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柳连鹊可能只比点头之交熟络些,可她心里清楚,离了柳连鹊,整个柳家,甚至他们县衙都受到影响。
那是位真君子。
“小姐!”
来福见她走过,慌忙行礼。
缓缓抬起头,谢韵笑容满面,声音温柔却无情:“下次再敢自作主张,不消等父亲回来,我就会把你扫地出门。”
她是个狠角色。
问荇走出去几丈远,又侧过头看了眼已经禁闭的大门。
谢韵圆滑又警惕,真实的喜怒不形于色,性格和她的长相截然不同。
极其干练,雷厉风行。
难怪柳连鹊说和她的关系极其一般,这种性子的人往往会和九成九的人保持个礼貌又舒服的距离。
谢韵若真的一心为民,有这样的女公子操心漓县的事,对百姓来说是件实打实的好事。
病去如抽丝,问荇也不好再叨扰谢韵,转而回到豆腐坊那,说明情况,又交了些铜子住下来。
“他们家有人得了风寒,所以不能住他们家。”
朱六表示理解:“最近天忽冷忽热,害病也是常事。”
说着说着,他倒是替问荇操起来心:“只是你家那地要是再拖下去,不会有事吧?”
最近正是农户丰收的季节,拖一日麻烦一日。
问荇早早就把该收的菜都收走了,芝麻就是该再晒一晒,这次去江安镇要带的东西太多,暂时把芝麻存在家里他也不着急。
唯一让他挂念的是柳连鹊。
虽然按理来说,春梦和柳连鹊的安危扯不上关系。
他正色道:“不会有事,来之前都准备好了。”
入夜,问荇简单兑水吃了点干粮,随后躺在床上休息。
他依旧睡得浅,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来,但柳连鹊今晚还是进了他的梦里。
眼前景象模模糊糊,他看不清柳连鹊的动作,只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味,似乎还混杂着桃花香。
柳连鹊微微张着唇,说了些听不清的话,随后蜷缩起来,沉沉睡去。
……
“小哥,你再具体说说,是想要怎样的香?”
香铺掌柜十分费解。
这少年郎说想要桃花香,可桃花香递给他,他又似乎不太满意。
问荇只道:“我不懂香,掌柜的再给我挑几支看看吧。”
毕竟是县里的掌柜,他对客人挑挑拣拣最后不买都已经习惯了,耐心给问荇介绍下面一种。
香铺里各色香味厮混在一起,问荇却没闻到一丝夜晚闻到的香气。
最接近的就是桃花香和墨香味,可总是差了点意思。
也算是意料内的结果,可问荇略有遗憾。
漓县的香铺比江安镇的香铺货品好些,可惜柳连鹊不喜欢这些香味。
他买了几支布衣家女子喜欢的桂香,到时候捎带给醇香楼的女帮工们,算是答谢她们照顾问丁。
再买了几支烈香捎带给祝澈,他抱怨家后院的血腥味盖不掉已有许久。
“好嘞!”
这香不像给娘子买的,也不像给自己买的。
香铺掌柜摸不着头脑,但乐颠颠收了六十文钱,给他把香包得严严实实。
县里就连种子的品种都比镇里花,而且有些镇里少见的种子居然价格也更便宜。
什么甜瓜、白薯不必多说,还有些西域之类地方来的番瓜和葡萄,只可惜都不好种植,许多还要有架藤子搭梯子的本事,所以问荇只能作罢,花低价买了些最好上手的黄瓜、砍瓜种子,种出来的果子量大管饱。
甚至有摊位卖用以观赏的迎春、凤仙种子,更贵的还有牡丹、腊梅的花苗。
“小兄弟,来看见我们家花苗?”小贩热情地招呼着来往路人,“都特别好,来年开春就能开花。”
可问荇仔细多看了几眼,就知道花苗很难栽活。
他和黄参还有柳连鹊的书学了些栽培种植的知识,很多花苗运送不当,表面上生气勃勃,根系都已经磕碰受损,再加上换土移植,十有八九是活不了的。
而且秋冬可不是适合移栽的季节。
在当下这时代,想要去完整地移栽观赏花卉,无疑是种精细活。
但铺子里凤仙花的种子很便宜,而且颗颗瞧着饱满,问荇心血来潮花了三文买一小袋子,回去可以试着在院子里种一种。
再往里走,问荇又买了些芸豆、丝瓜、青辣椒的种子,看着天色差不多变暗,寻常菜种买的量不大价格和镇里差不多,清点下货便打道回府了。
豆腐坊离柳家要两个时辰脚程,他在柳家待得时间又短,现在气色转好都和在柳家那会不一样了,不用太担心走在街上被认出来。
他白天就出门上街,晚上待在豆腐坊听爷俩吹吹牛,说些漓县的事。
“谢韵?那女娃有本事,虽然性格是彪了些,但她干正事啊。”
“她爹娘也都疼她,县里官老爷们本来不想让她掺和,她就是有本事掺和进来。”
高手在民间,尤其是收集八卦的高手就藏在布衣百姓里。
朱六和朱聪就是两个。
谢韵的爹娘都是书香门第出身,爹是个好官因为心直口快得罪了京城的人,被左迁到了富庶县里当县丞,所以县令也重视这县丞三分。
谢韵十四岁来到漓县,十六岁时头次拒绝掉门当户对的亲事,往后就想尽办法帮她爹排忧解难,之前饥荒赈灾,还给县里想了好些主意。
漓县县令年纪大了只等安稳告老还乡,急需个能帮忙的青壮劳力,所以抗拒过几次后对谢韵睁只眼闭只眼,后边甚至默许了她管束县衙里的人。
四年多过去她依旧未婚,性格愈发老练凌厉,时不时有人来说亲,甚至有些男的眼馋她身家想要入赘,可每次都被她回绝。
“厉害的丫头。”
老坊主如此评价。
“若不是她爹那几年出了事,她好歹也能进京做个女官。”
“造化弄人。”
问荇不语,默默喝了碗豆浆。
“嘶啊!!!”
门外的毛驴突然开始剧烈地叫唤,还打着响鼻。
朱聪赶忙起身,有些不耐烦:“它这是又怎么了?”
经常和牲畜打交道的问荇察觉到怪异。
驴叫声不似馋他干粮那天舒缓,倒像是遇到了什么急事,才会被吓到。
“我随你去。”
他起身跟上朱聪:“驴着急了一个人拉不住。”
朱聪犹豫了下,点头同意。
问荇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推开门,看到的是惊心动魄,让人血涌上脑门的一幕。
“阿嗯————”
驴子不停地撂蹄子喘粗气,已经要把绑着他的麻绳挣断。
幸亏这是条小路没人经过,不然如果在闹市里驴蹄子过去,能把人五脏六腑都踢得移开位置。
“糟了,绳子肯定没绑结实。”朱聪又急又悔。
他家驴子虽然嘴馋,但在其他地方素来很老实,所以他就放松了警惕。
绳子裂口越来越大,转瞬间便被崩断。
“快,拉绳子!”
问荇飞快拉住缰绳,努力往驴头的方向拖,手臂上青筋脉络凸起,曲膝避开驴子毫无章法乱踢出的蹄子。
朱聪回过神来,顾不得查清驴子受惊因何而起,也拉住缰绳努力往前拖。
一片慌乱和黑暗中,问荇敏锐地捕捉到了丝马蹄飞踏的声音。
是有人纵马惊扰到驴子吗?
由于忌惮驴蹄,两人无暇顾及其他,吃力地与驴子僵持。
“我来!”
一声吼传出,一个男人急匆匆从暗巷里,刚刚马蹄声传出的地方跑来。
他不说话倒还好,一说弄得原本力竭的驴子受惊又开始摇头晃脑。
问荇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这是哪来的莽夫,倒不如不出现来得好。
“把绳子绑回木桩上。”
磨损的绳子断裂成两截,但拴在驴脖子上的那截更长,还能够把驴子绑回去。
没磨损过的麻绳,驴子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的。
新来的男人脑子不好使,蛮劲儿倒是挺大,驴子本来也不是熊或者老虎,长得再壮硕力气也终究有限。
三人终于将绳子拖拽过来,问荇松开手,飞快地在木桩上打了个越挣越紧的死结。
三人片刻不敢停下,立马远离驴子,让它自己渐渐平复下来。
驴子又挣扎嘶叫了会,渐渐没了声响。
“谢谢你啊,问小兄弟。”朱聪靠在墙根大口大口喘气,庆幸刚才问荇反应够快跟出来。
“还有这位……”
他眼角余光看向冲出来的男人,不知怎么称呼更好。
男人衣着华贵,腰间别了银扣,手上还戴着个玉扳指。
瞧着是富家子弟,可衣品不敢恭维,行为举止还似市井顽徒。
“别谢他了。”问荇压低声音同朱聪道。
差点被驴蹄子伺候,他没心情替这纨绔瞒事。
“毕竟要不是他,驴子压根就不会脱缰。”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如果有进宝吓猛兽牲畜的本事,肯定能把驴轻松制服。
进宝:大人,你这么想我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