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早早支开结界,等得快要结出蛛网,问荇和柳连鹊才踩着两个时辰的末尾姗姗来迟。
“让道长久等。”
道人没同往常般还得抱怨两句:“既然已经寻到信物,那我就开始了。”
他支起结界,在松软的地上画上状似八卦图案的法阵,随后从袖子中拿出枚鲜红的血玉,压在阵眼正中间,每一步规规矩矩,不出任何差池。
柳连鹊和问荇一直站在一起,长生诧异于两人从出现在他面前到他准备好阵法,自始至终未出现什么生离死别的苦情戏码。
可见他们能够淡然面对,长生也心中略微宽慰。
“柳少爷请。”
他示意柳连鹊走到阵法正中,柳连鹊看了眼问荇,略微犹豫下还是依言招办。
问荇则后退了三五,和他隔着半丈远的距离相望。
明明是练习过千百次,用过的次数也已数不清的术法,可长生使用起来莫名紧张。
他挽起袖,手中金色符篆无风自动脱离两指间,映照着柳连鹊脚下的阵眼也化为乌金。
血玉嗡鸣,表面上肆意流淌出鲜红色,逐渐和乌金融为一体在柳连鹊脚下蔓延开,暖色的光宛如朝阳般夺目。
青蓝色沐浴在暖光中,渐渐变得温和,被暖光同化消融。
长生的额角渗出冷汗,索性闭上双目。
哪怕柳连鹊不抵触他的阵法,要封印强过真正邪祟的生魂也绝非易事。
待到柳连鹊身形渐渐透明,他也几近劳神,猛地睁开眼冲问荇喊。
“把信物抛入阵眼。”
问荇手腕一抬,系着红绳的香囊直直穿过柳连鹊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中。
不偏不倚,那恰好是青衣邪祟心口的位置。
“成了……”
长生踉跄两步,吐了口气靠在树边:“再等一刻钟即可。”
香囊宛如话本子里的乾坤袋,源源不断吸收着柳连鹊身上的祟气,青色萦绕在香囊表面,他的身形也愈发透明。
问荇深深望着他不发一言,唯恐多说句话导致阵法出现异样。
“还有什么话就直接同他说,已经没事了。”
长生掩耳盗铃般捂住耳朵:“放心,我肯定不听!”
“咕?!”
凡鸢也跟着扑棱翅膀,落在远远的树梢上。
“好好歇息。”
问荇盯着那双青光褪去转为茶色的瞳,只短促地说了句。
毕竟柳连鹊之前活得够累了,就当是让他的劳碌命能安宁片刻。
柳连鹊的神智也随封印短暂恢复了清明,他微微怔愣片刻,嘴唇微动,念动的也只是一个名字。
问荇。
随后他微微闭目,含笑消失在暖光里。
温暖的光晕渐散去,四周恢复成一片漆黑,他们再次回到了如常的夜色。
香囊失去托力直直坠在地上,红绳系住的铃铛发出叮当脆响。
铃铛磕碰到地的瞬间,画在地上的阵法骤然破碎消散,血玉彻底失去光泽,咔咔作响裂成块。
问荇走上前去小心弯腰拾起香囊,细心拍掉表面落上的灰尘,显露出灰尘下精细的花纹。
“别太担心,香囊寄宿魂魄后便不是寻常香囊,比铜墙铁壁还要坚不可摧,拿它去砸砖头有事的也会是砖。”
毕竟不是谁都有本事生生靠暴力砸开寄宿邪祟的信物。
长生腹诽。
“我相信你也能保管好它,柳少爷的身家性命一半在肉身上,一半就在香囊上。”
柳家人若是发现无法干扰柳连鹊的灵体,肯定会想方设法套问荇的动向,重新让柳连鹊回到他们的掌控之中。
到时候保好香囊,问荇才能再想办法获得躯壳的消息。
方才偏浅淡的山水画上显露出更为群青、浅绿,似被赋予了生命般。问荇将香囊悬挂在腰间,原本松散的红绳骤然颤抖着收紧,丝丝缕缕几乎要嵌在他的衣料上。
随后香囊安安静静垂落于腰间,重新暗淡变灰,与问荇衣服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仿佛天生就长在那处。
长生看在眼里,心里也在叹奇。
他封印了这么多鬼,虽然大多鬼都不情不愿,但也有些是自愿被阵法囚禁。
可无论是哪种,他都从没见过柳连鹊这般与持有信物者能够生死相依,全然信赖的。
他清了清嗓子:“你贴身带着香囊,晚上最好也别取下离得太远,柳少爷保不准还能和你在梦里见。”
“这话是何意?”
问荇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些不能与外人道的场景,他的确曾在梦里见过柳连鹊。
还是很不一样的柳连鹊。
“本来都不想同你说……”
倒霉的长生看尽两个断袖黏黏糊糊的嘴脸,只要想想都头皮发麻,小声嘀咕道。
“柳少爷还有些残存的祟气附在信物外边,你沾染他的祟气自然就能让他入梦,甚至都不需要他注意得到。”
“我之前梦到过他。”
“哦,你之前梦到过,那就……等等。”
“你梦到过他,怎么梦到的?”
长生瞪大了眼:“就算朝夕相处也不会染上过重的祟气,你别是和他在学什么养鬼邪术吧?”
“而且你梦到什么了?”他如临大敌,唯恐问荇和柳连鹊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偷摸干了危险事。
“没干不当的事,就是我离家后突然梦到了几晚上,后面就再也没梦到过了。”
问荇佯装没听到后面这问题。
他要是真和长生说,恐怕长生都得骂他有辱斯文,柳连鹊从香囊出来也要和他急。
“那倒还好,可能只是你挂念他,所以夜有所梦罢了罢了。”长生松了口气,“哪怕再惦记,你也千万别想着主动沾染祟气和他梦里见面。”
“要沾染这么多祟气,要么是鬼和你打过架,要么是你和鬼在炼邪术,还有就是……”他脸诡异地红了,“算了,没什么。”
“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