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怜道:“可是……”
君吾打断他道:“你也被禁言了。带走,散!”
师青玄松了口气,用力吹了几句帝君英明。君吾似乎给他吹的更头疼了,看了谢怜一眼,沉着面离开。
可郎千秋还死死盯着谢怜,没人敢惹他,只有裴茗走过来拍拍他的肩,道:“不用担心,帝君么向来是最公正的,相信一定会给你个公道,不会偏私的,走吧,不要再看了,逃不了的。”笑着拖着他走了。
师青玄觉得裴茗落井下石,大怒,狂戳他背影:“裴茗这厮,什么人品!”
灵文夹着卷轴走了上来,叹道:“太子殿下,你真乃奇男子。神武殿从来没有这么乱过,帝君他,也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谢怜干笑两声。灵文摇头道:“你方才为何要故意激帝君贬你?好在他不日便要出仙京、镇山海,禁足期间,还请殿下好好面壁思过吧,千万不要再多生事端了。”
侍立殿中的青铜士兵们早就围了上来。这次终于可以拿住谢怜了,它们长戟尾铛铛敲打地面,竟是迫不及待。谢怜哭笑不得,道:“好了好了,知道了,这就走了。”
师青玄道:“太子殿下你放心,我相信你,真相迟早会大白的!”
谢怜却摆手道:“还是不要白了,真相没准更黑呢。”
师青玄因为烧了极乐坊还让谢怜背锅,本就心中有愧,听他似乎心灰意冷更是同情,搜肠刮肚安慰道:“你也不用如此悲观,帝君对你一贯是很不错的,他方才虽然看着很凶说得吓人,但你仔细想想,不就是一个‘拖’字诀?这拖着拖着,说不定转机就来了!而且你看,他说任何人不得会见,那就是千秋也不能来打你,至少……呃,至少你很安全。”
谢怜看看他,扑哧一笑,又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
回到仙乐宫,谢怜心想觉得它兆头不好果真没错,就又模模糊糊睡了。自然,睡得很不好,滚了一地,被什么东西硌醒。迷糊中一摸,愣了。
摊开手,掌心里是两枚骰子。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了一片枫红,不知是红衣还是烈火。看了它们一会儿,谢怜低声念道:“孤注一掷,死亦无悔。”
骰子丢在地上,骨碌碌几滚定住,是两个惨淡的“一”。看来,花城借他的运气已经被花光了。
谢怜忍不住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三郎啊。”
忽听身后喀啦一声,他一把将脸上笑意和地上骰子收了,回头道:“谁!”
再一看,又讶异:“是你?”
翻窗进来的不速之客一身黑衫,面容白皙,唇色淡薄,神色也淡薄,分明是武神,却像个年轻的宰相,不是慕情又是谁?
谢怜很困惑:“你干嘛?”
慕情落到殿内地上,冷冷地道:“谁让你被禁足,面壁思过谁也不许会见?当然只能翻窗了。”
谢怜道:“我没问你干嘛翻窗,我问的是你干嘛过来啊?”
慕情抛了个东西给他,谢怜左手一接,竟然是一瓶药。
打谢怜第三回飞升后,慕情对待他的态度,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阴阳怪气”。而此时谢怜大祸缠身,他却忽然做出这种友善举动,谢怜想了想,没有拒绝,只是更疑惑了:“谢谢。不过,你有什么事吗?”
慕情不答,绕着他走了两圈,忽然道:“你真的就是芳心国师?你真的血洗了鎏金宴?”
谢怜不明所以,道:“是啊。是我。”
慕情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了报灭国之仇?”
他目光中有隐隐的激动,声音都有点变调了,仿佛等一个机会等了多年,终于就要抓在手里。谢怜正感觉不太对,这时又是喀啦一声,两人齐齐回头,居然又翻窗进来个人,这回还是风信。他一进来便见两人拉扯,立刻警惕地打量慕情,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已经快把“这人是不是想落井下石”的怀疑写在脸上了,谢怜道:“他来给我送药。”
慕情哼道:“这里又不是你家,你能来我不能来?”
谢怜道:“不,你们两个都不该来。请回吧!”
风信忙道:“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谢怜苦笑道:“你也是想问我是不是芳心国师吗?是啊。”
风信没想到他答得这么干脆,半晌才挤出一句:“为什么啊?”
谢怜耸耸肩。慕情却冷笑起来:“什么为什么?以牙还牙,天经地义。他怎么就不能报仇了?”
风信怒道:“滚吧你!你以为谁不知道你那点龌龊心思,巴不得他坏事做绝你就高兴了!”
慕情道:“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滚?真是笑死我了,当初标榜自己最忠心最坚定、绝不会背叛太子殿下的人又不是我。谁知你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比我多了个粉饰借口罢了,什么不忍亲眼见旧主堕落才跑路的,你不就是不想再跟一个废人捆在一起蹉跎年月了吗?”
谢怜:“抱歉???废人是指?我吗?你们当着我的面这样说不太好吧?……喂!”
“砰砰!”“砰砰!”谢怜惊呆了。
他跟郎千秋都还没打起来呢,这两个人倒先打起来了!
从前他们三人年少时候,慕情讲话细声细气,都不跟人对着吼,而风信若是打谁,那都是谢怜叫他去打的,让打就打让停就停,如今却没一个肯听话。二人积怨已久,打作一团各骂各的,连对方的骂声都不听,更别说谢怜的了。
谢怜喊道:“你们打归打,不要砸墙,这宫殿是全新的……来人啊,把他们给我拖出去!”
他拖着一条手臂就往外冲,谁知没冲几步,前方一声巨响。风信和慕情双双住手,望向巨响传来之处。
仙乐宫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大门之外,不是仙京那条宽阔坦荡的神武大街,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死寂。
黑暗之中,无数凛冽的银蝶扑面而来。
银光乱闪,谢怜以手遮挡,他腕上若邪遇杀气会自动迎击,可那些银蝶根本没有袭击他,而是穿过了他,直扑向他身后两人。
风信和慕情吃过这死灵蝶的亏,深知它们厉害,瞬间一齐举手。成千上万只银蝶朝他们扑去,拍翅如疾风,在两人面前被一道无形的壁挡住,暴雨般打得砰砰作响,撞出激烈的白光,犹如火星四射。
这些死灵蝶势不可挡且无穷无尽,如飞蛾扑火、疯狂已极,两人也被这阵炮火般的蝶雨打得眉头紧锁。这时风信听到谢怜“啊”了一声,以为他受伤,立即道:“别站那里,快到后面来!”
谁知谢怜一回头:“啊?你说什么?”
两人定睛一看,几乎当场要飞出一口凌霄血。只见谢怜毫发无伤,手心托着一只小小的死灵蝶,脸上还有点懵。原来,方才那阵汹涌的蝶风刮过时,有一只好像有点笨,撞到了谢怜的额头,抖落一层淡淡的灵光,谢怜还以为是自己眼冒金星,这才“啊”了一声。那小银蝶见撞到他,慌里慌张的,原地转了几个圈,在谢怜面前扑翅了几下。谢怜看它这么努力,不由自主伸出手掌虚托在它下方,那小银蝶便在他手心上欢快地乱拍,不走了。
见状,风信额头青筋暴起,道:“瞎玩儿什么,不要用手乱碰东西!很危险的!”
谢怜心想我觉得每次跟我见面就要打架和乱扔东西的你们更危险,忽然手腕一紧,竟是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用力一拉。他整个人便被拉进了大门后的一片漆黑里。
身陷黑暗之中,他却没有丝毫不安。这黑暗非但不令人恐惧,反而像是一层温柔的铠甲,令人莫名安心下来。
慕情不可置信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上仙京来捣乱,未免太猖狂了!”
一个声音笑道:“彼此彼此,你们在我的地盘不也挺猖狂的吗?”
虽然黑暗背后那人尚未现身,可银蝶已呼啸而至,来人是谁,还会不知吗?谢怜的心高高悬起。风信道:“把人放下!”
花城嗤道:“那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一语掷地,大门重重关上!
谢怜感觉一只手紧紧箍着他手腕,四面八方都是黑黝黝的,被那黑靴银链的叮叮清响扰乱了沉寂。脚下高低起伏不平,门外通往之处果然不是坦荡明亮的仙京大街,而是一片荒野山谷。谢怜认出这是通往鬼市的那片山谷,忙道:“这是做什么!你快放开,让我回去。”
花城冷然道:“不。”
谢怜道:“让我回去!你这样直接闯上仙京劫人,上天庭不会善罢甘休的……”花城打断他道:“已经闯了,门我都开到了仙京,回不回去他们都不会善罢甘休,难道我还怕他们?”
最不可思议的地方就在这里了,花城居然能在仙乐宫的大门上动手脚,视仙京结界如无物,开门就把他掳了下来!谢怜想起之前君吾对他说过,花城在上天庭埋子比他更早,这下可应证这一点了。
他呆了一会儿,越想越觉这事太严重了,道:“我还是回去,兴许现在还没闹大,我就说是我自己跑的……”
花城却一把将他拽回,一字一句地道:“那我就把它闹大!我劫出来的人,岂有还回去之理?”
谢怜道:“你!……”
突然风信的怒声炸开在耳边:“灵文!太子殿下被劫走了!”
谢怜暗叫糟糕,这下迟了,捂不住了。声音虽在耳边,人却不在眼前,风信是在通灵阵里喊的,瞬间炸出一片神官。师青玄第一个冒出来:“怎么可能?这里可是仙京,仙乐宫跟神武殿就一条街,谁敢过来劫人?”
君吾不镇守仙京时,一切事务由灵文殿暂代处理。灵文淡定依旧:“知道了,我去看看。太子殿下你在听吗?能应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