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遂辰这套房子设计巧妙，洗手间与客厅之间砌了块薄墙，对洗手间的这面墙上挂着两副水墨画，画风抽象，框架很新，像最近才装上去的。

冉星洗手的功夫，有人来邱遂辰家拜访，客厅的对话声逐渐变大。

留心听，这和邱遂辰讨价还价的声音，冉星熟。

是本该在学校上晚自习的邱奕宇。

弟弟在求哥哥收留一晚。

冉星蹑手蹑脚退回洗手间，关上门，落锁，拿手机查消息，猜想是不是学校那边出了事。

晚上和邱遂辰待一块，手机静了音。

私信、工作群消息99+，看都看不过来。

学校下了通知，因宿舍楼有人违规使用大功率电器，加上天气热，每个房间都开空调，电线短路，整栋宿舍楼停电。

距高考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学校发生这种事，家委群和教师工作群炸开锅，闹哄哄。

王雪出车祸不能参加高考这事性质严重，是块烫手山芋，主任在几次大会上多次强调要冉星做好善后，冉星今日因探病请假，主任没反对，还把三班晚自习的任务交给柳思云。

停电事发突然，柳思云代冉星收好住宿同学请假名单。

冉星找到柳思云的微信，给她回了声谢谢。

外头的邱奕宇还在撒娇求收留。

冉星站后门一动不动，回完消息收起手机，躲起来的人没敢开灯。

屋里黑漆漆。

空气中还残留着洗手液的清香味。

外头的声音由闹变静。

邱遂辰没让冉星等太久，赶邱奕宇去客房，后脚快步来把冉星接出来。

两人谁都不敢出大声，身体碰在一起，邱遂辰护着冉星，跌跌撞撞走到大门口。

冉星快速换好鞋，起身动作过猛，脑门撞到挨他边上的邱遂辰，邱遂辰伸手捞住冉星。

一阵兵荒马乱，冉星捂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咕噜咕噜转，两人相望，没忍住，皆轻笑出声。

冉星用气音：“他呢？”

邱遂辰指了下关着门的客房，学冉星的语气小小声：“铺床单去了。”

说好的对高三学生瞒着关系那就要瞒到底，冉星不多停留，咖啡下次喝，邱遂辰开门，两人走到门外走廊。

两梯三户，走廊宽敞明亮。

冉星去按电梯。

邱遂辰就突然倾身靠过来，把冉星挤到电梯口。

邱遂辰伸手，冉星缩着胳膊和手，心猿意马，结结巴巴：“干干干干、干嘛？”身子却没有躲。

邱遂辰指腹挑开冉星额前碎发，检查一下：“有撞坏吗？”

问的是刚冉星起身“铁头功”直冲冲撞邱遂辰腰上的伤。

又不是撞墙上，当然没什么大事，冉星歪脑袋瓜，开玩笑：“知识差点掉出来。”

邱遂辰揉揉冉星脑袋瓜，封住差点要掉出来的宝贵知识，还问话：“高考什么时候啊。”

上了班又聚餐，冉星觉得头发油腻，不让邱遂辰再碰，拉下邱遂辰造次的手，说他：“你又不是没考过。”

邱遂辰反扣住冉星的手，不用低头看，轻车熟路摸上冉星那块胎记，目光在走廊明晃晃的灯光下还亮得灼人，他有个记了很久的事情：“想和你出去玩。”

就他们两个人。

冉星喉结滚动，嗓音干涩地：“等我教完书，就回你消息。”

电梯上来了，“叮”地一声响，混在邱遂辰的回应里：“行，等你。”

***

夏天有空调被，这回不用邱奕宇自己套被子，把床单铺好了邱奕宇就冲出房间，刚好看到邱遂辰从外头进来。

邱奕宇好奇：“你出去干啥？”

邱遂辰没应，瞥他一眼。

邱奕宇脑瓜子灵，眼睛比扫雷器还精准，跑玄关处确认一眼，哎呦声，百分百肯定：“哥，你屋里刚藏人了。”

邱遂辰又瞥了他一眼。

“门口十分钟前有双运动鞋，现在是拖鞋，”小伙子化身福尔摩斯，句句分析在，“不是你的尺码，也不是你的风格。”

邱遂辰微抬下颌：“观察这么仔细？”

邱奕宇开始讨要封口费：“哥，明早送我去学校呗，我不想早起坐公交车，你送我我不会告诉老妈你藏男人在家里。”

奈何算盘打了空，邱遂辰坦白：“你老妈比你早知道。”

邱奕宇啊了声：“邱遂辰你不厚道。”

不厚道的邱遂辰赶人去学习。

高三学生爱八卦不爱学习：“谈恋爱了也不和我说。”

“和你说你能干嘛？”再纠缠下去邱遂辰真要生气了，他板起脸：“觉得我不厚道现在就回宿舍。”

兄弟俩差了近十岁，兄长严肃起来小弟还是怕的。

邱奕宇躲回房，关门前小声又和严肃的哥哥说：“我可以给你当恋爱军师啊。”

大哥气笑，“明天七点出门。”

邱遂辰八点要交班，学校七点半早读，送完学生再上班，还挺顺利。

八字还没一撇呢，邱遂辰已经打算到以后，以后也这样送冉星。

邱奕宇就当邱遂辰默认他作为军师的角色，嘿嘿笑：“好嘞，邱将军。”

***

神经内科医生办和往常一样热闹。

昨天饭局上顾乔废话最多，今天就得到邱老师最多的“关照”，多拉心电图，给新病人查体，采集病史。

同样被多加照顾的还有纪风华师兄，一天开医嘱的条数顶他平时三天的量。

冷玲玲在一旁：“啧啧啧。”

纪风华刮了她一眼。

顾乔学乖了：“学姐。”

“以后眼睛放亮点，多干活少说话，”冷学姐诶了声，提醒顾学弟几句，“学姐后天出科，以后罩不到你。”

“好吧。”顾学弟耸拉下肩膀。

学生都在干活，邱遂辰也没闲着，今天他管床的病人出得多，入得也多，学生问完病情开完医嘱，他还要在后头复核一遍。

这么一通忙下来，刚到下班点，邱遂辰让学生们先走，他要去把15床肌张力和神志瞳孔再复查一遍。

15床是前天邱遂辰收的脑出血患者，血块不大，来的时候有轻微失语，这两天用了药，恢复得不错。

就是老人家年纪大，基础病多，中午护士还汇报说发生了低血糖，邱遂辰要再去看两眼才放心下班。

拖个十分钟下班，到二中也不晚。

邱遂辰是这么打算的。

但玄学这点，凡是就不能把事情计划得太好。

邱遂辰才走到15床门口，就碰到了意外。

15床的管床护士还没下班，看到邱遂辰如同看到了救星：“邱医生。”

跟在护士身后出来的还有一脸愤怒的15床家属：“诶医生，我正要去找你呢！”

邱遂辰看了护士一眼，护士朝他摊手，欲言又止。

邱遂辰便问家属：“怎么了阿婆？”

“医生你来评评啊，”阿婆手舞足蹈，指着屋里病床上的病人，又凶狠狠对护士指指点点：“我就让这小姑娘先给我家老头点糖果，这小丫头怎么说？她说你们没有糖果啊，要我这个老太婆自己下去买，邱医生你说说，病人血糖都那么低了，你们就没一口吃的先给我们用吗？”

护士没阿婆的话，给邱遂辰汇报：“病人血糖2.4，我让他吃点东西，阿婆说没吃的，要我们给。”

邱遂辰皱起眉头：“休息室还有吃的吗？”

“翻过了，没有，”护士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就看到餐桌上有两盒没拆的泡芙和巧克力，不知道是谁点的外卖。”

平时大家忙的时候外卖小哥都会把外卖统一搁在休息室的大桌上。

邱遂辰顿了下，道：“是我的。”

那家糕点店是冷玲玲今早推给邱遂辰的，冷玲玲说昨天饭局上看冉星多吃了些小蛋糕，猜想冉星对糕点感兴趣，怂恿邱遂辰定一些晚上带给冉老师吃。

邱遂辰表情清冷。

护士闭上嘴。

阿婆又哀嚎了两句。

邱遂辰才道，“阿婆，这样，我去给你拿点吃的，但是等下你要叫你儿子女儿给你们备点吃的过来。”

阿婆嗤声：“叫他们？他们忙啊，哪里有时间过来。”

邱遂辰敛下表情，偏开视线，叫：“小玉，你跟我去拿。”

叫小玉的护士哦了声，跟在邱遂辰身边走。

阿婆没跟上来，小玉才气呼呼地一顿输出：“15床一家子都不好惹，老太婆是什么师范学校的老教授，老爷子退休前是某高校老师，儿子女儿也都是当老师的，一家子讲究着呢，听说和什么院领导认识，护长还让我们对他们客气点。”

邱遂辰听着，啧了声：“惹不起还躲不起了？”

他进休息室，拆了一盒巧克力，拿出两颗让小玉给那阿婆，其他的也全递给小玉，要小玉分着给其他护士姐妹吃。

小玉认得巧克力包装上的logo，有点不敢收：“很贵啊。”

邱遂辰：“你上回推的护手霜不错，下次还有其他款也推我。”

小玉嗐了声，点头，“好吧，谢啦，巧克力。”

邱遂辰等小玉离开后才把剩下的食物提到更衣室，再出去给15床查完体，做好记录，洗手换衣服下班。

高考最后一周冲刺关键期，冉星这一周都没空赴邱遂辰的约。

邱遂辰能解，只到校门口等冉星，冉星从食堂打包好晚饭，绕到校门口和邱遂辰碰面。

邱遂辰把泡芙和巧克力送到冉星手上，看冉星手里简单的盒饭：“就吃这样？”

冉星打开袋子看邱遂辰送来满满一袋的点心，两眼泛光：“还有这些呢。”

邱遂辰没把另一盒巧克力的故事告诉冉星，只笑说：“回去分同事吃，好吃下次再给你们带。”

冉星不客气，“学长，谢谢你。”

邱遂辰瞧冉星笑盈盈、一点礼物就满足的表情，心都软了，他道：“回去吧。”

冉星：“你也赶紧回去吃饭。”

“好。”

***

晚自习冉星又给学生们讲了些范文和写作文技巧，后又在办公室给学生们文言文重点复习精华。

凌晨才到家，收拾洗漱就快一点了。

巧克力他藏了两颗回来，摆在床头柜上，不舍得出，只给低电量的手机续上电。

屋里空调开得低。

冉星裹着被子靠在床头摸了会手机。

刚冉星洗澡的时候邱遂辰发来句没头没尾的话：“我没有讨厌教师这行，但偶尔，遇到奇葩的老师我也会生气。”

冉星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邱遂辰在回应那天饭桌上学生们讨论的问题。

凌晨一点十分。

消息是半小时前发来的，冉星不知道对方这会儿睡了没，试探性发个表情包过去。

对方秒回：“还没睡？”

冉星拿着充电中的手机，充电线束缚了冉星的活动范围，他只能侧着身，打字回复：“刚忙完。”

那头也还没睡的邱遂辰：“你一个人带几个班？”

“我是班主任，只需要带三个班，”冉星老师回答：“其他副科老师带得比较多，五六个班，对了，他们今天说泡芙和巧克力很好吃，谢谢你呀。”

邱遂辰：“小白兔摸摸头.jpg.”

冉星：“不过好歹现在教研员不搞高三教研会，也算轻松了点。”

邱遂辰：“你呢，会讨厌医护这行吗？”

这个问题冉星的想法和邱遂辰一样：“讨厌一个人是讨厌那个人，而不是他们所在的行业。”

城市另一头，邱遂辰还在电脑前，他把文献页面缩小，只看冉星发来的这番话。

心尖像被一片羽毛划过，痒、麻。

“而且，学长，”冉星的话还在继续：“我上次看到一个关于医生和老师的话题。”

邱遂辰捏了捏眉心，“什么？”

最近都没时间写论文的冉老师：“医生和老师啊，可以互相带对方发SCI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