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问荇早早披上华服,被强硬拉到梳妆台前。
其实妆是可画可不画,但柳家似乎是非要磋磨下问荇,让他天没亮就起来,一套俗礼免不了。
替他上妆的是个岁数大的哥儿,胭脂在他指尖润开,哥儿瞧着问荇的脸竟不知从何下手。
“公子,你生得好看,略微上点妆就行,多了显得俗气。”他小心翼翼开口,生怕问荇觉得他迟迟不动手是因为敷衍。
本来是该叫问荇姑爷,柳家却上上下下都喊他公子,丝毫不让这赘婿占口头上的便宜。
虽然富贵人家公子哥们都喜欢敷粉,但问荇嫌盖在脸上的粉太厚重,老仆从的话正中他意。
“您看着来就好。”
问荇性格宽厚,哥儿着实松了口气:“好,公子先闭上眼。”
不愧是大少爷的丈夫,瞧着竟然隐约有些大少爷的影子。想到自家大少爷,老哥儿的眼睛发酸,下手也愈发轻柔。
今天跟在问荇身后的老仆之前也是看着柳连鹊长大,微微闭上了眼睛。
问荇进出屋子前后几乎没差别,老哥儿只是给他遮了下脸上略微粗糙的细小伤口,给问荇挑了件红衣,让他穿在身上。
“我夫郎刚走半年,穿大红不妥。”
穿得白会被说晦气,但穿得太喜庆又要被说薄情。
“我知道,可今天宾客着装都喜庆,您的也不能太素淡。”老哥儿为难地抽出件赭红绣金的长袍,略微比方才抽出那件要低调。
高门大户太多薄情人,别说已经过去半年,二少爷的红衣从大少爷死那天就穿起来了。
问荇接过叠得齐整的赭红长袍,谢绝家丁们替他换衣服的请求,将自己单独关在屋里,对着铜镜更换衣装。
领处的薄纱终于整理平整,问荇将那块装着鬼从不离身的帕子塞回里衣。
离生辰宴正式开始还有许久,问荇主动要求家丁们带路,去求见柳夫人。柳夫人身旁的小厮堵在门口面露犹豫,夫人正在和娘家人谈事,怎么能让他个赘婿进去?
“你有什么要事,我代替你转达。”
“我想离开时带些我夫郎留下的物件走,请求柳夫人准许。”问荇作势要跪,吓得下人赶紧拦住他。
“使不得,使不得啊!”
柳少爷的屋子他们都不敢进,这赘婿要什么好处完全可以直接和夫人提,没必要上去赶着沾死人的晦气。
“求您替我向夫人转达,我不要金银钱财,只求能带些少爷的字画回去当念想。”
问荇声音坚定,小厮无法,只能让他在门口等着:“我去替你问问夫人。”
过了一阵子,小厮推门而出:“夫人准了。”
“但夫人说,你进完柳少爷的屋要重新沐浴焚香,换身衣服才能参加生辰宴。”
“好。”问荇唇角微勾,丝毫没因白忙活一个时辰感到丧气。
既然准许他进去,柳夫人定是确信连鹊屋里头没什么值得他探查的地方,眼下需要排查的只剩下那处上了多重锁的屋子。
时隔半年多,他终于被以赘婿的身份允许回到柳连鹊生前的卧房。
之前伺候柳连鹊的老仆神色复杂,弓着腰站在他身后:“少爷留下的物件没人碰,只是让洒扫的下人定期在屋里头焚香。”
“您随意走动吧。”
老仆心中涌起悲凉,今日他才看得真切,哪怕再维持原状,大少爷也都回不来了。
卧房里的摆设的确大多还在原处,只是勉强有些烟火气的柔软床单、柳连鹊病重前夜摆在床前尚未收起的棋盘都被放在盒子匣子里,显得卧房冷冷清清毫无烟火气。
就如同他短暂在柳家待过的每一天般,问荇将屋里蔫巴巴的兰草摆在窗台上,和老仆要些谷子在窗前投喂过路鸟雀。
随后他给倒了杯茶,坐在柳连鹊经常写写画画的书桌前。
只是兰草已经不复生机,鸟雀也因为长久无人投喂不再路过此地,那杯柳连鹊喜欢的茶到最后也是问荇喝了。
有点苦。
问荇不喜欢喝,但又给自己添了杯。
在他喝到第三杯茶的时候,他瞧见个这大喜之日里不甚喜庆的身影。
柳携鹰步子摇摇晃晃,衣服脏兮兮灰扑扑,边疼得哼哼边让两个下人搀扶着,有气无力路过柳连鹊的窗边。
“问荇,给我滚!”
他手里攥着块碎石,看见问荇的瞬间脸色变得更差,抬起头欲扔出去,被搀扶着他的下人拦住。
“少爷,生辰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要回去更衣。”
下人们冲着问荇抱歉地笑了笑:“公子,对不住。”
“我没事,少爷肯定只是说气话,不会真的苛责我,你们别让石头伤着少爷的手。”
问荇大度地冲窗外的几人行礼。
“你个狗奴才!!!”
柳携鹰气得要晕过去了,要不是问荇把罚跪的事说出去,要不是问荇当时没还手,他压根不用跪祠堂跪到现在。
事到如今,这狗东西穿得光鲜还装出副好赘婿的模样是谁给看?
问荇脸上露出丝转瞬即逝的难过,随后强撑着转过头去,拉上帘布。
下人们看问荇实在可怜又无助,动作略微强硬些:“少爷,是夫人说了不让你动手,得罪了。”
他们倒觉得问荇没什么错,性子太善良才会让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