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天生。天生松了口气,谢怜却没松,反手就是一张符要打。天生大叫:“道长别打!”
谢怜道:“当然要打。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出现的人,很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变来冒充的。”看他说着又举手,天生忙道:“真是我!不光我在,还有几个叔叔也跟我一起来了,他们就在里面,不信你看!”
他朝宫殿里一指,果然,破败的宫殿内奔出好几个人,想是被惨叫吓出来的。谢怜站起身来拍拍白衣下摆,问道:“你们怎么回事?”
他一问,这几名商人都讪讪的,有人道:“这不是……道长你们走了没多久,受伤的人就又毒发了。他发得厉害,我们……等不及。阿昭不是说了,顺着那条路走就能找到半月古城吗?咱们想着,多几个人也好找快点,就也过来了……”
其实就是后悔了,怕谢怜他们溜了。谢怜无奈道:“这真是胡闹。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我留在那儿的小道士也没拦你们?”
想来天生也知道这么做摆明了就是不信任他们,方才趴在草丛里不吭声,大概也是觉得尴尬,道:“拦了,但那位小道长说……”
谢怜道:“说什么?”问完就反应过来,扶摇那性子,劝不住也就懒得阻拦了,说不定还会说既然你们一意孤行非要死那我也就不拦了,请请请,请自便之类的话。几个商人干笑道:“人命关天,这不是为了救人吗,一着急就……”
谢怜道:“当真是为了救人?”
几个商人笑得更尴尬了。
想也知道,那么大风沙,这商队的骆驼和货物肯定丢了,这趟是赔本买卖,一定会有人觉得不能空手而归,铤而走险要来古城探宝。谢怜无奈道:“可别为了不赔本把命给赔了,这才是天底下最不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正在此时,一旁的三郎道:“找到了。”
谢怜眼睛一亮,回头,只见那少年扬了扬手,手里拿着一把碧色的叶子。几个商人大喜过望,道:“这就是善月草?”
那少年把他受伤的手捉了起来。那只手原本肿得吓人,吸毒后虽然肿胀消了,但一直微微麻痹。三郎捏碎叶子,把绿末细细涂在他手背上。谢怜屈伸手指,感觉灵活了许多,丝丝温凉从创口蔓延上来,道:“是解药。”
众人大喜,都道:“快,我们也找找!多找点!”
阿昭也举起了一把绿叶,道:“我这边也找到了。”
他手上这一把善月草的叶子肥大极了,与之相比,三郎方才找到的那一片简直小的可怜。众人马上涌了过去,纷纷惊喜:“这里有好大一片啊!”“快多摘些带走,这可是珍稀药材!”
他们忙着采药,谢怜却有点奇怪,问那少年:“方才那片地方好像你也找过的,怎么当时没发现呀?”那叶子简直大得人有点不舒服了,不像该长在戈壁里的东西,应该很显眼才是。
三郎却摇头,道:“哥哥,那边的草药,你是不能用的。”
谢怜更奇怪了:“为何?”
那少年还没答话,便听一声惨叫:“走开!”
众人一下子懵了,道:“是谁在叫?”
“我没有啊!”
“也不是我……”
又听那个声音凄厉地道:“走开!你踩到我了!”
这下,他们才注意到这声音的发源地——竟是他们脚下!
众人霎时散开。别人躲,谢怜就上。他走到惨叫发出之处,伸手拨开草丛。这一拨,好几个人差点当场窒息。
草丛之下,泥土之中,赫然埋着一张男人的脸孔。
这片土地里,竟是有个大活人被埋着,整个人只露出了一张脸!
这幅画面无比诡异,几名商人吓得抱作一团,互相大叫。谢怜道:“大家不要慌,要冷静。一张脸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众人尖叫道:“一张脸啊!脸啊!这还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怜道:“当然。谁还没有一张脸了不是?人人都有的东西有什么大不了的?”
“……”
众人竟是无法反驳,而且莫名感觉很有道理,被安抚了。这时,那张脸呵呵笑道:“吓到你们了?唉……我也经常吓到我自己。”
谢怜半蹲下来,细细端详起这张埋在土地里的脸。
这是一张男人的脸孔,不笑的时候很扁平,笑的时候有许多皱纹。说不清是老是少,也说不上是丑是美。他看了半天,看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只好直接开口问他:“你是谁?”
那张土埋面叹了一口气,道:“唉。我是谁?我只是一个过路人。不过,那已经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
他这么一说,更加诡异了。这人竟然被埋在这座废弃古城的土地里五六十年了,那还是个人么?
一名商人战战兢兢地问:“那……那你老人家……是为什么会到这里……啊?”
土埋面咳嗽了几声,皱着脸道:“我……我是被半月士兵抓来的。我不小心进了城,被他们抓住,他们就把我埋在土里,让我变成这些善月草的肥料……”
原来这些善月草都是用活人当肥料长成的,难怪如此肥硕!
几名商人赶紧把手里的大把善月草扔到了地上。谢怜也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却听三郎道:“哥哥不必担心,你用的那片草药没问题。”
难怪方才三郎明明找过了这片土地,却没采那些肥硕的善月草,恐怕早就知道它们的养分从何而来了。谢怜道:“难道你刚才早就看到了这东西吗?”
三郎眨眨眼,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他居然直接忽略掉了这恐怖的东西,提都没提一句……谢怜道:“没问题,你很厉害。”可能在他心中,这玩意儿和一只长得有点恶心的瓢虫没什么区别吧。
这时,那土埋面又开口了:“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看到过活人了,你们……你们都站过来,让我好好看看,可以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致觉得不要按照他说的做比较好。见半晌无人响应,那土埋面喃喃道:“怎么,你们不愿意吗?唉……可惜了……”
谢怜转过头,道:“什么可惜了?”
土埋面道:“从你们进来起,我就有一件事非常非常在意。我一直很想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一下再告诉你们,所以才叫你们都站过来给我看看。因为我想一个一个地,把你们都仔细看个清楚。”
它用了一种耸人听闻、矫揉造作的语气,谢怜的回应却依旧朴实:“什么事?”
那土埋面怪笑着道:“我说了,你们不要害怕……你们中间,有一个人,我在五十年前就见过了!”
此言一出,每个人的背上都是一阵汗毛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