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出了何事?”
柳夫人脸上态度阴晴不定,跟过来的叔伯就像甩不掉的尾巴,逼得她不能发作。
而且柳携鹰瞧着确实没受什么皮肉伤,单看像是他和问荇挑事,问荇一忍再忍,实在是被逼得急才出手。
一边是有理有据控诉的问荇,一边的柳携鹰除了会闹着喊“我没有”,什么有用的话都说不出。
问荇胸膛的起伏渐渐放缓,他大梦初醒般看了看周遭,眼中愠怒渐消,却依旧倔强地抿着唇,拒绝和柳携鹰低头。
二叔看向架着两人的家丁:“你们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问公子性子温良,为何突然会打人。”
问荇把头低得更厉害,嗫嚅着不敢应声。
家丁看向柳夫人,希望从她脸上获取些授意,可柳夫人只是平静地看着前头。
事态闹得太大了,让家丁们帮着颠倒黑白只会给这些旁支亲戚穷追不舍的借口,而且问荇实在是个极大的变数,她琢磨不透,不敢随意拿捏。
不如趁现在把事态化小。
“是,是二少爷说了些对大少爷不逊的话。”
家丁硬着头皮跪在地上:“问公子护大少爷心切,才失手打了二少爷一拳。”
“原是这般。”
她皱着眉看向柳携鹰:“鹰儿,我说了数次,你当以你大哥为榜样,怎么能出言不逊中伤他?”
“罚你生辰宴后禁足祠堂,抄家规十遍,半月不得外出!”
她的愤怒真切,就好似真的为柳连鹊着想。
“我不!”
柳携鹰本就跪得力竭,要发作又瞧见柳夫人严厉模样,只能悻悻认下,免得柳夫人盛怒之下再责罚他。
“是,母亲。”
随后,柳夫人又看向问荇,语调依旧极冷:“无论二少爷说了什么,他都是柳家的二少爷,你不该去打他。”
“此事恶劣,那就罚你……”
“嫂嫂且慢,我怎么刚刚听到鹰儿在说大少爷……的事,这可不是一般的出言不逊啊。”
二叔看向问荇,仿佛在看自己的宝贝筹码,笑得和蔼可亲:“这孩子瞧着老实,倒也是性情中人,自家夫郎被这么说,生气也难免。”
“我觉得二哥说得有理。”
五叔柳培玉也跟着帮腔:“这事传出去不好听,现在听到的都是自家人,家丑不会外扬。”
“别到时候责罚他太过头,责罚得让那些外人知道。”
他的话说到了柳夫人心坎里,她静默了会,波澜不惊道:“罚你今晚不准上画舫过生辰宴,跟在画舫后的小船上替柳家放灯祈福。”
“今天的事,各位自己知道就好,都散了吧。”
说完,柳夫人带着一众侍女离去。
放灯祈福不是苦差事,甚至压根算不得惩罚,柳夫人此举的意味明显,就是在提防问荇。
本来是她请问荇来柳家,到现在她倒有些忌惮这赘婿。
问荇和柳携鹰产生过好几次摩擦,到最后柳携鹰染一身腥,问荇却清清白白,加上中间有亲戚浑水摸鱼,她抓不到责罚的把柄。
柳夫人不敢让他上画舫妨碍生辰宴,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柳携鹰仅剩的名声。
“是。”问荇赶忙行礼,目送众人离去。
柳培玉转头看了他眼欲言又止,但也找不到机会和问荇说话,跟着一众叔伯就离开了。
夜幕降临,问荇身后跟着三个随从,几人走上满载花灯的小舟。
每个花灯上放着一根红烛,由于四十盏不吉利,所以数量翻个倍,足足一组准备有八十余盏,八搜小舟放八组。
小舟跟在画舫后头,游在琉江里。
不远处的岸边,布衣百姓们摩肩接踵,远远观望着船上灯火通明,仿佛与他们是两个世界。
画舫里头的奢靡同他们无干,他们也无法窥探,反倒是画舫后头的小舟引得他们注意。
红衣少年郎坐在船头,衣着不似寻常小厮家仆,正依着滴漏的时间,将盏盏河灯投入江水。
过了小半时辰,画舫停在了前头,但画舫边的小舟们四散开来,游入漓县四通八达的水网,将几百盏河灯投入其中。
这就是柳家。
水网是漓县的命脉,柳家就是源源不断流出血液的心脏,谁都得敬畏这心脏三分。
哪怕它现在搏动得没那么有力。
街边的早梅盛放,问荇拉进缠在舟头的红绸,黑亮的瞳孔被河灯照得好似有灼灼星火。
“这是谁啊?”
“我哥在柳家当差,据他说是柳大少爷的相公,长得真好看。”
“对,据说是农家子入赘进去的,命好……”
岸边不住传来窃窃私语,问荇充耳不闻,只是安心做着手头的事。
朱聪听说今晚柳家画舫游街,搁置下手头豆腐坊的事情,也挤在桥头探脑袋看热闹。
他突然发现前边的船头有个眼熟的身影。
朱聪用力揉了揉眼。
这不是之前借宿他家,还和他一起制服驴子的青年吗?
听着身边人对问荇的评价,什么赘婿,什么柳家,什么命好,弄得他都迷糊了。
“我还是回去磨豆腐吧。”
他搓了把脸,呆滞地转身,险些从桥上跌下去,给让好心的路人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