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还对影卫避之不及,现在却巴不得借刀杀人。
赵福康的用意,可见一斑。
直觉告诉朝小路,这赵大耳脚踩圣旨乃是发自内心的,长安妖帝要肃清影卫也多半是真的。
圣旨不能不遵。
著雍又没那么好杀。
索性就将他朝小路放出来当枪使。
说什么借上章的刀来杀著雍,实际就是想抽身事外,光这一点朝小路不想让赵福康称心如意。
于是一方面答应出手,一方面窥探赵氏战力。
先前因大意轻敌而未曾放在心上,这会放出来后,朝小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着谁亲近赵福康都往心里记,包括离开囚房后所经过的这条巷。
如朝小路所想,他确实是被赵福康囚禁在坊间。
而且这位置相当微妙,不在金玉楼也不在赵府附近,而是在洪家大院的后头。
“带我来这作甚?”
“将军不觉着,这洪府太安静了吗?”
走近洪家后门,赵福康徘徊不前,如胖老贼般左右探听。
朝小路想了想:“你是指,自家老爷死了好几天,这府里仍旧没点动静?何不进去看一看?”
赵福康顿时苦笑不得:“这我哪敢进?自打将军来了之后,咱是连自家大门都没迈过去…”
呵,真不知是胆小还是谨慎。
朝小路斜了他一眼:“怎么,要我进去一探?”
赵福康眸光微闪,似有意动,但转头便自顾自的揣测起来:“上回项镖头来与我说,洪管家准备找上章报仇,按理说洪家老爷是死在将军手中,洪家复仇的对象应该是将军才对。”
“但是他们却盯上了上章,哪来的熊心豹子胆敢招惹上章?”
“何况,老爷没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就上回那个卢三德,将军还记得否?”
朝小路懒得答应。
赵福康见状便自答道:“卢三德这个人是有才,因为脾气古怪了些,愿意与他结交的也大都是些正派人士,但越是正派的人这路子走着不就越窄了嘛?他的朋友里头,可没人有能耐查得上章踪迹,更看不到将军杀人。”
“也就是说,卢三德亲近洪家并非偶然,此人身后有鬼,这只鬼堪与上章比肩,而放眼临安周边,无人有此势力。”
赵福康忽然勾起嘴角,幽幽笑说:“只有著雍,著雍,就藏在这洪府之中。”
这……朝小路一时无言。
只因赵福康这一番推敲下来,竟也说得通。
但是呢,也有另外的可能。
知道他杀掉洪家老爷的,严格来讲只有上章,或许这洪府是上章搞的鬼呢?
有这个可能吗……朝小路不太确定。
刚好赵福康的眼神在边上无声的怂恿,他这便嫌弃着说道:“想让我去查就直说,烦透了你这死胖子的狗心思。”
赵福康也不恼,相反还乐呵呵的贴近几分,坏笑道:“将军不也惦记着洪家小姐嘛?这回进了府,顺路一亲芳泽,岂不美哉?”
朝小路冷哼一声,想的却是埋在体内的枯死毒。
就赵福康的态度来看,这毒恐怕不好解,否则也不会放任他恢复自由身,但这毒为期一天才发作,这一天时间里似乎也足够做许多事情了。
似乎没有拒绝的必要。
朝小路拔腿就走,临翻墙之前才回头浅问一句:“你这是老早就盯着洪家了?”
赵福康笑而不语,拱手相送。
……
洪家,临安上商之首。
深宅大府有四进,护院过百数,门客众多。
前阵子为协助上章暗杀洪家老爷,朝小路便已经来过一回,彼时为了潜入这座宅子,他还煞费心机的使了些力气。
如今故地重游,却是直接了许多。
朝小路直接翻墙入院,落地便见后院空旷寂静,虽有鸟语花香流水亭台,雅致中却也透着一种莫名的箫杀。
“胆敢挑战上章…”
“想来这洪家已经请来不少高手。”
相比起初次,这一次朝小路分明感觉到府里多了许多隐晦的气息。
就像赵福康说的一样,真有可能是影卫潜藏于此。
不过究竟是著雍还是上章,还得看过才知。
不及多想,朝小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快速移动,很快便饶过洪府护院摸进内院。
这内院是洪家老爷的卧房。
哪怕老爷不在了,院里头仍旧歇着不少婢女。
护院却是不见几个,都在上回护送着洪家老爷出逃,同死在朝小路手中。
“老爷久出未归,贴身的护院也不在,就没人起疑心?”
朝小路趴在屋顶上左右扫描,却见府中各处皆无异样。
没有异样,则最是诡异。
这时,拱门外渐行来一方倩影。
为首的女子大约十八九岁,窈窕婀娜,五官精致,形象奇佳。
不过神貌间似有疲惫,哪怕她在人前硬撑着,朝小路依旧看出来她只在强颜欢笑。
“小姐,老爷真没回来呢~”
“卢公子不也说了嘛,老爷是去谈生意去了~”
任凭婢女劝说,洪云梦自顾自的走进内院,直奔父亲的书房。
见得大小姐到来,院中婢女慌忙起身,大都目光躲闪,却还是有较为年长的跟着洪云梦进屋。
很快,屋里便传出了她们的对话。
“什么生意要谈上个把月?去了何处,哪家的生意?”
洪云梦的声音很轻,轻得生冷。
不愧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小姐…朝小路丝毫没有身为洪家仇人的自觉,甚至直接在屋顶上躺平,侧耳倾听。
婢女说道:“这…卢公子是这么说的,据说是去的青州~”
“胡说,青州的生意历来都是我在打理,父亲若是去青州,我怎会不知!”
“大小姐息怒,奴婢是真的不知~”
“父亲什么时候走的?”
“月前…”
“是二十三天前!!”
突然邦的一声,疑似洪云梦拍了下桌子。
顶上的朝小路眉头一挑,暗道这女人还挺暴脾气。
不过,也对。
这才是丢了父亲的真实反应。
这位大小姐,果真是被蒙在鼓里了。
“自打平王于冲云败亡,父亲大人便整日惶惶不安,你们不说我也知道,爹爹必然是沾上祸事了。”
“此前你们说他去谈生意,我信。但现在算怎么回事,卢三德何时曾与爹爹亲近,他凭什么来传爹爹的话!”
“还有洪管家,一问三不知,你们不知,他也不知,莫非我父亲在你等眼中竟是死人不成!”
扑通好几声,不光书房里的,就连院子里的一干婢女都匆忙跪地。
然后房间里就传出了这样的话:“大小姐,奴婢,奴婢是真不知老爷去了何处,那天,那天晚上…老爷走得匆忙,确实是说要去谈生意,但也没说去哪里,只交代说照顾好小姐~”
然后静了片刻。
婢女们相继从书房退出,一直退到拱门外。
整个内院安静了下来,然后朝小路便听见书房中传来微弱的啜泣。
洪云梦这一哭,没能勾起朝小路的同情。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洪家勾连平王所犯下的乃是谋逆大罪,没有株连九族也只是暂时。往直白了说,洪家上下几百号人,早都是半只脚踩在鬼门关里的活死人。
不过呢,朝小路忽然觉得洪云梦还挺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