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屋内清苦的药味散了个干净,侯府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因主人的提前吩咐,那轿子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内宅,直抵厢房门前。
侯府家奴们的注目下,一众便衣侍卫依次排开,俊朗的绿衣侍者打开轿帘,轿子里钻出一位清贵人物,头束玉冠,脚蹬云履,身上的墨色鹤氅罩着清新淡雅的缥色袍服,袖边袍摆绣着云龙,他的气质很独特,孤洁内敛之余透着股矜傲劲儿,如空谷里独绽的幽兰,叫人过目不忘。
只见他目不斜视,步履从容,像进了自家庭院般信步逛了一圈,边逛边点评,这里景致太繁,那里虽古朴却少了丝雅意,这里的几根竹子丑得很,那里亭子上题的字韵味全无,颐指气使之余,时不时还叫添补些物件,要一旁的随从尽数记下,交于侯府主管置办。
一众家奴不明就里,敢怒不敢言。
粗略逛完了,此人方背起手,顶着许多偷摸打量的视线不疾不徐地往卧房寻人。
那趾高气扬的模样,活像某些撒尿圈地盘的小动物。
一进门,便见侯府主人抱臂倚在窗边,噙着笑看他,出口就是揶揄:“圣上劳累巡视完下情,可还满意?”
“差强人意吧。”雍盛掸了掸两袖上莫须有的灰尘,又审视了一番房内摆设,挑拣道,“就是太素太静了些,赶明儿把宝爷送来,给这宅子添些热闹劲儿。”
“可饶了我。”戚寒野婉拒,“那鸟啰唣得很,养得又刁,圣上还是自个儿供着吧。”
“当年要不是你,它也活不下来,你我就是它的再生父母,这么多年来你对孩子不闻不问也就算了,怎么能一点感情都没有?”雍盛气哼哼走过去,啪一声合上窗,“大冬天吹风,越吹越懵,再给吹发病了,一命呜呼,我们宝爷岂不是要年幼失怙?”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戚寒野以一种“莫名其妙,理解不了,但出于涵养不便发作”的眼神觑着他,心中暗暗思忖,只离了不过短短半日,圣上又受了什么刺激?
“嗯?这味道……可是四弃香?”
好在雍盛的注意力很快又被房中的香气吸引,他暂且丢了年幼失怙的宝爷,围着那莲花香炉转了一圈,又莫名开心起来,转回到跟前叉起腰,喜气洋洋,“咳,如此扫榻焚香费尽心机,倒像是早料到会有贵客莅临,老实交代,你从何得知朕会前来?可是派了暗哨监视朕?”
“那倒没有。”
“真没有?”
“圣上若非要臣给个解释,臣也只能归咎为,心有灵犀?”
戚寒野走过去,托起他冰冷的手,合在一处拢在掌心,揉搓着捂热:“这么晚了,又这般冷,宫门即刻就要下钥,还出来做什么?”
“怎么,不想朕来?好,朕这就走。”雍盛作势抽手。
“别。”戚寒野将人锁进怀里,“我只是心疼你来回跑这一趟。见着你,你不知我心里有多欢喜。”
雍盛板着脸:“你要是不使坏,肯乖乖待在宫里,朕也不必来回跑。”
“还在生我的气?”戚寒野低头,托着下巴将他负气的脸转回来,“如今我大小是个陛下亲封的侯爷,一朝失踪,音讯全无,并非小事,我被你藏在宫中的消息迟早会传开来,到时若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加以利用,我怕你陷入两难的境地。”
戚寒野担心什么,雍盛心知肚明。
他沉默须臾,倏地抬脸,目光灼灼道:“朕要再娶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