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老贼,怎如此顽冥不灵?”
高起潜气的鼻子冒烟了。
姜黎澹澹道:“他这人啊,受左光斗影响太深,当年探监时,左光斗膝盖以下已无完肉,他在痛哭之余,生了效法左光斗之志,这种人就是厕所里的石头,自以为是,又臭又硬。
孰不知,左光斗是被阉党所害,无论东林与阉党谁胜谁负,大明还是大明,谁也不比谁高尚,可如今国势危如累卵,他还死硬不改。
也罢,史阁部,你有何光复大明的良策?千万不要告诉马士英与阮大铖靠的住。”
史可法恨声道:“本部院原打算说服高杰,进兵河南,收复失地,可惜高杰死在了你手上,坏了本部院大计。”
“哈哈哈哈~~”
姜黎纵声大笑道:“史阁部居然要倚仗高杰?此人从未打过硬仗,除了祸害百姓,就是跑跑跑,当日在扬州城外,高杰部肆意祸害民众,难道史阁部视而不见?
又或者是以大义为名,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
“一派胡言!”
史可法大怒!
但姜黎感应的清清楚楚,那滔天的正气竟有所衰减,明摆着被戳中了痛脚。
明朝文官,尤其是清流,为了干大事往往不惜百姓,反正我都被骂了,你还想怎么样?
在他们眼里,自身的清誉比百姓的性命安危更加重要,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天底下没有什么能大过千古骂名。
姜黎暗暗点头,好歹史可法还是有些良知,随即道:“高杰连李自成都打不过,遑论清军,史阁部却仍欲驱之北上,难道目标并非清军,而是李自成?史阁部可是打算联虏平寇?”
史可法不是太自然的硬哼了声:“贼寇逼死崇祯皇帝,万死不足以辞其罪,而东虏那里,大不了与他划定边界,南北分治,料来多尔衮也是愿意。
待将来我朝兵马强盛,再誓师北伐,还厥京师,可你这小儿既杀了高杰,又挑唆太子自立,大明就是坏在了你的手里。”
姜黎就觉怒火阵阵翻涌。
一个人能力平庸倒也罢了,但最怕的就是庸才居于高位,坏了事还满嘴大义,然后一死了之,搏个身后美名。
“史阁部,这是我最后一次称你为你阁部!”
姜黎冷声道:“阿济格与姜瓖联兵,陈永福必败,多铎则经河南攻击潼关,两面夹击之下,李自成也守不住关中。
那张献忠虽于四川称帝,但当地官民反抗激烈,倘若清军入川,四川军民很可能会降清,张献忠败亡指日可待。
届时,将重现前秦与东晋对恃局面,阁部以为清廷不如前秦,又或者我大明能强过东晋?江北四镇哪一支能比得上北府军?”
史可法似是在斟酌当前局势,眉心微拧,却是道:“清朝不过欲恢复金国版图罢了,皇上已经派了使者去京师,料来迟至下月便有议和消息传来。”
“幼稚!”
姜黎毫不客气的痛斥:“前面我还说错了,当今天下的局面,说成前秦对东晋尤有过之,实应是北周对南陈,清廷是北周,我朝只是南陈。
你是朝中不多的忠臣,却短视至此,令人扼腕叹息,反正对于你,他日国破之时,大不了以死殉国,效法文天祥,留下千古美名,可这亿万大明百姓,都能学你去赴死吗?
史可法,我看清你了,你名为忠臣,实为国贼!”
说着,便回身唤道:“汤大人,拿纸笔来,史国贼欲效法文太师,就先留一首绝命诗下来,免得清军来攻,炮火无眼,还未来得及搜肠刮肚,便已尸骨无存,岂不惋惜?”
“放肆!”
史可法咆哮大怒,胡须都在颤抖!
这是污蔑,赤果果的污蔑啊!
可那正气,又进一步的衰减。
汤来贺那是解气啊!
自打史可法来了府衙,就摆出一副部堂的官派,又明里暗里骂他是逆贼,早忍无可忍,如今姜黎指着史可法的鼻子大骂国贼,就让他如吃了人参果般,通体舒泰。
“史阁部稍等!”
汤来贺亲自取来纸笔,奉于案上,一边贴心的研着墨,一边笑道:“史阁部可得想好了写,您的品行不比文太师差,又是进士出身,若是文笔立意逊之,岂不叫后人非议您画虎不成反类犬?”
“哼!”
史可法重重一哼,面色忽青忽白。
这一刻,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的紧,同时心里又忍不住反思,联虏平寇之策,真的会把天下局势演变成北周对南陈吗?
东晋尚有淝水大胜,而南陈对上北周,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姜黎却是呵呵一笑:“汤大人,史国贼并非那等急智之人,怕是情急之下难以写出,这样罢,我替他吟一首,你写,以史可法之名发表出去。”
说罢,放声吟诵。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