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他的掩耳盗铃让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淮，聪明如你，她是什么样的人，其实你比我更清楚。」

「你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不然四年多了，你为什么不让她去看心理医生？」

「你明知她的情绪不稳、压力很大、自杀倾向，都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装出来的。」

「却还是对她百般纵容。为了她，一次次地抛弃我、伤害我，逼我让步。」

「你还敢说和她只是单纯的师兄妹？」

「别再用师兄妹做你精神变心的遮羞布了，你真让我恶心！」

说完，我甩开他的手，大步离开了医院。

7

住在酒店的几天，我状态并不好。

和顾淮十年感情，他是我入过心的人，怎么可能说释怀就释怀。

林亦得空就带我出去散心，给我讲国外的见闻，陪我通宵打游戏。

但都没能让我的情绪好转太多。

顾淮发来不少消息，

「宁宁，你现在回家，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还在闹脾气？以退为进玩得太过，就没意思了。」

「苏晴知道你跟我闹离婚，特别内疚，眼睛都哭肿了，你那天话说得太重，回来给她道个歉吧。」

......

我没回他的消息，只催他早点签协议。

他装死不吱声了。

苏晴还在继续用小号刺激我。

「周宁姐，师兄已经帮我打通了学院的关系，我一毕业就能进临大当副教授。他还推举我入选了青年千人计划，有近百万的安家费和科研经费呢。」

「嘻嘻，我现在可是事业爱情双丰收，都要托周宁姐的福。」

「你可不要嫉妒我哦。」

我干巴巴地回她，「恭喜，但能不能先还钱？」

她没回我。

「还有，帮我催催顾淮呗，他一直拖着不签离婚协议，是不是不想娶你啊？」

苏晴把我拉黑了。

好在，留给我伤怀的时间并不多。

因为做手术，公司的事攒了很多，现在都得处理。

有些资料还放在家里，林亦提出陪我去拿。

到了小区，林亦去停车，我在路边等他。

却不巧，迎面碰上顾淮和他朋友李远。

看到我，李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看吧淮哥，我说什么来着，不出一周，她肯定来找你求和。」

「周宁舔你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真的跟你离婚？」

顾淮打发了李远，快步朝我走来，眼神充满期待。

「宁宁，你想通了？」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我翻了个白眼，「要是嫌给你分的财产少了就直说，别在这自作多情。」

顾淮的脸色很难看，「你眼里就只有钱吗？」

我笑了。

出身贫寒，一直是顾淮心里的一根刺。

就算他现在出人头地、众星捧月，他潜意识里还是对钱很敏感。

一边自视清高，看不上我这样的生意人。

一边又不得不依靠我，才能在临安这种寸土寸金的大城市站稳脚跟。

以前我一直顾及他的自尊，连给他们院捐设备都不敢告诉他。

但现在，我不在乎了。

「当然不是，还有房，房子是我婚前财产，请你尽快搬出去。」

我正在欣赏顾淮想骂我又骂不出口的表情，林亦停好车，走到我旁边。

顾淮见到林亦，面上浮起「原来如此」的冷笑，

「好啊，周宁，你急着离婚，是为了跟这个小白脸双宿双飞吧？」

「站在道德制高点，装成受害者倒打一耙，原来是为了遮掩你自己不守妇道——」

「啪！」

我还没开口，林亦竟然扬手给了顾淮一拳。

他声音冷厉，

「嘴放干净点。」

「她离婚，与除你之外的任何人无关。」

「不要妄图用给她泼脏水，洗白你对她的辜负和伤害。」

我惊呆了。

我从没见过林亦打人。

看来顾淮是真把他气得不轻。

面对比他更高大的林亦，顾淮不敢回手。

他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黑，精彩纷呈。

拿了资料，林亦却没有送我回酒店，而是带我去了海边。

「记得小时候，你不开心了就嚷着让我陪你来这里。」

「你说，大海的磅礴壮阔，让你觉得自己很渺小，自己的那些烦恼，就更渺小，不值一提。」

我有些汗颜。

没想到，我中二时期说出来的话，他竟还记得。

我有点不好意思，「我以为，我没有不开心得很明显。」

林亦转头，认真地看着我，「周宁，承认自己不开心并不丢脸，承认自己认真爱过也不丢脸。」

「应该感到丢脸的，是仗着你的喜欢，肆意践踏真心的人。」

「你很好，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他清隽的侧脸轮廓被夕阳镀上柔光，乌沉的眸映着波光粼粼的海，深邃又瑰丽。

落日余晖穿透云层，洒满辽阔无垠的海面，壮丽得让人心头发颤。

就像小时候一样，面对着大海，我的痛苦和烦闷，好像都被滔滔海浪裹挟而去了。

我和林亦静静地站在海边，看着夕阳坠入地平线，繁星铺满夜空。

我的心，忽然变得无比平静。

我扬起明朗的笑，「你说得对。」

「我周宁，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然后，我摘下无名指上，曾经视若珍宝的婚戒。

用力扔进海里。

9

那天晚上，我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我是被顾淮的电话吵醒的。

「周宁，你有什么就冲我来，针对苏晴一个小姑娘算什么！」

？

「神金，谁有空理你们癫公癫婆。」

「你敢说，你没有指使人到外网质疑苏晴那篇Cell数据造假？」

我呵呵一笑。

「凭我手里的聊天记录，我能直接让她身败名裂，犯得着搞这些？」

挂了电话，我却越想越不放心。

苏晴的论文有没有造假我不懂，但论文的实验数据，是我公司提供的。

以苏晴的德行，难保会把我公司推出去挡枪。

我赶紧让助理调取那篇论文的实验记录。

又拜托懂行的林亦，帮我分析对比论文里的图表和我公司提供的原始数据。

果然，苏晴第三天在外网做出回复，把数据造假的锅，全推给了我公司。

她还在社交账号连发三条状态，说我公司提供虚假数据，她被坑惨，让同行避雷。

事情发酵得比我想象中还快。

因为是顶刊论文，外网上的质疑得到了很多关注。

已经有不少客户联系我，询问造假的事，更有脾气急的，直接终止了合作。

数据造假是很严重的学术不端，被扣上造假帽子的人，学术生涯基本就到此为止了。

他们不敢冒这个险，我很理解。

好在，林亦熬了几个大夜帮我准备的澄清材料，稳住了大部分客户。

事件还在持续发酵。

Cell编辑部给临安大学发函，要求调查数据造假一事。

事关学校的国际声誉，学院不敢怠慢，立刻通知我和苏晴去谈话。

在院长办公室门口，我见到了作为通讯作者也被约谈的顾淮。

以及，挂着他胳膊、满脸泪痕的苏晴。

一看到我，顾淮立刻推开苏晴，表情慌张。

「宁宁，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我摆了摆手，「不用解释，尊重，祝福，锁死。」

他看到我空空的无名指，脸色一下子变了。

院长办公室里，临安大学的校长、书记和主要领导都在。

气氛严肃紧张。

谈话开始后，苏晴一口咬定，是我公司提供给她的基础数据有问题。

而顾淮则坚称，那是苏晴负责分析的部分，他对假数据到底来自哪并不清楚。

就算这种时候，他也没有想要为我说一句话。

明明他在验收数据时，已经亲自重复过实验，确认这些数据没有造假。

好在，我已经不会再因此感到难过了。

我叹了口气，拿出早准备好的澄清材料。

林亦的分析，条理清晰，证据链完善，把苏晴造假锤得死死的。

苏晴神色愈发慌乱。

她显然没料到，在她眼中不懂学术的我，能在短时间内拿出这么高水平的反击。

眼看院长就要得出初步结论，苏晴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厉色。

「院长，是顾师兄指使我造假的！栽赃周宁姐的公司，也是师兄的主意！」

一直隔岸观火的顾淮急了，「你胡说什么？！」

嗬，狗咬狗。

我退到一边，把舞台留给他们。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我抱着手靠在墙边，欣赏苏晴堪比奥斯卡影后的演技。

泪水楚楚可怜地落下，配上那张清纯的小白花脸，把明显是临时攀咬的事说得有头有眼。

顾淮百口莫辩，转而央求地看向我。

「宁宁，你知道我不是会造假的人，她是栽赃，你说句话啊！」

绿茶术打到自己身上，他终于觉得疼了。

我漫不经心地耸耸肩。

「学术的事我不懂。但你不是跟我说过，苏晴很单纯，绝对不是这种人吗？」

顾淮的脸都要绿了。

10

约谈最后不了了之。

我公司被排除嫌疑，但顾淮和苏晴到底谁是造假主谋，学校表示要进一步调查。

我懒得再关注，把澄清资料往外网一发，到京市出差去了。

见完客户，我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恍惚想起，今天是我的生日。

当时安排这趟出差，是因为这两天，顾淮在京市有重要的学术会议，而我想要他陪我吃生日餐。

他向来是不会为我耽误工作的，所以我必须迁就他。

没想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已经物是人非。

回酒店时，我却看到了顾淮。

身姿挺拔、西装革履、面容俊秀，左手抱着红玫瑰，右手提着蛋糕，站在酒店大堂。

只是那双曾经温柔明亮的桃花眼里，尽是掩不住的疲倦与狼狈。

眼下的乌青也很明显。

我猜他最近并不好过。

苏晴不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