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先师今年二十有六。
自幼在京城长大,算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
但按照老母亲所说,他是家中幼子,曾有两位兄长,三位叔父两位堂姐。
都是虎贲军。
都死了。
邵氏一家存他一男丁,而之所以能存下来,是因为当年他尚未出生,还差点害娘亲死在进京路上。
信吗?
邵先师没理由不信,更没理由怀疑。
但他也问了娘,当年那么难,为什么要怀着他到长安来?
按理说亲人全死在了战场上,娘最不想待的应该就是长安,哪怕进山做野人也绝不会想来长安。
邵先师记得很清楚。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才十四岁,老娘却已经过了花甲。
当时老娘是望着天,说天在长安。
那时他已然学有所成,通背四书五经,精通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可还是不能理解老娘的意思。
后来慢慢听说,便也知晓了韩家仍在。
隋还没有亡。
虽说等他开始了解的时候,韩家已经树倒猢狲散,无数的隋朝臣民走的走散的散逃的逃,诺大的‘隋朝’就剩一个六七岁大的韩昭。
可他还是悟了。
明白老娘所说的天,就是韩家。
于是。
邵先师按时间推算。
南北大战时,爹和几位叔父可能参与其中,几位兄长却是不能。
所以老娘忍痛撒谎了。
在他小时候的某一段时间里,兄长堂姐们应该是尚在人世的,却从未归来,而今恐怕也无法再归来。
他们,皆是死于不为人知的暗战。
而这,或许就是导致韩昭众叛亲离的根本。
也是这么多年来,朝中待韩昭始终意见不一的原因。
后来韩昭长大了。
声名日臭,宛若自甘堕落。
邵先师一路走一路看,虽不予评价却也掐灭了诸多念想,转而专心伺候年过古稀的老母亲。
直至秦九川炸灯行刺。
有如冥冥注定般,把不良人给炸了进去,也把他邵先师给炸出来了,偏其中还捎带着疑似牵扯到韩昭的证据。
给邵先师逗笑了。
因为这证据竟只是温柚的令牌,以及巧在荷园附近失踪的影卫。
这算什么证据?
但职责所在,他还是去打听了温柚的事情,知晓了温少华的事情,理清了源头,再结合如今正在蹲牢的刘兆明以及已经身死的九幽堂堂主。
如此种种下来,还真就让他猜到了全过程,并且凭空锁定了韩昭。
很简单。
一切,反过来想。
便能得出结论:一切,皆为韩昭设计。
而今,他不良司介入缉捕秦九川,这位韩公子也立马就设计到他头上来,间接坐实了他的猜想。
然而这种猜想,朝中许多人都有。
像老国师就早早料定韩家有鬼,应该说韩家从多少年前就始终都有鬼,只是很多年没有犯过事也没留下过证据。
他邵先师也是一样,而今就算确定韩昭暗藏大能,他其实也无法拿出证据,更无法凭空做出任何应对。
否则的话…
可以假设老母亲会有危险。
所以他必须遵从,暂时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那么,这封暴露秦九川行踪的信,意义在哪里呢?
这位韩昭皇子。
希望他邵先师做什么?
“儿啊,回来啦~”
正当凝思时,老娘悠悠醒来,颤抖的声线如她老迈的身躯,已是到了‘为难人,疼人心’的时候。
“今日不办差啊?”
“嗯,今日歇了。”邵先师随手将信纸揉碎,一边继续为老娘摇着摇椅,一边倒水喂水伺候着:“这些礼物是谁人送来的?阿平到哪里去了?”
“让他买糕点去了…”老娘左右看了下,看不到想看的人,这方遗憾着朝这堆礼物摆了摆手:“都拿去烧了吧。”
邵先师眉头一挑手一顿:“为何?”
老娘叹息说:“都是左相送来的物件,他的东西,不屑要,你也不许要。倒是…送礼来的小妮,不错,乖巧,和平儿一样,年轻,可爱,喔对还披着甲,看上去真像你堂姐呀~”
邵先师略一思量,莞尔一笑。
堂姐,曾是韩家的人。
老娘所言相像,像的不是人,而是甲。
也就是说,而今韩家的甲,仍能让老母觉得亲近。
何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