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在这里叫苦了。我和金传统是富二代,你是富一代,比我们硬气。如果我爸不是侯国龙,我现在哪里能够开豪车?顶多骑个烂摩托。王永强能开小车,就是比我强。”
虽然和同学们谈笑风生,侯大利内心却很是冷静,一点都没有兴奋感。自从杨帆遇害以后,他的世界便发生了明显的不可逆转的变化——整个人分成两半,表面和大家是同学,内心深处却独自困在一处幽暗之地。抛尸于污水井的凶手很有可能骑摩托,侯大利有意谈起摩托,主要是试探王永强。
王永强笑道:“汽车是铁包肉,摩托车是肉包铁,我这人胆小,不敢骑摩托。”
侯大利问身边的杨红,道:“王永强是当老板的人,胆子不会小吧?”
杨红道:“我刚开始跟着金传统混的时候,王永强就开小车。他若胆子小,我们就没胆。”
金传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道:“大利,介绍你认识几个朋友,都是省城来的。”
侯大利曾经在省城阳州读过初中,与一帮富二代玩得很嗨,当年颇有名气。杨帆之死成为其人生分水岭,从此以后,他断绝与省城富二代的所有联系。如今他要混进江州一中同学群,就得有混进群里的姿态,和金传统一起来到另一桌烧烤。
“各位,给大家介绍一位大人物。”金传统略有醉意,抚着侯大利肩膀。
省城来人皆是留法同乡会朋友,大多家境良好,听到金传统说起“大人物”时,不以为意,没有挪动尼股,也没人请侯大利坐下来。
金传统夸张地竖起大拇指,道:“这位哥们儿毕业于政法大学刑侦系,天才刑警,屡破奇案。”
一个女生听说侯大利是天才刑警,仰头望了一眼,眼前顿觉一亮,道:“哇,好帅。”
侯大利与金传统是截然不同的类型。金传统虽然不胖,但是没有太多肌肉,属于细皮嫩肉型的富家公子。侯大利身形挺拔,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是典型的硬派小生。他又和舞台上演出来的硬派小生不一样,从警过程中曾与死神擦肩而过,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硬朗。这种硬朗装不出来,也演不出来。
侯大利没有坐下来,举起酒杯,道:“欢迎到江州,敬大家一杯,玩得开心。我先饮为敬。”
侯大利喝了一小杯葡萄酒。座中人对来人不在意,看在金传统面子,端了端酒杯,好几人只是沾了沾嘴皮。
金传统继续挽着侯大利胳膊,道:“大利是我的高中同学,当年我们关系最好。我再给你们说一件事,大利的父亲所有人都知道,百分之百知道,只要是山南人,谁不知道大利的爸爸。”
大家只是笑,并未在意“大利的爸爸”是谁。金传统做了长篇铺垫以后,公布了答案,道:“大利是国龙集团太子。”
一个戴眼镜的男子道:“什么集团?”
金传统道:“国龙集团。”
眼镜男闻言立刻站起来,道:“你是大利哥呀,我脑袋真笨哪,侯叔和李阿姨都是江州人。我姓戴,大利哥叫我小戴就行了。我爸和侯叔合作多年了,我和侯叔经常见面。”
侯大利除了与江州夏晓宇关系良好以外,很少过问父亲生意上的事情,准确地说是完全不过问。金传统了解这一情况,见到侯大利对小戴没有什么反应,道:“大利痴迷破案,不管生意。小戴父亲是戴龙集团二把手。”
小戴道:“戴龙是我的伯父。”
戴龙集团是省城一家颇具规模的公司,与丁晨光、侯国龙皆在同一行业。侯大利在家里还真见过戴龙,道:“哦,记起来了,前一次戴叔在家里吃饭。”
小戴道:“大利哥,别站着呀。你们屁股动一下,给大利哥腾个位置。”
侯大利顿时就成了这一桌的核心。几个美女原本对侯大利这个帅哥刑警是好奇,得知其为侯国龙独生子以后,态度发生了微妙变化,由好奇变成了崇敬,满眼是星星闪烁。
侯大利原本准备过来应酬一下就回到同学那一桌,被金传统故意揭破身份后,受到这一桌热情欢迎,也就顺势坐了下来。金传统的几位非美女朋友皆是生意场中人,与侯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大家争先恐后做自我介绍,主动大杯喝起红酒。
侯大利随口询问了绰号“烂屁股”“烂人”等几个朋友,没有料到座中人听到这几人绰号后更是肃然起敬。当年的“烂屁股”如今拥有一家五星级酒店,其中一个留法学生是其助理。留法学生接通了“烂屁股”电话,把电话递给侯大利。侯大利张口叫了声“烂屁股”,对面人正要发作,随即意识到叫自己“烂屁股”的不是普通人,想了想,道:“你是‘变态’?”
侯大利道:“好久没有人叫我这个绰号了。”对面的“烂屁股”哈哈大笑,道:“刚才你一声‘烂屁股’把我也叫蒙了。”
打完电话,侯大利将电话还给留法学生。留法学生站起来接过电话,态度异常恭敬。
聊了一会儿,侯大利回到同学那一桌。这时另一桌的美女轮番过来敬酒,表面上是敬所有同学,实则是敬侯大利。
几杯过后,杨红有了莫名醋意,道:“大利,这几个美女冲着你来的。”她又对张晓道:“你也得小心,传统又不是特殊材料做成的,小心被勾引。”
张晓眼光挺复杂,道:“谁都可能被引诱,除了金传统。”
杨红道:“男人不能考验,考验是自找无趣。”
张晓道:“金传统不会,最多表面装成花花公子。”
小乐队休息几分钟以后,曲风发生了变化,由蓝调变成了探戈。
杨红道:“这曲子很熟悉呀,就是记不清楚是什么曲子。王永强,你知道吗?”
王永强道:“曲子叫《一步之差》,或者叫《只为伊人》,就是《真实的谎言》中主人公跳舞的曲子。这个曲子意思很大众,追女人就和赌马一样,充满刺激,也可能让人输得一文不名。”
侯大利也觉得曲子熟悉,听王永强解释才想起当年大片的经典镜头,竖起大拇指,道:“王校知识广博,厉害,更厉害的是赚钱的本事。老金有老爹提供资金和人才,搞房地产公司不稀奇,其他同学搭金传统的便车,快速发笔小财也不稀奇。王校白手起家搞起一家培训学校,了不起。我说的是真心话。”
王永强自嘲道:“我高考前生了一场病,结果考了中专,那是一个烂学校。两年毕业,我被迫自谋职业,运气比较好,恰好找到一个空白点。”
蒋小勇感慨道:“我在财经,王校在铁专,那时我们两人经常到各个学校去看美女。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是好多年了。”
金传统借酒兴,拉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来到场中间。女子咯咯笑道:“我是学民族舞的,探戈跳得不好。”
金传统不管,搂着女子,在乐队前面的小院子里跳起来。平时不喜运动的金传统跳起舞来顿时如换了一个人,一举一动极具专业水准。被拉过来的女子最初只是不想和非专业人员跳舞,进场后见到金传统眼神和身体语言便知道遇到行家,这才真正有了兴致。
小乐队多次在金传统的家演奏此曲,配合得很默契。音乐首段慵懒,进到B段转小调,激情渐起,舞者似敌似友,互相较劲又默契合作。小提琴高调又内敛,引领旋律,犹如踩着探戈舞步的女人,步伐高贵,傲视一切,偏偏又对舞伴欲迎还拒,纠缠其中。钢琴手在音乐高潮到来前有力击键,仿佛是在下一个旋转前深吸一口气,然后出发,征服世界。
侯大利不太懂音乐,也被乐队的演奏和两个舞者形成的独特气场所吸引。
金传统平时总是吊儿郎当,乐曲响起以后,脸上神情变得严肃,跳得非常认真,仿佛正在金碧辉煌的大礼堂演出。跳舞结束,女子微微屈膝,然后张开双臂,抱住金传统来了一个热吻。
杨红、蒋小勇、王永强等人都转眼看着张晓。张晓见到这个情景无动于衷,如同未见。杨红很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道:“这个你都不管?”
张晓凝视在场中热吻的金传统,摇了摇头。
烧烤只是聚会的一个环节,吃喝一阵,大家有了酒意,在别墅乱窜,各占一块地盘。侯大利走到葡萄架下,独自喝酒,冷眼旁观场中人。杨红端着酒杯找了过来,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侯大利道:“这里清静。”
两人在葡萄架下聊了几句,侯大利冷不丁道:“王永强条件不错,一直没有谈恋爱?”
杨红轻笑几声,道:“你高中阶段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没几个朋友,很多事情不知道。高考前体检,男生那边传来很多小话,说是王永强皮肤上有很多鳞片,和鱼差不多,脱下衣服,体检医生都吓了一跳。”
侯大利道:“夸张吧?我看见过王永强穿短袖。”
杨红道:“他皮肤病冬天严重,夏天渐轻或者消失。”
侯大利道:“我还真有些佩服王永强,富一代,不容易。”
杨红道:“王永强的爸爸以前做生意,后来变成赌鬼,败了家。听说王永强的妈妈以前挺厉害,后来生病,做不了事。王永强高考失利,应该跟家里有关。我、李武林、王胖子都是跟着金传统才能发点小财,王永强没靠金传统就把学校办起来,挺厉害的。”
聊天时,杨红有意无意靠近侯大利,胳膊碰着胳膊。侯大利有意避开杨红,借口拿酒,离开葡萄架。他拿着酒杯来到三楼阳台,在此处可以俯视整个别墅。在阳台站了几分钟之后,蒋小勇走了过来,与侯大利碰了一杯,道:“都不知道张晓是怎么想的,居然能够忍受这个花花公子,都是钱害的。我本人对金传统没有意见,就事论事,有钱人的世界我真不懂。哎,差点忘记了,大利也是有钱人,侯家比金家更有钱。”
蒋小勇一直都是侯大利的怀疑对象之一。今天能面对面接触,侯大利自然不能浪费良机,主动碰了杯,道:“我记得你高一时个子也不高,居然长成大高个儿。”
蒋小勇道:“我发育晚,高三下学期才开始长,高三才一米七,大二就长到一米八三。”
侯大利又道:“毕业就在银行工作?”
蒋小勇道:“一直在银行。”
侯大利道:“女朋友是江州的?”
蒋小勇笑道:“忙得不行,哪里有时间谈恋爱?”
两人在高中阶段没有什么交集,工作后各在一地,行业完全不同,如果不是金传统召集聚会,很难会面。侯大利看似随意闲聊,实则预设了话题,通过闲聊方式掌握蒋小勇比较真实的行为轨迹和社会关系。
一个女子走了过来,正是与金传统一起跳舞的那个身材修长的女子。女子略有酒意,左右手各端着一杯酒,道:“侯哥,原来你在这里。我最佩服警察,一定要敬你一杯。”
蒋小勇道:“我在这儿是多余的人了,把空间留给你们。拜拜。”
那女子举着杯,道:“谢了,胖哥。”
女子将酒杯递给了侯大利,道:“小妹敬侯哥一杯。小美女敬酒,侯哥别推啊。”侯大利本性是洒脱之人,接过女子酒杯,道:“舞跳得不错,专业就是不一样。”
女子个子挺高,长期舞蹈训练让她身材健美匀称,体脂率极低,是一等一的美女。她甜甜一笑,道:“我最初没有想到金哥跳得这么好,上场时还有点勉强,谁知金哥跳得很专业,让我认识到了金哥的另一面。我姓陈,名字很俗,叫陈梅。”
“确实是很大众化的名字。”侯大利接过酒杯,与陈梅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陈梅是丹凤眼,望着侯大利,眼睛眨啊眨,甜甜地笑道:“楼下有一套卡拉OK设备,我们唱歌。”
侯大利道:“我唱歌很难听。”
“我唱给你听。我虽然是学舞蹈的,唱歌也不错。”陈梅牵着侯大利衣袖,轻轻摇,软语相求。
这个动作让侯大利想起了杨帆,心顿时软了。他跟着陈梅来到楼下卡拉OK室。进屋后,陈梅道:“大利哥,我给你唱两首。你喜欢听什么?”
侯大利随口道:“我喜欢听《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
“这是吉他曲,我唱不了,”陈梅道,“我唱一首《要抱抱》,听过没有?”
侯大利道:“闻所未闻。”
陈梅抛了个媚眼,拿起话筒,开始唱歌。
“戴上黑眼罩,压力统统消失掉,看到你出现,感觉全身在过电,你也看着我,好像注定我是你的,Hello baby,要抱抱,鼓起勇气,要抱抱⋯⋯”此曲节奏明快,歌词简单,陈梅一边唱一边扭动身体,很快调动起气氛。
陈梅唱到一半,改成播放模式,过来牵起侯大利的手,道:“我们一起跳舞。”
侯大利跟随陈梅摇摆,偶尔间有身体触碰,只觉得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特别好闻。他身体深处的欲望慢慢开始释放,只觉得眼前女子变得特别性感和漂亮。一曲唱罢,陈梅又播放了一首节奏明快的歌曲。
“侯哥,你好帅呀,我喜欢你。”陈梅双手搂住侯大利脖子,呼气如兰,热情似火,胯部不停扭动,主动触碰侯大利的敏感部位。
侯大利身体反应远比平时强烈,软香入怀时,有刹那间迷醉。杨帆出事以后,他身心受到重创,内分泌系统和神经系统发生了变化。这个变化成为防火墙,在关键时刻起了作用,他用毅力压制欲望,放开眼前女子,坚决离开小房间,到楼下卫生间用冷水浇头。
走到屋外,山风吹来,侯大利做了几个深呼吸,身体里的炽热便弱了几分。
陈梅站在门口,看着猎物径直离开,悻悻然回到一楼。
金传统正和朋友在旁边窥视,看到陈梅过来,狂笑道:“你输了。没有搞定大利吧?”
陈梅道:“侯哥其实也兴奋了,只不过他自控能力极强,关键时候跑了。”
“你用了什么方法?酒里有东西?”侯大利从墙角出来,头上和脸上有水渍,语气冷冷的。
金传统笑得十分欢畅,道:“别这么严肃,开个小玩笑。刚才我和陈梅打赌,只要今天陈梅搞定你,我输十万。”
侯大利盯着陈梅,道:“酒里放了什么?”
美人计没有成功,陈梅表情很糗,道:“放心,没有那些东西。”
侯大利道:“什么东西?”
陈梅道:“酒里是爱草液,我身上洒了知心爱人。”
金传统大笑道:“爱草液原本是治疗性冷淡的,知心爱人是特制香水。爱草液和知心爱人混合使用,是调情利器。大利离开圈子太久,变成乡巴佬。这和毒品无关,高科技,激发情欲。”
侯大利指着金传统鼻子,冷冷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和你翻脸。”
金传统借着酒精的作用,原本还要开玩笑,见侯大利锋利眼光如刺刀一样,玩笑话便说不出口,堵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