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至去了后台, 休息室里人满为患。

国赛对于所有的赛车手而言压力都很大，现在到处都是来来回回走动的人群, 有的是俱乐部成员, 有的是想缓解情绪的选手。

凌凛和卢絮他们在最里面的休息室，宁至推门进去，发现教练正在跟大家说话, 旁边还有很多的摄像机在纪录。

从大家走上国赛开始，代表的就不仅仅是自己了，还有自己身上的商业价值，以及整个俱乐部的价值, 每一段素材都是有可能会被放出去的。

宁至没有出声，目光落在了角落的卢絮身上, 恰好这个时候卢絮像是有感应一般, 看了过来。

过了个年，他感觉到卢絮似乎又成长了。

这种成长最明显体现在他的气质上，除了那股子磨灭不掉的凶狠和桀骜以外, 也变得愈发沉默了, 而所有的力量都蕴含在沉默里面, 好像只要一动，就会有无数的能量迸发。

宁至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现在整个人的心态都比以前坚毅得多，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哭包了, 现在他只有让别人哭的份。

想到这里, 宁至翘起唇角笑了起来，卢絮漆黑的瞳仁像是收缩了下, 旋即又像是隐忍着什么, 用力地握住了拳头, 最终垂下睫羽。

教练在跟选手们说话，凌凛察觉到宁至的到来，便走过来压低声音道：“宁宁，怎么样？”

“我看大家状态都还不错。”宁至道。

“岂止是不错，好到有点夸张了，尤其是卢絮！”凌凛抓耳挠腮地想要跟他表述那种感觉，“反正自从你结婚以后，卢絮整个人变化很大，不管你去不去看他都是……”

虽然之前生日的时候，宁至就给他打过预防针，但是现在看起来，卢絮受到的影响比想象的还要大，好处就是在于这种影响是正面的。

当时在把周邵的事情解决以后，卢絮甚至还哭过呢，但是现在好像就没有了，按照凌凛的描述，他把所有的热情和专注都奉献在了赛车里面。

活脱脱一个闭关锁心门、拔剑自然神的极端人士。

这对于他后续的比赛来说是件好事，而且似乎还能调整情绪，反正他现在看起来挺平稳的。

等到教练的话差不多说话，宁至估摸着他们应该马上就要上场，也要回观众席去了。

可谁知道当他转身出去的时候，卢絮突然蹭地站起来，跑到他身边来，几番动了动嘴唇，但是却依旧只是沙哑着说了句，“宁哥。”

宁至侧头看他，注意到卢絮眼中骤然翻滚的情绪，黑压压的，内敛得厉害，好像在强行隐忍着什么。

“要一起出去吗？”宁至低笑着问道。

憋了好久的卢絮，眼眶倏地就红了。

不管他平时表现得再是坚强，再是封心所爱献身给事业，可只要宁至在他的面前，他就能够瞬间变成那个脆弱的自己。

他无法控制，知道这样是不好的，宁至就是因为这样才离开的他，他希望自己不论何时都能够独当一面，而非永远依靠他。

卢絮深深吸了口气，强迫着自己把那些揪心痛苦的情绪压回去，“……一起出去吧。”

从休息室到户外的走廊不长，但是也足够两人说几句话。

宁至问了下他最近的状态，还问了他对于这次国赛和世锦赛的期许，卢絮都作答了，并且目标比起预期的还要高，很显然终于找到了自己该有的定位。

宁至安静地听着，很显然卢絮说得有点焦急，他像是想要快点把这些事情说完，然后问自己想要问的问题。

这些事情在他心里面憋得实在是太久了，比如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和闻逢时接触的，为什么会突然结婚，现在跟闻逢时过得怎么样，就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然而走廊就这么长的距离，他就连宁至的问话都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走出了休息室，站在了前往赛场和观众席的分岔路口。

宁至含着点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是在等待他把这些话说完。

但是卢絮望进他的眼底，骤然浑身发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想到当时自己还没进俱乐部的时候，卢絮的情绪不好，宁至慵懒地靠着摩托车身，只是那样靠着，散漫地掀起睫羽，就显露出真实而狂野的脾性。

那个时候卢絮就在想，他是自由的。

会有无数的人为他的魅力折服或疯狂，他却永远都是自由的。

他想要停靠在闻逢时的身边，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甚至他也从来没有给过卢絮期待，让卢絮产生自己也可以的错觉。

这样的认知让卢絮更加难受，死死地咬住了唇，好半天才从脆弱的理智中，竭尽全力挤出来几个字，“……就这些了。”

宁至注视着他的眼睛，将他所有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最后温声道：“好好加油。”

“现在是你收获成果的时候了。”

卢絮说脆弱也脆弱，但是说坚强也坚强，当宁至离开以后，他盯着宁至的背影，感觉到自己被击碎的心脏又缓慢地黏合自愈。

这就是为什么他现在会那么专注用力地抓紧自己的事业，那是他在没有了宁至以后，唯一还能够从中收获宽慰的东西，也是宁至曾经亲手递给他的救命稻草。

虽然宁至以后不会陪在他的身边，却留下了能够让他前进的动力。

宁至回到观众席，发现蓝寒霜的神色也不是很好，有点萎靡不振，还有点难堪，避开他的视线并没有跟他打招呼。

宁至没有避，给他递了杯咖啡以后，这才在闻逢时的身边坐下，悄悄问道：“你们两人说什么了吗？”

“没有。”闻逢时反倒是把奶茶第给他，示意他喝这个。

闻逢时说没有就是没有，但是宁至从卢絮的状态，大约能够猜到蓝寒霜的状态，所以接过奶茶喝了会儿以后，又跟闻逢时换了位置。

起初闻逢时的确是特地坐在蓝寒霜身边的，如果宁至想要跟他挨着，那就一定会跟闻逢时隔着他。

但是既然宁至首选的是他身边，而非蓝寒霜的身边，那闻逢时也会为他们腾出空间。

所以现在当宁至换到了蓝寒霜身边坐下，但是蓝寒霜看到他们俩这番操作，心情早就跌落到了谷底。

“你不是还送过我一个度假方案吗？我不要了。”

蓝寒霜盯着正前方，像是已经根本不想再看宁至一般，冷冷地道：“我的腿应该还有三个月就能好，我最近都没有时间出去玩。”

“而且现在越升需要我，我的新设计要在夏季到来之前出出来，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整个时尚界都在等我。”

宁至安静地听着，确认他的情绪比卢絮抽离得还要快，如果说卢絮还有留恋的话，那么蓝寒霜就直接是斩断了。

斩断的不是和宁至的情谊，斩断的是妄想，是在这段时间和宁至相处时产生的错误的感情，只留下了宁至带给他的、能够让他站起来的力量。

不论如何蓝寒霜应该是要感谢宁至的，如果没有他的话，自己说不定还会处在自我厌弃中，并且还会一直受到蒙蔽。

但大抵是因为他一直都没有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现在从心里面升腾起来的，反倒是怒气居多，让他紧紧地抿住了唇，始终说不出这两个字。

宁至反倒是挺喜欢他这样的脾气的，闻言笑起来，“那越升就拜托了，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就直接去宸星吧，后续越升的部门应该会合进去的。”

他换位置，其实主要就是想趁机问问蓝寒霜的打算，知道他的心志比较坚韧，现在也一心扑到了工作上，也就放心了很多。

“宸星代表的是国内最强的水准，有你是它的荣幸，相信未来你一定还能够和它一起创造出辉煌。”

蓝寒霜看了宁至一眼，动了动唇，原本想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但是发现宁至漂亮的猫眼注视着自己，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认真，他的心态忽然就崩了。

所有尖锐的话语已经无法吐露出来，酸涩之意反倒是弥漫开来，带着点隐藏在冷漠下的苦涩，终于低声地说出口，“……谢谢，宁至。”

四周的热浪铺天盖地地涌来。

两人说完以后没有再换位置，反倒是都看向了台下，原本赛车手们都已经出来了，找到了自己的车辆，在做最后的准备。

既然是国家级正规赛事，卢絮面对的对手，当然也实力强劲，这里面还有很多已经在圈内非常知名的赛车手，随便拎出来都是前辈。

但是卢絮显然并不畏惧，他的天赋和努力不是吃白饭的，为此甚至整个俱乐部都没有回去过年，而是没日没夜的训练。

此时，就算是隔着老远，观众席都能够看清楚他那辆火红色的车。

无数狂热的粉丝呼喊着他的名字，他似乎也跟着躁动起来，上车以后就有意无意地拧动着油门，就等着裁判员的宣布，就会飞驰出去。

随着一声枪响，整个赛道簇然烧起！

所有的赛车都像是离弦之箭，轰鸣着飞出去，刹那间迎面而来的风掀起尖叫沸腾，但是不管是观众还是摄像机，都被那抹火红色吸引了注意力。

他是最为狂放野蛮的存在，在面对无数劲敌的时候依旧一往无前，用高超的技巧呈现出碾压的姿态，视所有的障碍于无物，一次次地冲过终点！

不单单是其他的观众热血沸腾，坐在宁至背后的凌凛也要疯了，他的喊声本来就很大，差点都要吼聋宁至的耳朵。

宁至下意识就往闻逢时那边靠，闻逢时伸手将他的耳朵捂住，但是也在看着台下，没什么太大的表情。

但是宁至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伸出双手覆盖在他的手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赛场卢絮的身影，很久以后，轻轻笑了出来。

就卢絮现在这股子狠劲儿。

马上赛车圈子就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