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但幸运并未随之而来地眷顾到他们,祝澈将脚拔出泥坑,想接过问荇手里的竹篮。
“我拿着就行,你开路。”问荇深吸了一口气,没把装着柳连鹊魂魄的篮子递给他。
现在好了,柳少爷要是出来,恐怕得发现平平无奇的出游变成受难了。
“这篮子里是什么?”钱六好奇,“我看问小哥拿了一路了。”
问荇微微一笑,没正面回答,只道:“要紧的物事。”
“注意脚底下。”他低声提醒祝澈,“别忘了之前遇到过的事。”
问荇怀疑那三个家伙待在树下,肯定没好事要做。
“……不至于吧。”钱六诧异,以为是问荇小题大做。
“熊子是很可恨,但当下急着要离开这应当做不出这种恶心事来。”
现在再去把夹子布在路上,其他猎户也可能会踩到,现在再伤一个人,他们在山里就危险一分。
“谁知道呢。”问荇脸上惯有的笑意渐冷。
钱六把这件事想得太良善了,刀不扎到自己身上怎么会觉得疼?
幸亏祝澈足够重视,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问荇的话果然应验,他们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一刻钟,眼尖的祝澈看见地上似乎埋了什么硬物。
他用根小树枝挑了挑,似乎是难以置信,又弯腰仔细看了看,脸色越来越黑:“陷阱。”
将陷阱埋在泥地且糊上泥巴,要不是问荇提醒,他可能平时就这么直直走过去了。
“我看看……还真是!”钱六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
“太过分了!”他忍着怒火,将竹夹挑出来破坏掉,然后一脚拨弄到旁边水洼。
“再找找。”问荇的脚后跟愈发疼痛,他又抹了些草木灰遮住血腥味。
“说不定还有。”
他这话提醒了祝澈,祝澈和钱六赶紧四处排查,居然在不到一刻钟内找到了三个夹子。
咔巴。
将最后一个夹子损毁,钱六气得深吸了一口气:“万一其他人走这条路怎么办!”
“怎么办?”问荇冷笑。
“栽到我们身上啊。”
这条路是他俩探路,谁要是在这条路上走着出问题,那肯定要怪他们没仔细看。
熊子也不算真的蠢,如果他们探路时没夹到人,那带路时其他猎户夹到,他们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还好他们探查的路刚巧不适合行进。
否则哪怕猎户们知道嫌疑最大的是熊子,但目前情况危急,思路很容易就会被搅乱,进而耽误后续的进程。
“没时间了。”
问荇看着一地泥泞,谁也无法判断这附近还有没有陷阱,想要进一步排查只能耗时间和力气。
他有邪祟和小鬼傍身,其实不害怕黑夜,也不害怕猛兽,但其他猎户耗不起。
如果再不回去就耽搁太久了。
祝澈不甘心地踹了脚弄坏的夹子,阴沉着脸走在前面。
钱六脸上也是忿忿,下次再也不贪熊子那一两个夹子,把熊子带进山来了!
只有问荇神色平静,拿起半个还算干净的夹子攥在手中,不声不响跟在后面。
他们到榕树下时其他猎户也已经集合,吕木三人找到了条很快通往山村的路,最多只需要一个来时辰,到的时候天肯定没黑透,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如果瘦猴没有受伤的话。
问荇抚摸着一个劲要往前蹭的小黑狗:“有血腥味。”
连他都能闻出来,更何况是这群猎户和山里的野兽呢?
狗子从树丛里战战兢兢窜出来,他实在是不敢同满腿是血的瘦猴待在一起,刚刚找了处安全的地方方便去了。
“他怎么回事?”
钱六发现不对,将安静到像死了的瘦猴翻了身,血腥味立马变得刺鼻起来。
受伤处没有好好包扎,愈合得很慢,现在还在渐渐往外渗血。
“谁干的。”他咬牙切齿看向熊子。
熊子不光算计他们,还连自己人都打!
在山里见血,简直是把野兽往自己身上引。
“不知道,没看见。”
熊子装作一直在休息的模样,见人齐了,他死皮赖脸站起身,撇了撇嘴:“要走了吗?”
他一脸自然,仿佛自己压根没有偷懒休息。
祝澈沉着脸,钱六憋着气,猎户们手忙脚乱替瘦猴包扎,仓促掩盖掉四周血腥味,苦于现状也不能发作。
……算了,下山再去和他好好清算。
“你为什么在我们来的路上埋夹子?”
谁知看起来忍了一路的问荇突然发难,捏着半个破损的夹子,直接走到熊子跟前。
“现在走得路大家都不熟,你却还在探路的时候朝我们去的方向埋陷阱,还差点害得同路的猎户受伤,是想弄死我们吗?”
情况特殊,他一改平时同人论是非的和气模样,厉声质问着熊子。
“你别胡说!”熊子一瞪眼,“我一直在休息,你们也都看到了,我才懒得去踩又脏又潮的路。”
他被问荇盯得心虚,明明只是个普通农户,哪来这种奇怪的压迫感?
“那你鞋底带着车前草的淤泥是怎能回事?”
熊子换过一次鞋,况且他们一路进山的路上长得车前草都不多,反倒是刚刚问荇踏过的泥地上长着不少。
“我其他地方踩的,不行吗?”熊子不屑,“反正刚刚就我在这里,哪里也没去,爱信不信。”
这点证据当然不能扳倒熊子,但问荇并不着急。
“就你在这里?”问荇垂眸,悄悄偷换了熊子话语中的意思。
“对。”熊子以为他气虚了,得意道,“肯定是你们眼瞎踩到人家八百年前埋的夹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既然就你在这里,那瘦猴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问荇等得就是这句话。
“他这腿伤一看就是推搡在地摩擦出来的,而不是自己摔得,如果只有你,那岂不是就是你做的?”
他这话一出,其他猎户也纷纷赞同。
毕竟他们都是打猎的,平时磕磕碰碰的伤口长啥样都很清楚,这点熊子骗不了任何人。
熊子愣住了,他这才发现问荇给自己下了套。
问荇要说的重点压根不是夹子,而是受伤的瘦猴,比起没伤到人的夹子,打伤同行猎户才是更恶劣的罪名。
回过神来,他猛地看向狗子:“不对,不对,当时还有他在这。”
他急切地看着狗子:“你说是吧,你不是和我在一起吗?”
瘦猴已经模模糊糊记不清事了,问荇也瞧了眼狗子,狗子缩着脖子不敢说话,明明熊子去问荇去的那条道的时候,他就和熊子分开了。
他要是说自己在这,那伤到瘦猴的黑锅不就要他背了么。
这顶黑锅可比得罪熊子严重得多。
“你说话啊。”熊子怒吼,“说啊!!”
“我不在,我和熊子中途分开去方便了…”
狗子躲进人群里,眼中的害怕一览无余。
他可不想和瘦猴一个下场。
“我们三个见到狗子了,他确实是在外边转悠过。”
吕木适时证实他的话,另外两个猎户也跟着点头。
“既然熊子说他在这,那应该就是他打的瘦猴。”
本来说不在榕树下也还好,这下算是熊子亲口承认自己在山里无故打伤同伴,猎户们无法坐视不管了。
“我出去了,出去了行吧!娘的,老子回来他就成这样了。”熊子见势不妙,又疯狂改口。
“姓问的咬死我不放,说不定是姓问的趁我不在偷偷回来打伤人,还要栽我头上,我呸。”
都怪该死的问荇,本来这群人急着赶路,等到地方都不会追究他了,瘦猴醒来肯定也吃哑巴亏。
问荇非要现在提这事,把他逼得走投无路。
“够了!”
眼见着越说越离谱,天色也越来越晚,钱六忍无可忍打断他。
“你自己说就你在这,现在又不是你在这了?”
“我们亲眼看见夹子,问荇和我一起同路,吕木又见过狗子不在,还有谁能干出这事来?”
“你知道在山里见血是多危险的事吗?”
他本来还担心时间不够想叫问荇点到即止,现在看熊子这副无赖模样,他只能说问荇干得漂亮!
“是我!是我又怎么样。”
熊子无法忍受猎户们的目光,大叫道:“这狗东西一个劲吵吵嚷嚷,说有鬼有鬼,烦得要死,我就推了一把,也没伤得太厉害啊。”
“你们知道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呜呜的风声掠过,似乎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兽鸣,扰得人心绪杂乱。
“你是认了?”方才沉默看戏的问荇突然出声。
“是我,是我又怎么样?!”
反正上次弄残祝澈,上上次打伤其他猎户都没人管他。
“祝澈,我记得你们猎户私底下有约定过。”
“进入山林残害同伴、恶意打架是什么惩罚来着?”问荇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仿佛熊子的歇斯底里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是有约定……”
祝澈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想到问荇做事能做得这么绝。
“为防止出事,他不得再跟着猎户们继续行动,生死都和其他人无关。”
这规矩就是为了防止内讧,但实际上定出来后如果犯事不严重,也没人会去惩罚犯事的猎户。
只是这次不一样了,熊子的恶行被明晃晃挑出来,而且性质相当恶劣。
“还挺严苛。”
问荇满脸遗憾,看向呆愣的其他猎户。
“那么诸位,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如果你还有命,我们再慢慢计较竹夹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