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羽箭又来,谢怜道:“小心!”提起两人掷开。守门的猛兽不肯开门,三人只能在兵器架间腾挪闪避,险象环生。那画中少年箭法超神,虽然所有羽箭都完美避开了谢怜的活动轨迹,但另外两人迟早要被他射成筛子。谢怜抢上画前,那少年看见是他,已经搭上弓弦的羽箭又垂下。这画牢牢粘在墙上,谢怜扯不下来,只好一口咬破手指。
花城本是好整以暇坐在首席上,这时却忽然身形微动,似想起身。谢怜提起血淋淋的手指就是一阵乱涂乱抹。他本该把那射箭少年涂掉,但谢怜看他俊美可爱又射艺精绝,不忍涂他,只涂掉了他背上的箭筒。画中少年见羽箭都变成了血红的一坨,一摸满手是血,吓了一跳,急得团团转。忽然,他眼睛一亮,向画卷右侧招手。谢怜心想:“他在向谁招呼?画上又没有其他人了。”
谁知,他叫的并不是自己画中的人,而是隔壁那幅画中的。射艺图之右的是一幅《樵作图》,画中一个老樵夫背着背篓和斧子攀在郁郁苍苍的水墨山林间,似乎听见左侧有人喊,扭头去看。那少年神箭手又喊了几句,那老樵夫点点头,沿陡峭山路爬到画卷最左,坐下来掏出一把匕首对着背篓中的柴枝几下削砍,用力一丢,一捆柴枝就越过两幅画中间那道分界线,丢到了射艺图里。
那少年以枝代箭,这次是一搭十二枝,又是一波猛攻!
老樵夫不停地给那少年砍柴做箭,没完没了,师青玄苦不堪言:“血雨探花这都是什么邪门术法!”
谢怜把他肩膀一压,堪堪避过一支飞矢,道:“这就是所谓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吧!”
但说到这里,他又有主意了。那《樵作图》右还有一幅《小儿除夕图》,几个小儿围成一圈,一手捂耳一手去点烟花爆竹。谢怜一跃而上,道:“小朋友们,借个火!”
但怎样才能借到呢?这几个小孩儿看上去可不像想到别人画里去玩儿。好在除夕图右,还有一幅《狼猎图》,图中一匹黑狼矫健。谢怜一指戳入画,那狼嗅到他指头上血味,眼里突然亮起幽幽绿光。谢怜压着手指一气拖过画缘、拖入左边的除夕图中,那黑狼便追着他画下的一道血横追入了除夕图,画上血迹都被它舔舐了干净。那群小儿一见右边跳进来一只大毛狼,吓得手里火都没丢就往左逃蹿。这一逃逃进樵作图里,整座水墨山沾了火,一下子烧了起来!
那神箭手一惊,樵夫带着一群嗷嗷小儿跑进了射艺图里,这下,大家都很狼狈地挤作一堆了。谢怜对着他们双手合十:“实在抱歉!”
这一系列反应迅捷无论,旁人根本来不及思考,师青玄道:“太子殿下真有你的!花城主,还有后招吗?”
花城却只盯着谢怜的手,脸色不怎么好。师青玄低声道:“他他他……怎么看上去这么阴沉沉的?”
谢怜道:“风师大人别掉以轻心,到现在,花城主还并没跟我们动真格。”
“什么?!”
这时,三人都听到一阵哗啦啦、哗啦啦的声音。明仪道:“哪里来的水声?”
谢怜指向远处:“……是那个。”
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飞瀑图》,瀑布激流飞迸,此刻,迸出了画卷——一股庞然巨流向三人冲来!
花城负手走到飞瀑图旁,与之相邻的是一幅《泊舟图》,一叶扁舟泊于静江之上。不需他命令,那小舟自行驶入飞瀑图中,又顺水流冲出画面。
三人早被卷入巨浪之中,上下都颠倒过好几个来回了。师青玄哥哥虽是水师,但他自己水性差,明仪水性也没看出来好,谢怜一个人带他们两个奋力挣扎,忽然感觉被人扶住了肩。一抬头,花城倚在一叶扁舟之上,对他伸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叹道:“哥哥。”
谢怜喘了一口气,道:“三郎。”
他一手提着两个狂吐水泡的同僚,另一手抓住花城递给他的那只手,道:“三郎,如果先前言辞中有冒犯之处,那是我的问题,但非我本意。”
绝境鬼王性情都高傲得很,谢怜还以为是“求情”二字触了他的逆鳞。花城却道:“哥哥,不是你的问题。先上来再说吧。”
谢怜身子上去一点,但还是没上船,道:“这件事,能到此为止吗?”
花城一手用力拉着他,淡声道:“殿下,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牵涉太多为好。”
谢怜道:“现在和天界闹翻,对你不好。”
花城道:“这不是我要闹翻的。哥哥,你知道风师背上的那个人是谁吗?”
“不是地师大人吗?”
花城却道:“不。那是我一个不成器的下属,上弦月使。”
水里的师青玄一边奋力划水一边道:“哈?他分明就是我上天庭的地师,地师仪!花城主你为何指鹿为马!”
花城道:“不信你自己问他。”
师青玄转头质问:“明兄,这怎么回事?”
明仪也不知装的还是真被水淹晕了,干脆把眼一闭什么都不管,只剩师青玄莫名其妙,谢怜却心念电转。
原来如此!
花城哂道:“上天庭真是好体面,正经事情不干一桩,处心积虑到我这里来卧底。我虽然常觉得他不对劲,可还真没猜到这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地师。”
师青玄震惊了:“我的妈,明兄,你你你,难怪你一直神出鬼没,原来你一直在鬼市卧底啊!你怎么就给暴露了?”
明仪一下子青筋暴起,睁眼道:“闭嘴!还不是怪你!”
谢怜也低声提醒:“因为半月关的时候,咱们四个刚好撞上了吧……”
师青玄讪讪地道:“嘿嘿,那还真是怪我。嘿嘿,不好意思啊。”
虽然当时地师化了女相,但自然被花城一眼看穿。半月关之事一了结他就离开菩荠观,恐怕便是去找明仪算账了。大概就是在被花城追杀的途中明仪才施放了火龙啸天求救。然后就是君吾找到谢怜,让他来救人了。
虽说互塞卧底什么的这种事谁都没少干,但谁被抓住了就是谁的丑闻一桩。谢怜差点没晕过去。
帝君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还有这档子事!
那么花城收拾一个卧底,无可厚非,谢怜只觉的自己处境变得非常尴尬。奔流的瀑布已经让水位漫过兵器库的四分之三,花城道:“哥哥,你先上来……”
突然,他一蹙眉,随即谢怜听到一声巨响,水位急速下降,让他无意中挣开了花城的手。潜入水中睁眼一看,兵器库的一角,居然破了一个大洞。
外面有人打烂了兵器库的墙壁,放水了!
谢怜、师青玄、明仪三人被势不可挡的水流冲到了兵器库外。啪啪啪!仿佛三条死鱼被抛上岸。外面那人明显没想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出场,呆住了。师青玄则吐出一口水,对他竖起大拇指:“千秋,来的太及时了!”
来人正是郎千秋,他拿出自己那枚呼应罗盘符,道:“我看符上显示你们这边异动很强,便赶来看看。你们怎么……这样子?”
兵器库大门上的猛兽齐声咆哮,两扇门猛地向两边撞开,花城负着手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了一下满地狼藉,各种绝世名兵和术法画卷都乱七八糟躺在水泊之中,还有东一丛西一丛的大小火焰,是那受了惊的除夕小儿抛出画来的。眯了眯眼,道:“你们上天庭的人还真是擅长在别人家里搞破坏。”
听了这句,刚爬起来的谢怜忍不住心虚。其实这些破坏大多都是他搞的,但花城明显没算在他头上。这样一想……就更心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