下,温先生笑弯了眉眼,被墨予霖扑得往后倒身,正被他拦腰扶住了。温绪之的发被墨予霖抓在手里玩,小家伙咿呀地叫着哥哥,趴在温绪之肩头冲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