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俣城地处天龙川和二俣川之间的丘陵地带,凭据天险,仅是一千余足轻的德川家守备击退了武田家数十次进攻。
两河流域多有低洼,沙土潮湿,武田家的赤备受到泥坑的限制只能弃马当做足轻攻城,而从下至上的攀登过程极为艰难,不但要注意脚下松动的砂石,也要防备二俣城那边丢下的滚木和箭矢。
然而,上山的通道只有正门的一条路可行,且道路极为狭窄,武田信玄多次召开军议,最终只能破坏城中汲水用的井户橹。
水源被切断的二俣城仍是坚持了数日,仅凭一千余人抵挡武田信玄两万大军的进攻,这让武田信玄委实大吃一惊。
骏河国大部分都是山地,城池大多又同二俣城类似,凭借地利,让擅长野战的武田信玄格外头疼。
吃一堑长一智,武田信玄必须要想办法把德川家康拉出来打。
1568年12月,隆冬降临。
武田信玄渡过天龙川,直逼滨松,却突然临时调转方向,一路北上朝着野田城进军。
武田胜赖从军中骑马上前,皱眉问道:“父亲大人,您临时调转马头,剑指野田城,难道就不担心德川家从背后突袭吗?”
天上渐渐飘起了小雪,落在武田信玄的盔甲上,他伸出手接着一片晶莹的雪花,眼前的画面亦如逐渐消融的雪花,变得模糊不清。
武田信玄自知大限将至,但在阵前他不能露出声色,否则军心涣散,大家就危险了。
“二俣城之战,我们从中汲取教训,曳马城易守难攻,我们如果和之前一样强攻只会徒增伤亡。
所以我才决定北上,将曳马城周围的城砦一一攻陷,把德川家康彻底孤立。
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借此围点打援,一旦有军势来支援,我们便可以依仗地势消耗敌人的力量。”
武田胜赖闻言恍然大悟,恭维道:“父亲大人的智谋天下第一啊!”
夺取的高天神城之后,武田胜赖变得极为自负,什么德川家康,若是他来统兵,强攻之下德川家康只能乖乖臣服!
所谓计谋,那是给无能之辈用的,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人都只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武田信玄何等精明之人,他一眼便看出武田胜赖的自负,但依旧并无多言。
实际上,武田信玄此番言论只是试探胜赖心思,而他真正的目标仍是德川家康。
整个大军开始进入到三方原。
武田信玄在悄无声息之中已经在三方原布下鱼鳞阵了……
……
曳马城方面。
“家主大人!”
门外小姓的一声呐喊,正在沉思之中的德川家康顿时被吓了一个激灵,脸色一黑训斥道: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小姓连忙磕头道歉,气喘吁吁道:“服部半藏大人急讯,武田军突然北上了。”
“纳尼?!”
德川家康瞪大了眼睛猛地站起身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上就赶到展台边沿眺望,而就在这时,酒井忠次、石川数正、本多忠胜等一众家臣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家主大人!”
众人齐声道。
德川家康这才接过小姓递过来的鞋子,道:“我已经知道了,武田信玄竟然没有选择攻击我们反而北上了。”
酒井忠次沉声道:“家主大人,会不会是武田信玄的引蛇出洞之策?我们依仗城池优势或可一战,若是出城野战,我军恐怕不敌。”
当下,德川家康能够调略的兵力拢共只有一万余人,训练程度良莠不齐,若是与训练度极高、数量军械又远超己方的敌人正面交战,必败无疑。
这一点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
时年25岁的德川家康在眼界和智谋方面虽远不及老谋深算的武田信玄,但是他敏锐地察觉到一点,那就是二俣城之战给武田信玄长的教训。
德川家康暗自思忖,凭借武田信玄的聪明才智,强攻曳马城必不可取,他一定是想要通过攻取野田城等数座城砦,将曳马城彻底孤立,这样一来,就算织田家前来支援也会被武田信玄一举歼灭。
“这就是甲斐之虎的谋略吗?果然天下能够与之匹敌之人,也只有那个男人了!”
德川家康低声喃喃道,在他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正义的相貌。
酒井忠次闻言,诧异道:“家主大人您在说什么呢?可与甲斐之虎的智谋匹敌的男子,您说的是羽田正义吗?”
德川家康慨然叹道:“如果他还活着,只要他愿意出手帮我们,我相信以他的能力定然能击败武田信玄!只可惜英雄命短,稀里糊涂地死在了京都。”
一众家臣闻言皆是认可地点头称是。
德川家康大手一挥,道:
“机不可失!不管怎么样,敌人难得的将屁股暴露在我们面前,我德川家康只能不客气了!”
酒井忠次眼神狂热,道:“我们要狠狠地捅老虎的屁股了吗?!”
被誉为“小张飞”的本多忠胜手持长枪,战意昂然道:“我手中的宝枪早已饥渴难耐了!”
大家本就守得憋屈,心中攒着一股怒气无处释放。
“敌在三方原!杀啊!”
“哦!!!”
“拼了!!!”
“……”
……
“德川家康啊,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吗?”
武田信玄突然调转马头,嘴角逐渐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而一旁的武田胜赖见状心中猛地一沉,就像巨石砸在心底那般咯噔一下。
难道刚才父亲大人在试探我?!
说什么剑指野田城,只不过是个幌子试试自己的深浅?
“父亲大人,原来您一直在等德川家康啊!”武田胜赖感觉自己受到欺瞒,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武田信玄则是要借机敲打一下武田胜赖的嚣张气焰,道:
“志向远大是好事,但也要有容纳天下之器量,否则到头来只会引火烧身。”
被拆穿心思的武田胜赖脸上一红,低下头道:“谨遵父亲大人教诲。”
殊不知在不久的将来,武田信玄一语成谶……
“来了!”
马场信房猛地睁开双眼,看向武田信玄:“馆主大人,看这阵仗,德川那小子应该是全军出动了啊!”
“一万余足轻……就让德川家彻底埋葬在三方原吧!”
武田信玄站起身来,盛气凌然的怒喝道:
“以山崩之势,全线突击!”
“哦!!!”
下一霎,武田赤备军纵马狂奔,朝着德川势冲了过去。
漫山遍野的赤备军犹如烈火燎原那般席卷而来,仿佛天空都不禁为此色变而黯淡下来。
刺眼的火红铠甲在三方原的草坪上熠熠生辉,紫色的风林火山的旗本在空中摇曳。
另一边,德川军甫一抵达三方原,德川家康的眼里便充斥着火红的颜色。
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全身不自觉地颤抖着。
“是地震了吗……”
德川家康下意识地低声说道,当武田信玄摆好鱼鳞阵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年轻的德川家康怎么可能是老谋深算、老奸巨猾的武田信玄的对手呢?
而身旁的酒井忠次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道:“敌人和我们还有一段距离,踩踏产生的震动不可能传得这么远,您……”
“哈哈。”
德川家康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原来是我自己在发抖啊。”
“请您振作一点。”酒井忠次表现出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道:“德川家就算是输,也绝对不会让世人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