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袆听闻声音,并未着急应声。
于此同时,祂颈上佛首虽睁开了眼,不过却并未言语些什么。
祂抬起头,环顾四周,打量此处光景。
祂眼中满是深邃的漆黑,直叫人不寒而栗。
骊山之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宛若仙境,不似凡尘。
甚至与之相反,这里满是红尘俗气。
山巅不设道观寺庙,反设锦绣戏台。
大红灯笼高高挂,红罗绸缎满天飞。
不大不小的戏台子上,四位旦角儿,穿着嫁衣,盖着红盖头。
她们一动不动,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待夫君摘取。
四周虽无有人,却有敲锣打鼓,二胡拉奏的声响传出。
陈袆只一眼,便瞧见了坐在戏台子最上首的老母。
同先前祂所见到的美妇人不同,如今的老母更显玄妙。
只见其身着五彩,白发高盘,手拄龙头拐,仅仅坐在那里,便有种莫名的气场。
然而同那些大妖魔不同,眼前这位号称此间唯一仙的骊山老母,却并没有给陈袆,带来多大的压迫感。
甚至于,还给了陈袆一种,也就不过如此的感觉。
压迫感,大恐怖,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曾在老母身上展现。
若不是四处蔓延的莫名仙气,彰显着老母的不一般。
估计陈袆第一眼下去,还会以为这是哪个慈祥的老奶奶。
“老母好生会耍。”
“直至此时,仍想蒙骗贫僧,唱出大戏?”
陈袆收回视线,转而落在了老母的身上。
祂神色不变,语气莫名。
哪怕明知自己面对的,很可能是一尊神佛般的存在,祂也未有丝毫露怯。
“蒙骗?”
“你呀你,怕是还未睡醒,娘何时骗过你……”
老母面对陈袆语气中的不敬,并未恼怒,反而出声作笑。
陈袆摇了摇头,对此不置可否。
对于这位骊山老母,祂心中除了疑问和好奇,更多的其实是厌恶。
这段时日,祂看似浑浑噩噩,深陷迷惘,在众生执念中不可自拔,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正如陈袆与吕老头所说的那样,祂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自己不愿醒罢了......
正所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众人皆醉我独醒,众人皆醒我独醉。
既然难得糊涂,那便难得糊涂。
而这位骊山老母,却一而再,再而三,强行坏祂迷惘。
甚至于还摆下梨园大戏,只为让祂步入此局。
祂本可以在迷惘中,同众生一路西行,双目再也不看这妖魔浊世。
但老母却偏偏在昨日,化作美妇人,将祂从迷惘中点醒。
陈袆能主动沉沦,却无法自己骗自己。
祂可以将空无一人的废墟,臆想成热闹不已,满是烟火气的村镇。
不过却难以将看似平平无奇,热热闹闹的梨园,单纯的臆想成人间戏班。
而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陈袆……看的太清了。
正所谓:
一入梨园深似海,万般嬉笑皆是戏。
末管家是戏,金钱豹是戏,招夫同样不过是戏。
荒废小镇,巧遇青白二仙。
看似巧合,实则自有定数。
自打入了梨园,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老母的一场戏。
门神拦路,豹精激将,二仙苦肉,四女夺夫,慈母留儿。
再到如今梨园百戏,争亲做婿……
陈袆自打眼识,耳识修成后,虽然拥有了大神通,却也带来了诸多苦恼。
祂难以被表象蒙蔽,只一眼就能看清万千事物。
在这种情况下,祂就算有心想要深陷迷惘,都难以为继。
偌大的梨园,全是精心准备的一出戏。
祂无论是配合也好,不配合也罢,都要在其中作个戏子。
在这种情况下,陈袆又岂能不对这老母心生厌恶。
更遑论,这家伙还自诩为祂的母亲!
陈袆眯着眼,突然开口出声。
“老母左一口娘,右一口娘,倒是让贫僧有些糊涂。”
“贫僧若是没记错的话,我与老母前后才不过见了两面,这娘亲不知从何而来?”
戏台上的老母,似是对陈袆的疑问,丝毫没有意外。
祂笑着端起印有寿字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
“痴儿,何来两面?”
“莫非痴儿,忘了娘在高老庄,生下你的时候了?”
老母此言一出,陈袆眉头瞬间皱起。
高老庄?
摩利支佛母?
霎时间,陈袆似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
“怪不得……”
祂喃喃自语,但眉头却是越皱越深。
陈袆确实曾在高老庄,‘降生’过一次。
那时的祂遭摩利支佛母,吞入腹中,孕育成了魔胎,造就了如今这般鬼样子。
后来祂剖开了摩利支佛母的肚子,成就了无上真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