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阿奶会时不时胃痛如绞,口吐鲜血,食不下睡不着,是真的?”
刘婆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平淡道,“真的。”
“多久了?”裴泽也很平静。
“有一段时间了,具体多久没留意。”
裴泽喉咙滚动,沉默了几分钟,才不疾不徐继续开口,“阿奶是真的一心求死吗?”
刘婆一顿,本来坚挺的身板突然萎了一寸,神色触动,“对不起,小泽。”
“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裴泽突然声音拔高,情绪失控起来,“你只是一心求死!为了你心里的愧疚,你拖着病不看不说,生生拖到无可挽回,每天只念佛吃斋,以为这样我妈我外婆就会原谅你了对吗?”
他通红眼眶,怒吼出声,“我告诉你,你做梦!!”
这几个字似乎很重,回声在这间小禅房久久缭绕。
刘婆瞪圆眼睛,瘫坐在蒲团上,愣愣看着裴泽,嘴巴张合,嘴唇发着抖。
裴泽淌下两行泪,冲进屋内,拿起那袋巧克力狠狠砸在地上,发疯似的踩烂,“活的人你不珍惜,死了的你拜给谁看!!我在你眼前,我在你眼前啊!!”
他一边哭一边踩,
鲜艳包装的一颗颗巧克力被踩成一滩滩面饼…
刘婆愣如木桩,好久了后才回过神来,嚎叫着扑到前面拦,“不能踩啊,不能踩,这是她们最喜欢吃的巧克力啊!!”
她嚎啕大哭,一点一点将扁平的巧克力从地上抠起来,护在怀里,声音嘶哑,“以前每次夫人都会带我去买这家店的巧克力,她喜欢吃,小姐也喜欢吃,连带的我也能吃上。”
她转头看着灵牌,哭道,“这些年我就买过这一次给她们,你还要踩烂,你这个不肖子孙,我…我…”
她泣不成声,嘴里念着夫人和小姐。
裴泽也在哭。
他默默哭。
他启蒙早,那个家发生的事,刘婆的心事,他都清楚。
可是,他总想着,刘婆看在自己年少的份上,一定会想办法好好陪自己的,怎么也不至于糟践自己的身体。
直到这次京市之行,他才知道自己错得彻底。
医生说,这病就是被生生拖出来,哪怕早半年来,都还有得救。
但是一切都晚了。
现在只有几个月了…
回家吃点好吃的好喝就好。
裴泽跪倒在地,眼泪无声地掉,身心都觉得如此疲惫不堪。
“阿奶,我只有你了啊。”
刘婆哭得撕心裂肺,她抱住裴泽,“对不起,小泽,我对不起你。”
“可是你奶奶妈妈习惯了我的服侍,没有我她们在下面吃不惯住不惯的,我从小和她们呆在一起,她们的喜好我最清楚。她们已经在下面等了我那么多年,她们肯定念着我,希望我赶快下去给她们做爱吃的菜。”
说着说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你奶最爱吃我做的鱼,我都好久没做了。今天我要去买鱼做给她吃。”
才五十多的人,看起来如同七八十,她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混沌的眼睛一看就是平日里哭多,她望着裴泽的眼神里也全是爱,喃喃道,“我做了错事,我得下去给她们赔罪。我每天都在等,我天天在想我见到她们我得怎么赎罪。”
“小泽,我走了后,钱你知道在哪里的,够你几辈子花了。那丫头确实不错,你喜欢的话就早点去追。那丫头是个通透的,你要是晚了说不定别人会抢。”
她托孤似地念叨了很多。
裴泽默默低着头,听着。
“小泽,你不是只有我,你爷爷奶奶妈妈包括我,都非常爱你。我们不在你身边但是我们对你的爱一点不少,你一定要相信我。”
“小泽,你奶奶可是个霸道的小姐,别人受不了她的臭脾气,只有我跟她合拍。你奶奶总是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小泽,那丫头性格像你奶奶…”
“小泽…”
“小泽,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