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中年人收回手去,安静等在原地,背挺得笔直。
问荇依旧没有动作,只宛如雕塑般站在门口。
“请问问公子在吗?”
家仆终于开口,声音客气中透了些微不可闻的轻慢。
问荇这才佯装不知情地开口:“我是问荇,你是谁啊?”
听到问荇不认得他,家仆脸上转瞬即逝闪过丝不耐,但随后又换成娴熟的笑脸:“我是柳家的人,有事要知会问公子。”
“请问公子让我进来。”
是知会,而不是商量。
问荇一副匆忙模样开了门:“请进。”
他搓了搓手,略有局促,眼睑不安地抖着:“我在筹备过冬的菜,屋里杂乱你见谅。”
家仆扫视着院子里凌乱的景象,虽然面上不显,可脚尖小心翼翼避开落在地上的菜叶,唯恐沾到些穷酸气。
咕噜。
一颗大白菜翻滚半圈,沾上了泥。
“要喝碗茶吗?”
问荇笨拙地就要朝灶房走,被家仆径直打断:“不必了,我代夫人传完话就走。”
他在柳家住习惯了,柳家略受重视的下人屋子都没如此脏乱,他怕喝茶喝得胃疼。
“夫人让你五日后回柳家趟,参加宴会。”
“为何喊我回去?”
问荇手足无措,脸上不知是喜是忧:“我,我在这住得习惯,也没惹过事,而且我从来没参加过宴会。”
他说得越语无伦次,越消耗家仆的耐性。
“柳夫人四十寿辰,你是柳少爷的赘婿,总得回去露个脸。”
家仆愈发嫌弃问荇,就这除了皮相其他什么都上不来台面的穷酸玩意,夫人突然非得把他接回去趟,还要他来知会问荇。
不过这皮相是真好看,他要是有这皮相也能攀高枝给些少爷小姐当赘婿。
四不是吉利数字,很少有富贵人家会大操大办四十岁的生辰,柳夫人恐怕只是寻个由头让他去柳家,恰好又撞上生辰。
之前千方百计想混进去,现在突然不去都不行了。
“原来是这样。”
问荇喜道:“那我是该回去一趟,只是寿礼……”
他为难地皱起眉,虚心求教,眼中闪烁着无知的光:“不知该怎么送才好。”
“不要你拿寿礼,人能到就好。”
该说的都说了,家仆看到这憨傻穷酸的赘婿就心烦,拍拍屁股起身离开:“就这些事,那我先告辞了,届时会有车马来接问公子。”
夫人让他察言观色,瞧问荇有没有异心,他分明觉得问荇连心眼子都比旁人少长了几个,哪还能有异心?
“车马就不用了,我还得去镇子里卖菜,当天可能不在家,我寻个路自己走吧。”
居然还想走去县里,真是天真又愚蠢。
家仆背对他露出些许鄙夷,勉强维持住语调还有礼数:“那便五日后清晨去江安镇的市集附近接问公子,规矩不能坏。”
“问公子哪怕是布衣出身,也得不能失柳家赘婿的风度。”
他顿了顿,忍不住多说句:“别带些白菜萝卜的去给夫人看,放心夫人嫌你穷酸生气。”
他自始至终都强调着问荇是赘婿,可问荇丝毫不气,反而心情比方才更好:“是,是,那就谢谢了。”
家仆终于挖苦到问荇,径直出了门,远远飘来轻微的轻慢哼声。
问荇眼中的天真愚钝渐渐消退,他反手掩上门,将被家仆踢歪的冬瓜摆回原位。
倒也有趣,这家仆攒下的积蓄未必多,可反倒是先有副人上人的高贵态势来。
柳夫人这次居然干脆地让他回柳家,恐怕这寿宴要成鸿门宴了。
他在柳家待得时间很短,印象最深的除去柳连鹊苍白的脸和他窗前细弱濒临枯萎的兰草,就是柳家那宛如宫闱般的深深庭院。
那是真的高门大户,每个拐角都长得相似,问荇初来那几日还不习惯,方向感极好的他都极难找到出去的路。
当然柳夫人也不让他出去,在柳家的地盘,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被监视,被约束。
问荇继续忙着分拣手里的菜,把数量少不好存的放灶房,冬瓜白菜这类则堆仓库里,一直忙到了太阳落山,进宝他们出来活动。
问荇让进宝把所有鬼聚在家门口,约莫过了一刻钟,三个兵卒慢吞吞从田头来,黄参则领着他新抓到的小徒弟闻笛从小河边来。
“是又有什么事吗?”进宝有些紧张。
问大人昨日告诉过他们柳大人出现异状,暂时出不来,现在又把他们聚集到一块,估计是什么闹心事了。
问荇将现状简单同他们解释了一番,除去还在状况外的闻笛,每个鬼都被柳家突然造访的事实击懵了。
“去柳家!”
进宝听问荇说完,不禁睁大眼:“可柳家不是都是坏人吗?”
他记得柳家人明明是柳大人的家人,却总是想要欺负柳大人。而且柳家很有钱,问大人想要替柳大人讨还公道还非常难。
“不行不行,大人不能去。”
他着急了:“他们把你喊回去肯定没好心,又没柳大人给问大人帮忙。”
“就是。”
坐在门外的郑旺难得给进宝帮腔:“你去了,是等柳家人把你软禁,还是干脆给你下毒让你也成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