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战斗再次打响，韩昭的意识逐渐归来。

就像不小心捅了马蜂窝后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他醒来后仍然惊魂未定，直到洛水三千浸透身躯温暖伤势，他才瞧见近在眼前的王瑜妃。

“姑爹…”

“嘘，莫慌。”

数日不见，王瑜妃依旧是裹着圆袍戴着面纱，不过不像初见时那般娴静，此时的她衣发飘舞，两色元力竟是水火并济，使得她的洛水三千比王家人更有一种奇妙的暖意。

而感受着她的元力，韩昭很快便定住心神，转而瞧向战场。

在各位江湖前辈为联合围攻之下，南岳老二的身姿愈发癫狂。

只见无数道纹大开大合，随他拳脚随他心意，在短时间内竟也抗住了四面八方的猛攻，不过裘老怪和剑仙杨师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压着他将战场推远。

眼看着危机暂时解除，韩昭余光一扫瞅见远方奔来的铁马：“先撤回城里，老薛老秦……”

转过头，秦九川和薛松都已经昏迷不醒。

陈高的下场更是凄凉，摇风兄弟是从地里把他拔出来的。

瞧其耷拉着的手脚，听到摇风兄弟说他还有气，韩昭松口气的同时也倍感惊悚。

就差一点点。

差点他就交代了。

顾不上多想，韩昭连忙握住王瑜妃递过来的手，顺着她的势翻起身来，转眼便骑到她的后背上：“以防万一，绕着走，彩琉璃先行一步，通知城里的兄弟要小心。”

不待韩昭说完，王瑜妃已经掠起身法。

在他们动身的同时，联军铁马已经赶到附近，他们的呵斥声喊杀声无比凶急，同来的还有森寒的弩箭。

韩昭趴在王瑜妃背上回头，偶见几只弩箭撕破夜空呼啸而来，刚想腾出手抵挡，视界却忽然旋转。

王瑜妃转身一掌‘撼地’炸起飞沙走石卷走弩箭，同时借反冲之力向后腾飞，续上纯阳轻功‘纵云梯’，一步登天两步行空，三步而已便一头扎进幽夜平原。

转眼，周遭喧嚣渐退，只剩风声在耳边呼啸。

深秋初冬风似刀，挂在脸上灌进口鼻如有撕裂之痛，领韩昭不禁瑟瑟发抖，本能的讲王瑜妃搂得更紧。

于是专属于姑爹的体香持续冲进他的鼻子，让他在劫后余生的冷寒中渐渐平息，迎来潮水般的困倦。

“劳烦你了，姑爹…”

最后，韩昭留下一语，陷入沉睡。

方才入睡而已，他便开始了连续的梦境。

起初是恶战复原，他在梦中再次梦见南岳老二老三，同样是被这两个老怪打得狗血淋头，但不同的是他怎么挨打都死不掉，于是连续被虐，简直噩梦。

被虐到精神崩溃后突然坠入深渊，本以为一辈子就要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了，不料黑暗中突然亮起一丝曙光，一双洁白而修长的手从光中伸来，轻轻的将他用入怀中。

随后便是那熟悉又陌生的声线：“最后一刀，打得不错。李殇情要你拼死劈笑柯一刀，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吗？”

听着前边一句，韩昭的意识尚且浑浊，但后边一句说到李殇情和笑柯以及属于他本人的往事，他忽然凛过神来：“蛮王？”

“嗯哼。”对方并无太多回应，只是拥着他轻轻的抚慰。

韩昭的心绪立即安宁下来，转而靠进她温暖的胸怀，长长的呼了口气：“给您添麻烦了…”

又见蛮王慕容仙，虽只是方佩中的一缕残魂，但再见面已有故友重逢的真实感觉，还有点亦师亦友的依赖。

蛮王说得很精准。

韩昭想起了他在白龙岛上劈向笑柯的那一刀，也联想到刚才劈住南岳老二的那一刀，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两刀，其实是一样的。

都是为了活命的全力一刀。

都是以卵击石的一刀。

也正是这不可战胜的一刀，教他活了性命。

李殇情虽已远去，却将杀生道传给了他，时隔许久之后，又救了他的性命……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你也不赖。”仿佛是看穿了韩昭的心想，蛮王慕容一边抚摸着韩昭的脑瓜，一边在他耳边轻说道：“高手从来不是一蹴而就，万年修为亦从点滴积累。”

“有的人空活千百年，学无所成。”

“有的人命运多舛历经万难，苦是苦了些，却可练就无敌心境，唯有心境无敌，修为才能永无上限……”

渐渐地，蛮王的声音远飘，梦境一再转换，最后来到一方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

桃源中有一方竹屋，韩昭不知在此待了多久，只觉身心放松精神疗愈，同时也记着蛮王的点拨，有意的使自己心境平和。

何为无敌心境？

这个话仙人说得出口，凡人却不好领会。

即便韩昭两世为人拥有更宽广的眼界，最终也只能粗浅的将其归结为‘头铁不怕死的冲劲’，但显然光是这样并不够。

不怕死的人多了。

却不是谁都能成为高手。

于是韩昭在梦境中每日独坐望天，思前想后，反复求证，直到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才退一步想说字面上的意思：“无敌心境便是无敌心境，只要心中无敌，自然所向披靡……”

就在韩昭梦中自语的时候，现实中的他忽然炸开气旋，无色无味的元力瞬间暴走，顷刻将他身下床铺震得龟裂粉碎，随后雷光道纹持续闪烁，持续绽放出越来越强的威压。

边上，王瑜妃捧着药汤进屋来，被吓了一跳。

但不等她回过神来，屋里的动静戛然而止，就好像被突然掐灭的火光，使周遭归于幽暗死寂。

太初第四境，寂灭。

韩昭缓缓睁开眼，一双本就深邃的瞳孔好似变得更加悠远，轻易便能看出他心境上的稳定变化，而正是心境上的飞跃，使他在醒来的瞬间就意识到自己的状况。

生不见意，死不见尸。

历经千般险阻再回首，无它，唯以破而后立，再迎新生。

韩昭轻易便参透了第四境的真谛，于是气息一再沉凝，仿佛在突破之际就已经功力飞涨，直接看傻了门前的王瑜妃。

良久后，韩昭坐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

王瑜妃也回过神，有些恍惚的叹了叹气：“乐儿说起你的时候我还不信，如今却是不得不服气了。短短一年，你竟连破四境，离京前的二十年，你究竟积攒了多少修为？”

她这话问得直白，韩昭却难以作答。

事实上是顾不上回答。

他抬眼四顾，只见自己处在一间小平房里，屋内除了桌椅衣柜便只有他身下这张单人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