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川义元战死,今川氏继承者今川氏真昏庸无能,导致君臣离心背德,治下骏河内忧外患。
对于第四次川中岛合战中元气大伤的武田家而言,骏河今川家就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
虽然骏河国只有区区十五万石石高,但港湾丰富,海产丰饶,而且如果能夺取富士郡,依仗富士山的高山险峻,形成了一道天然的保护屏障,相模国的北条家就不容易趁着武田家上洛之际偷袭。
这样一来,武田家再无后顾之忧。
可是,武田信玄的这个决定,又把三国会盟的几个孩子置于何地?
武田义信独自坐在玄关走廊边沿,任由夜晚寒风瑟瑟,他独自喝着闷酒,脑袋里时时刻刻都在回荡着妻子的言语。
你今天敢攻打今川家,妾身明天就死在你面前!
他回想起岭松院那副决绝的表情,甚至下一刻都已经做好了自尽的准备。
武田义信眼底闪烁着泪花,心中万般委屈一时间却无从倾诉,声音抽噎且颤抖地低声喃喃道:
“父亲大人,您真的要把你的孩子往死里逼吗?”
武田信玄主动撕毁盟约,信玄的长女黄梅院,乃是北条氏政的妻子,北条家一定会迁怒于她。
义信、黄梅院,武田信玄的两个孩子都会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这未免、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以前,您对我们的疼爱难道是装模作样的吗?”
一口烈酒刺痛着武田义信的咽喉,而他的父亲更是伤了他的心。
这时,一道沧桑厚重的声音在义信的耳畔响了起来。
“义信,武田家是时候该做出改变了。”
声音很沙哑,但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武田义信抬起头,宝刀未老的饭富虎昌静静地站在庭院里。
“师父……”
武田义信泪眼朦胧,让一向沉稳的饭富虎昌也忍不住鼻子一酸。
“唉~”
饭富虎昌重重地叹了口气,“真是老喽,看不得这些妻离子散的场面。”
武田义信沉默无言,无声地抽噎。
片刻之后,饭富虎昌收敛心绪,俯在义信耳边轻声道:
“馆主大人因为川中岛合战,大家死的死、残的残,武田家元气大伤,山本勘助大人更是英勇就义,现在的馆主大人已经没有当年那高傲的心气了……”
他转过头,望向踯躅崎馆的天守阁,似乎君臣二人隔空对望那般,沉声道:
“‘甲斐之虎’并非病猫,武田家能够走到今天就是要靠着一股无可匹敌的锋锐气势……”
说到这时,饭富虎昌再度转过身,竟是突然朝着义信跪伏下来,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之礼。
“师父,您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武田义信被吓了一跳,这世上哪有师父跪徒弟的道理。
“臣饭富虎昌,请武田义信大人继承武田家家督之位,带领武田家再创辉煌!”
饭富虎昌坚定的话语令义信的身形猛地止住,愣愣地看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将。
“您在说什么?父亲大人还没……”
“已经等不及了!”
“可是……”
“家主大人!三国会盟不能破坏!”
当饭富虎昌说出这句“家主大人”后,武田义信忽然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仿佛正在一点一点地燃烧起来。
又是一阵沉默,旋即,武田义信忽然坐了下来,坦然接受饭富虎昌的行礼。
“父亲大人已经不适合家督,我义信只能罢黜旧主,继承武田家督!虎昌,就拜托你了!”
饭富虎昌闻言如释重负,再度行礼道:
“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两人彼此对视,以心声共同说道:
“都是为了武田家!”
……
与此同时。
踯躅崎馆,武田信玄独自站在天守阁的展台上,俯视着这片他热爱的土地。
作为家主,他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武田家要谋求发展,如果再像以前那样勇往无前,身边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故人倒下。他的梦想就是征服世界,但也希望功成身退之时,大家还能与他在阳光下畅谈往事。
但是,武田信玄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也会有七情六欲。
他何尝不知,撕毁盟约将会给自己的孩子们带来悲惨的遭遇。这一点,嫡子义信,未来的接班人,甚至在自己宣布决定的那一刻毫不犹豫地公然反对。
对家主决定的反对,这种情况在武田家极为罕见,记得上一次,还是在武田信玄之父,信虎另立继承人的时候,最终导致武田信玄下克上。
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信玄饱经风霜的脸庞上滴落。
记得上次情绪波动的时候,还是山本勘助英勇赴死。
若是山本勘助尚且活着,自己又怎会怪罪他的“啄木鸟战术”的失利呢?
武田信玄沉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在他的心底,似乎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现在的义信就像曾经的信玄,现在的信玄又像曾经的信虎。
“难道历史又要重新上演一遍吗……”
武田信玄朗声道:“高坂甚内!”
嗖!
声音刚落,一名忍者忽然出现在武田信玄面前。
高坂甚内是武田信玄的忍者首领。
“监视义信的一举一动,有何异动立刻通知我!”
“哈!”
……
朔月的天气冰雪还未消融,隐藏在冰封下的暗流会使脚步深陷其中……
武田家赤备军团响彻天下,在雪地里对行军不利尚且不宜开战,不过今年似乎开春较早,现在已有冰雪消融的迹象,想来武田家的铁蹄将会在不久之后出动。
甲府町,正义从医师宅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上泉信纲那个老家伙就算有曲直濑道三的提醒,下手也没轻没重的,迎面走来惠林寺的主持,临济宗的快川绍喜。
中年僧人抿着嘴满脸和善的笑道:“正义,又挨打了?”
快川绍喜原本是美浓崇福寺的和尚,但与斋藤义龙不和,后受武田信玄的邀请,从事调停等外交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