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不光自家爷会恨铁不成钢,就是爷跟爷的多年同袍情谊,帮着管教你家孙也是合情合理。
宇文翰自知无功即是有罪,老实得要死,立马埋头上前,拱手听令:“听凭将军调遣!”
甘比果然将宇文翰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眉宇间的神色愈发的冷峻,明显就是看不顺眼,却不是针对人。
所以他也没有在人前多训斥,转而盯住同样老实上前来的黄校尉说道:“听说你儿悠然,日前在麟元殿守了一夜?”
黄校尉惶恐,忙朝着这位旧日主将讪笑道:“让老将军见笑了,小儿实是代末将领罚去了,不是守,是罚站。”
甘比统兵多年,旗下培养出来的兵将无数,记住的却不多。
眼前这位黄校尉算是其中之一。
不为别的,人机灵,而且尽忠职守。
进宫领罚这种事,换做别的臣子恐怕自己屁颠屁颠的就去了,负荆请罪也好,献殷勤也罢,哪有让儿子代劳的?
但这黄校尉就敢这么做。
毕竟军职在身,守卫启夏门大过万事,包括面圣。
光凭这一点,甘比看他的眼神就比看宇文翰柔和许多,但今夜并非许久,故而语气依然生冷:“站也好守也罢,站得住麟元殿守得住天子,来自便也能镇得住这启夏门,你老黄,后继有人了。”
黄校尉眉头一挑,一喜,又一愁。
老将军一席话,无异于给儿子谋定了后路,而且是子承父业顺得不能再顺。
这本该是天大的好事情。
可是儿子他打小就不乐意披甲啊!
不然早就在营里磨炼了,哪能成天在街上闲逛呢?
哪能被抓来门洞里撞头呢?
总之,黄校尉本着‘为儿活为儿死’的父爱顺势而上,硬着头皮问道:“老将军谬赞了。只是不知…老将军今夜连着小儿也唤来,所谓何事?这天色不早,小儿体弱,要不先让他回?”
“体弱?”甘比秒变狐疑神色,深深的看了眼黄校尉:“你这当爹的,莫不是不知自家儿子的本事?”
黄校尉懵了两三秒,求助似的看了眼宇文翰。
宇文翰马上转头看星星看月亮。
甘比见状便愈发狐疑,因为他也是今夜才知晓的,而黄校尉的茫然也叫他更加好奇:“城中上百号帮会,七成之数尊你儿为师爷,你真不知?”
“什么?!”黄校尉惊起浑身鸡皮疙瘩,顺势便怒斥一声‘这个不务正业的狗东西’扭头下楼去收拾儿子。
没有人挽留。
他便加快脚步,歘的一下窜进门洞。
刚好,这时正在撞头的黄悠然忽然停住,抢在他前头先抬起手来打断,然后以极慢的速度扭过一张无比严肃,但是脑门红得发紫略显滑稽的面庞。
郑重其事的道了一声:“来了!爹你快跑,莫蹚这浑水。”
不解其意的黄校尉仍心疼的摸上儿子的额头,不料后方突然刮来一阵阴寒的风,生生从他脚底下渗进甲衣沿着脊背一路往上直接涌上头。
他猛地一下回眸望去,却见远方街上拐进来一方人,为首者正是枭甲鬼面!
与此同时,早已乔装戴面埋伏于两侧的三十六地煞猛然杀出,却还没落地就被悠悠响起的笛音化作气刃,当场斩得喷血倒飞。
仅有七八名老手成功落地,刀劈鬼面,怒啸连音。
然而想象中的激战并未出现,屋顶上的邵先师刚坐起身来想瞄一眼战况,却见自家老兄弟接连倒飞,败得何止一个惨字。
于是他默默的再躺下,心道经年望风也听雨,今儿月色是真的美。
同时门洞里的黄悠然急得反手就给自家老爹一巴掌,忙催道:“这群妖魔鬼怪神仙来了都拦不住!还发什么楞快上楼躲!”
黄校尉本能反应就是一拳反击,但在打碎儿子下巴的前一秒及时收住,转而沉声说道:“随我上楼,你留在这作甚?”
黄悠然眼一瞪:“你以为我想?这是天子的启夏门,也是咱黄家的启夏门,你不能上我不得上去挨一刀?”
“快走快走,我就是被打死你也别下来,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是你儿子。”
黄悠然边说边将老爹推出门洞,顺势张望着越来越近的无面,突然往边上大喝一声:“兄弟们来啊,上酒!!”
黄校尉刚踏上石阶,回头一看,眼睛都直了。
宵禁时刻,城门下两侧楼房里翻出来几十位帮会人士,极其迅速的在门洞前方摆开了一桌桌酒水。
然后自家儿子一弹长摆,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昂首挺胸的居中而去,迎向前方无面拱手道:“诸位无面义士,且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