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将军，这位是…”

“喔，这位是内人王氏。”

“原来是王夫人，我叫康宁，叫我赵姬就好…”

得益于韩昭的打趣，在吃面的过程中，赵姬逐渐恢复冷静。

看着眼前俩人眉来眼去的交流，她渐渐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想了想并未马上戳穿。

吃过面，三人沿街走了一段，随即转入巷中，走进一座小宅邸。

宅中瞧不见有其他人，可在进门的霎那，赵姬还是有种被盯住的错觉。她不曾习武，但她这幅容貌从小就招人觊觎，早也养成了奇特的第六感。

但她还是没有揭穿。

因为韩昭要杀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而局面越是这般微妙，她活命的机会就越大。

并且保住贞洁的可能性也更高。

果然，被安排进客房后，赵姬等了许久也等不到后续。

直到夜幕降临，院中忽然变得嘈杂起来，赵姬推窗眺望，才见夜空中接连升起璀璨烟火，院外大街上传来的欢歌载舞，和寂静的小院形成鲜明对比。

某种油然而生的孤寂感，顷刻填满赵姬的内心。

以前在赵氏王府，她也总是这般独坐空房，想的只是逢年过节应尽的礼数和本分，不敢奢想半点风花雪月。

想到过往的心酸，赵姬更觉寒夜难耐，于是主动催问：“请问韩昭公子，何时见我？”

门外，戴着面具的祁烛也在看烟火，闻言却没有回答。

赵姬怕极了祁烛身上的枭甲，也认出了那张诡谲渗人的面具就是传说中的无面鬼面，确实是韩昭的人不错。

准确的说，无面所在，只在韩昭身边。

那自称朝小路的英俊公子，十有八九就是韩昭本人。

这个念头在赵姬脑海中萦绕了整日，却迟迟见不到韩昭的后续动静，这让她久等心慌，又念及岌岌可危的刘氏秦氏两位王妃，她一咬牙推门走出，尝试着往院外打探。

谁知，鬼面并未阻拦，只跟在身后护卫。

赵姬害怕了一阵后渐渐安心，步伐也更快了些。

她走出小院走上廊道，沿着灯火通明的正堂直直走去，很快就听到堂内传来谁的对话。

“确定是那袁江所为？”

“是，无面抓了几个杀手，严刑逼供后全都招了，他们都是袁家军中好手，抽调出来代替步云游骑，现任袁江亲卫。”

“他为什么要杀那些王妃？”

“唔，首重自然是夺权。除去上江一战败逃兵将，如今长崎营内仍有八王兵马近十万数，除此外…见色起意，杀人泄愤都是有可能的。”

“怎么说？”

“赵姬你也看到了，天生丽质气质大方，正是天下男子梦寐以求的尤物，便是我见了她也不禁心生怜惜，也是可怜的女人。而越是惹人怜的女子，则越勾人征服欲，除了她，秦氏王妃也是出身于有名的美人世家，刘氏王妃虽老，却有一对双胞胎女儿正值豆蔻…”

听到有人将她们三位王妃说尽说全，停在门外偷听的赵姬顿时脊背发寒，一股凉凉的气息沿着脊骨直上脑海直下脚掌，很快就冻得她双腿失去知觉，险些站不稳。

王爷已死，徒留数万兵马。

作为久居深闺的王妃，赵姬根本不知道怎么运用这些兵马，更不懂得如何求全活命，所以事发的时候，她和秦氏王妃一样马上就找到刘氏，阴差阳错的躲过一劫。

但是后续要怎么活？

手中握有亡夫留下的兵权，反而成了要命的关键，而且这还不是死了就能解决的事情，自己这一身皮肉……

赵姬低下头怔怔的看着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美貌感到厌恶，甚至犯恶心。

就在这时，厅内再次传来男子的斥骂：“袁江这个畜生，杀人不过头点地，时局所迫该杀得杀，痛快点不就是了，为何还要为难诸王女眷！”

紧接着一声女叹幽幽接续：“可不是谁都像你，见了美人就变得傻乎乎的，白天那叫什么事呀？嗯？自称朝小路？哄骗赵姬很好玩吗？”

赵姬微微挑眉，立马就侧起耳朵倾听。

边上的祁烛瞄了她一眼，随即无声无息的离去。

这时，屋里的韩昭也叹了一声：“又不是只有你心疼，瞧着她杵在街头掉眼泪，我也心疼得紧，可转念一想，她为什么哭啊？终归是为了亡夫，面对我这个仇人她该如何是好？总要给她留点颜面，到底是王妃…”

韩昭的话还没说完，赵姬已然愣住，原本蓄满泪花的一双美眸渐渐闪烁，泪珠子也没再掉下来。

相反，她感觉窒息。

她万万想不到，韩昭会如此为她着想。

她万万想不到，韩昭竟是这般体贴的男子。

过往传闻中的荒淫皇子，他为什么会有这般细腻的心思？他为什么要有这般的温柔？明明是杀夫仇人，为什么他反而最善的那一个？

忽然，赵姬浑身轻了下来。

她想起来说，十三路王公聚兵于沧州，明面上是听从朝廷旨意消灭隋朝余孽，实际上是趁机起事，意图谋夺天下江山。

这个事实摆在眼前，诸王之死就不是冤枉。

不论是阻挡韩昭，还是逐鹿中原，胜者为王败者寇的道理，早已是赤裸裸血淋淋的代价。

韩昭设计杀她赵氏王君，实际并无过错。

想清这一点后，赵姬抬手掩面，沉静了良久，再放下手的时候脸上已恢复淡然，眼神中也多了些坚定。

她忽然推开大门，正面迎见堂内的英俊公子。

不知何时，王秀娘已经不在，韩昭独坐在大位上，有些诧异的看着来人，两三秒后才渐渐将表情收回：“赵夫人，请进。”

“吴心，奉茶。”

赵姬微微抬头挺胸，拿出王妃应有的姿态款款入内，她不再惧怕韩昭审视的目光，反而好奇韩昭紧皱的眉头，这让她心中异常的平静安宁，甚至笃定韩昭绝对不会为难她。

“该唤你朝将军，还是昭公子？”

“随你喜欢，想骂我两句畜生也行，我不在乎。”

韩昭尚未准备就寝，衣裳未褪，不过王秀娘花活多，坐在客厅里也将他足靴多了去，逼着他泡脚。

赵姬瞧着这只泡脚桶里的寒梅花瓣，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吴心上茶来，她道了声谢，抿了口茶，温热的茶水沿着喉咙落入腹中，一股暖意终于消除冬夜的寒。

些许舒适感遍体全身，她微微合上眼，却指了指泡脚桶：“我可以吗？”

韩昭不假思索的答应：“当然。”

他打了个响指，招来吴心吩咐同等待遇给王妃沐足。

不料，赵姬一边挽起大袖，一边款款起身，她不顾韩昭惊疑的目光，径直走到韩昭跟前蹲下，然后将双手伸进泡脚桶中，轻轻抚住韩昭的脚。

几乎同时，婢女装扮的吴心从袖子里拔出刀来，架住赵姬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