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扶光到得晚, 纯粹是因为?路上被阿里不哥绊住了?脚。这?位新?晋的柔然王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好好的近道?不走,非要绕路到靖远侯府边上, 将萧扶光的车队堵了?个结结实实。
被堵路的萧世子半点面子都不给, 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不高兴, 偏偏阿里不哥就像没看到似的,自来熟地凑过来见礼, 嘴上说?着好巧好巧, 行动上却是老实不客气地主动蹭上了?侯府的马车。
萧扶光没好气, 出言讽刺:“柔然难道?连辆拿得出手的马车都没有,让您堂堂一国之君还要如此屈就。”
阿里不哥仿佛一块没脾气的面团,萧扶光如此不客气, 他还能继续笑眯眯, 温声细语的回道?:“敝国蛮荒之地,自然比不得天朝上国地大物博。”
萧扶光简直要被他的无耻气笑了?,懒得与这?人再说?些什么, 干脆两手一摊, 悉听?尊便。
车队中骤然多了?那么多柔然的人, 就算路上有人开道?, 行进的速度也不得不慢了?下来。等两人到宫门前?时, 都已经快到开宴的时辰了?。
就算是最后一波到的,阿里不哥依旧气定神闲地下了?马车,外面等候的小黄门见他是和萧世子同车而来,态度也随之变得更?加热切。阿里不哥的随从也乖觉, 从怀里掏出一早准备好的荷包,动作生疏地塞给几个小公公。
萧扶光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嘲笑:“真是好的不学坏的学。”
阿里不哥一笑:“不过入乡随俗而已。”
萧扶光撇撇嘴, 不欲再和这?人多说?话,他能容忍给初来乍到的柔然往稍微借借风头,却也不想被人打蛇随棍上,搞得两人好像真的很熟一样?。
见萧世子的脸色冷淡了?下来,阿里不哥也清楚不能真把人给得罪了?,当下端正了?脸色,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往东宫而去。
不过阿里不哥的目的显然已经达成,早就到会场的其他藩国使臣见他竟然是和靖远侯世子一起过来,各个都神情数变,暗暗交流起眼色,对这?个传说?中依靠大雍夺权、弑父杀兄的柔然新?王更?为?忌惮。
阿里不哥不惜大清早堵在?靖侯府也要来这?一招狐假虎威,为?的就是现在?的效果。
同为?藩属国,他们?明面上是进京朝贡,实际上还不是为?了?争夺宗主国的资助。既然大家都在?做狗,那他阿里不哥就得成为?其中最凶最驯服的那条,才能为?他的部?落抢到最多的肉骨头。
轻描淡写?地打发?走前?来试探的交趾国小王子,阿里不哥施施然的在?萧扶光下首落座,对满堂打量的眼神置若罔闻,学着萧世子的模样?摆出同款眼观鼻、鼻观心的表情,静静恭候太子的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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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千秋宴,其实这?三天里没有一天是闻承暻真正的生日,为?了?防范巫蛊诡术,本朝皇帝和储君的真正生辰都是秘而不宣的绝密。
这?些年年大操大办的寿宴,一方面是为?了?彰显皇家威严,另一方面则是给了?满朝文武一个光明正大讨好顶头上司的机会。
每年这?种时候,大伙儿都会憋足了?劲,除了?论车送进宫里的各种值钱宝贝,还要在?宴席上当面献上最别出心裁、最能讨好皇帝/太子的礼物,博一个一鸣惊人青云直上的可能。
果然,等太子到场,酒刚过三巡,吕宋的使臣便头一个跳出来献宝。这?时候众人才发?现,他身后那个高高大大的箱子里居然装了?一株足足半人高的珊瑚。
两个小太监帮手将整株珊瑚小心翼翼地从箱子里抬出来,见到全貌之后,别说?那些从没见过海的偏远小国的使节了?,就连萧扶光都忍不住露出了?赞叹之色。
无他,只因这?株珊瑚的确极其美丽,硕大的个头还在?其次,它的枝干错落有致,颜色鲜红似血,光线照耀其上时,那抹鲜红似乎能够随时流动起来一般,实在?是难得的精品。
面对如此罕物,太子殿下也只是微微一笑,点头谢过吕宋国主的美意,便让人将珊瑚抬了?出去。
精心准备的礼物却只换来轻描淡写?的处置,吕宋使者难免失落,只能强行振作精神,瞪大了?双眼观瞧场上诸人,非要看看得是什么样?的礼物才能打动不好伺候的太子殿下。
很快,他的失落就变成了?幸灾乐祸,因为?不管是谁,不管他们?捧出多么珍奇的稀世珍宝,都始终无法?让那位高深莫测的大雍储君动容半分?。
众人献完礼,太子又最后敬了?一轮酒,便借口更?衣离开了?宴会。
被留在厅堂上的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齐声笑了?出来。毕竟要是全班只有自己不及格,的确是个恐怖故事,可要是全班同学都不及格,那画风顷刻就能变成喜剧片。
领导既然不在?,在?给领导送礼这?门课上考了?鸭蛋的使臣们?,心情也不得不轻快起来。太子的态度虽然敷衍,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却没有敷衍任何人,与其操心正事,不如先好好享受眼前?。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使臣们?纷纷开始推杯换盏,各自谈笑,气氛反而比太子在?时还要热络十?分?。
一个小黄门穿过满堂的欢声笑语,躬着身子悄悄在萧扶光耳边传话:“世子爷,殿下在?书房等您。”
萧扶光甫一起身,满屋的嘈杂便为?之一静,随后又若无其事般恢复了喧嚣。萧扶光一笑,朝着众人略一拱手,权作致意,便随着那位小公公出了门。
他出去之后,阿里不哥端了?杯酒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全然不理前?来搭话的他国使节,偏生东宫的仆从因为?他和萧世子联袂而来之事,对阿里不哥极其客气,因此众人就算心中恼怒,也不得不多给这?位柔然王几分?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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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萧扶光头一次到东宫来,对于太子的住处,他当然是看什么都稀奇,看到感兴趣的东西,时不时就会停下来仔细打量一番。引路的小太监暗暗叫苦,既担心殿下等得着急,又不敢催促世子爷快些走,为?难得脸上的笑比绝交三十年的损友之间的关系还要僵。
还是萧扶光反应过来自己举止的不妥当之处,冲着小公公歉然一笑,不再分?神,一心赶路,这?才赶在?常喜准备亲自出来看看情况之前?到了?太子书房门口。
萧扶光刚到门口,常喜就忙不迭迎了?出来,见面就赞道?:“世子今天好精神模样?!奴才先前?只是远远见了?一面,都觉得与往日大不相同呢。”
“公公谬赞了?。”萧世子谦虚地拱了?拱手,扯扯身上华丽的吉服示意道?,“还不是因为?换了?这?身皮,才看着比往日齐整些。”
就是这?银底镏金的世子冠真不是人戴的,压在?脑袋上跟个铅球似的死沉死沉,通身金线重?工满绣的大衣服也是沉甸甸的,还不透气,要不是天气凉爽了?下来,简直就是随时中暑的节奏。
他俩在?门口客套,太子在?里面笑道?:“前?面还有些时辰,你先把衣服换了?松快松快。”
萧扶光都被折磨得不轻,规格更?高,样?式更?繁复的太子吉服就更?不用提了?,所以闻承暻离席后早已经换下了?那身繁复的吉服,穿着家常衣裳正坐着喝茶,看起来轻松又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