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覃小殷听到了我打的那个电话。
她慌了。
牵着周银宇的手,便想要趁乱离开。
我一把掐住她的手腕,将她死死的摁在座位上。
“跑什么?”
“收养一个孩子,夫妻双方得都同意了才行。”
“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覃小殷脸色惨白的坐在那里。
以我对周奕信的了解,他不可能知道覃小殷来找我这件事。
而覃小殷,多半是意识到,我对周奕信来说,有多重要。
她这辈子都没办法登堂入室,这才走了这一步险棋。
她期待我默默无闻、主动退出。
可我不是那样的性格啊。
从公司到咖啡馆,半个小时的路程。
周奕信只花了十五分钟。
他推门而入时,脸色匆匆、步伐悬浮、大口喘气。
头发更是被风吹得乱糟糟一片。
看到覃小殷,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冲上前,给了她一个狠狠的巴掌。
覃小殷被他打得坐倒在地。
“忘了我跟你说什么了吗?!”
周奕信猩红着双眼,勃然大怒。
“谁允许你带着孩子跑到羡云这儿来的?!”
覃小殷只是哭。
那孩子也在哭。
但周奕信统统没管。
他回过头来,看向我。
伸出手,试图抓住我的胳膊。却被我退后避开了。
他的手落了空,我的心也空落落的。
我问他:“所以周奕信,你到底和她有几次?”
周奕信的脸瞬间一片煞白。
7
我回家,周奕信便一路跟着我。
我进门时,试图将他关在外面。
他用手来挡,被门狠狠地,在掌心压出一道红痕。
我没心软,他也没放弃。
哑着嗓子求我:“羡云,你听我解释。”
我自顾自地进了屋,他以为自己有机会可以解释了,便迅速地跟进来。
边走边说:“我和覃小殷真就那一次。”
“三年前,我去隔壁市出差,被灌醉喝多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醒过来,就......”
“你也知道,那段时间,老爷子和我妈,一直在催促着我,让我赶紧和你生孩子。”
“我藏着掖着试探过几句,你很坚持自己,我也不想为难你。正好,覃小殷告诉我,她怀孕了。”
“能让老爷子那边放心,又不让你受这生孩子的苦,有什么不好的?我干脆就......”
“干脆就把这外室养了起来,是吧?”
我看向他,轻声冷笑:“周奕信,你让我觉得恶心。”
周奕信浑身一抖,试图抓住我的手,缓慢地缩了回去。
他的脸上,屈辱一闪而过。
直到我将离婚协议书摆在他的面前。
他突然沉默了。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
“房子车子这些资产,都是你们周家的,我通通不要。不会占你一点便宜。”
“我们的存款,我也只拿走我自己挣到的那一部分。”
“我想,财产分割没有任何的争议,对吧?”
我看向他猩红的双眼。
有一瞬间,我心软了。
如果,他真的只有那一次......
可没等我细想。
周奕信的下一句话,已经打破了我所有的心软。
他撕掉了那份离婚协议书,低着声音发了很大的火:
“吴羡云,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为了你,我和家里闹翻,陪着你一起吃泡面、做苦力。”
“你说你怕疼不生孩子,我就顶着全家的压力,挡在你的前面。”
“我不过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你有必要说出这种话,来扎我的心吗?”
这时的我才明白。
原来周奕信七年以来满腔的爱意。
都是他藏着委屈,自以为付出很多,始终在容忍我的爱。
8
可周奕信忘了。
这段感情,不是只有他在单方面的付出。
我家境普通,大学毕业那年,却得到了一次可以免费公派留学、能够改变自己人生命运的机会。
周奕信舍不得我,他说,异地恋都很难熬,更何况是异国。
挣扎纠结了一整个星期,我最后放弃了那个资格。
导师摇头叹息:“羡云,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爱情和面包,你怎么会选择爱情呢?”
“你要先学会爱自己,成为更好的自己,才能去爱别人啊。”
那时的我,满心满眼都是周奕信。
根本没把导师的话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方知字字箴言。
我家庭关系不睦,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
所以我一直告诫自己,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轻易踏入婚姻。
可当周奕信向我求婚时,看着他那双真挚的双眼,我也打破了自己的原则。
婚后,因他工作繁忙,我本有更好的前途前往其他公司做分管主管,也被我放弃。
厨艺不佳的我努力的学了很多菜,只为让他在加班后,家中有一盏灯亮着。
有一张桌子上,摆满了新鲜好吃的美味佳肴。
......
桩桩件件,我从未觉得那是我对周奕信的付出。
相反,我认为,这是我们彼此相爱的证明。
只是眼下看来。
好像,我一直都在享受他对我的付出。
而我,什么都没有做。
走到这一步,注定已是怨偶,还有什么继续下去的理由呢?
我没跟他继续吵,而是平静道:“周奕信,想好了随时联系我。”
“我不希望,我们走到法庭上相见的那一步。”
9
我搬出了周家。
此刻我庆幸,我始终坚持我的底线,没有生孩子。
不然,那将是一个巨大的羁绊。
既然生了,就要对孩子负责——怕疼不是我丁克的原因,担心没办法担负起孩子这几十年的人生,才是我丁克的真实缘由。
写完辞职报告后,我联系上了大学的导师。
听到我的现状,她长叹一声:“没关系,羡云。只要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为时未晚。”
我决定去实现,自己被搁浅了七年的梦想。
出国留学。
“学生名额倒是没什么问题,只要你通过考试,老师这边可以帮你解决。”
“只是免费公派留学肯定没办法了,你需要自己支付在国外留学的全部费用,可以吗?”
跟老师道完谢,我第一时间赶到银行查询卡内余额。
谁知里面,却只剩下6.73元。
卡的密码,只有周奕信知道。
10
我不打算再和周奕信,在除民政局之外的地方相见。
于是打去电话。
那头,周银宇稚嫩的声音正清脆地喊着“爸爸”。
“骑马马,我要骑马马!”
他一边和孩子互动,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我:“有事?”
覃小殷的声音也适时响起来:“宝贝,爸爸现在有重要的电话要打,妈妈抱你好不好?”
多么幸福快乐的一家三口。
周奕信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那么干脆果断的从一段感情抽身,立马又进入另一段了?
我心中不免觉得厌弃。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种难过得连手都发麻的疼痛感,已随着时间的消逝,而变淡了很多。
好像,我没那么爱周奕信了。
“没事儿,这个电话也没那么重要。”周奕信说,“有事你快说,我还很忙。”
我清了清嗓子:“周奕信,你转走了我卡里的钱?”
“你卡里的钱?”周奕信嗤笑出声,“你别忘了,那张卡还是我给你开的。卡里大半的钱现在都属于夫妻共同财产,我当然要保管起来,以免你转移财产。”
我定了定:“周奕信,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一个人。”
那头突然沉默下来。
我不愿与他纠缠,只说:“我说过了,你的东西我一分不要。”
“但里面有前几年我母亲车祸去世,对方赔偿的五十万。”
“我打算出国,这笔钱我目前很需要,我给你发一个银行卡号,后天之前你打过来。”
我没等他那边反应,就迅速切断了电话。
我不知道他内心会不会有一丝怅然。
毕竟,母亲去世前,回光返照的那几个小时。
她曾握着我的手,好言相劝:“羡云,老妈理解你怕疼丁克的想法,可孩子是男女之间爱情的结晶。”
“小周现在不觉得有什么,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什么。”
“老妈走后,这世上,你有血缘关系的人,就一个都没有了。”
“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还是,生个孩子吧。”
可那时周奕信说什么来着。
他紧紧地握住我和母亲的手。
万般诚挚的开口道:“妈,您放心,这一辈子,我都会对羡云好的。”
“我以后,就是她唯一的家人,爱她护她,做他的依靠,绝不背叛。”
11
去超市买了行李箱后,我回到酒店。
谁知,房间门口却坐着一个我不想再见的身影。
一股冲天的酒气。
我站到周奕信面前的时候,他颓然地抬起手,手里还拿着一个空了的啤酒瓶子。
“有事吗?”我边问边打开房间门。
就在要进去的最后一瞬间,他突然抬起手,扯住了我的衣角。
“别走——”
周奕信哑着嗓子说道。
12
记忆中,我很少见到周奕信这样颓唐的模样。
就连他这个天之骄子,最没钱花的那一年,他也总是自信满满的。
面对所有人的讥讽嘲笑,他都能满是信心地回道:“莫欺少年穷。”
在回到周家之前,他也的确在他那个销售的岗位上做到了业绩前三的地位。
而今,他却猩红着双眼,好似十分可怜地,拽着我的衣角。
那么小心翼翼的说:“别出国。”
走廊人来人往。
有不少探究的视线落到我和他的身上。
我叹息一声:“进来说吧。”
周奕信一下子就站起来,比我还快地窜进了房间里。
可我们有了安静可以聊天的环境。
反倒相对无言。
最终是我问道:“想清楚了吗?什么时候去民政局离婚?”
周奕信一下子僵在那里:“这个婚,一定要离?”
我不由分说:“嗯。”
我和他又沉默了很久。
晚风将窗户吹得吱呀作响,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学校里的某个夏日。
那时候,只论爱情,不谈现实。
突然,地上的那枚空酒瓶子,被吹倒了,“咣当”一声,连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周奕信弯下腰,将头埋在了双手之间。
再开口时,嗓音压得不成样子:“为什么?”
“吴羡云,我想不通。”
“我们明明,是相爱的......”
他红着眼,眼泪将落不落,强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