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你们是谁(2 / 2)

他今晚还得观察秀才的状况,确保他能够安然无恙进入轮回。

秀才轻轻颔首:“公子,请。”

路上,两人同秀才聊了几句,秀才也听出柳连鹊的谈吐斯文,主动问道。

“莫非公子做道士之前,也是读书人?”

“我们算不得正经道士。”

柳连鹊回:“但我确实读过些书。”

“公子客气了,您若是去考科举,恐怕会比我要有建树得多。”秀才看向山下,面露怀念。

“我算不得聪明人,我娘子就比我聪明,头脑也灵活,可她家里不让她念书,我还没同她教多少字,就……”

他收声,露出无奈又悲伤的表情:“都是天命。”

问荇在一旁静静听着。

对于秀才来说,他没等到见着爱人圆满,度化也不是个足够好的结果。

可他的灵体在发出光亮,他也只能再见自家人最后一面了。

“我们送你去黄杏巷。”

黄杏巷里长满杏树,但这个时节没有杏花,每家的门户都禁闭着。

书生熟稔地站在一间屋前,手抚摸着老旧的木门,站了很久。

“不打扰他们了。”

他克制地收回手,释然地看向问荇:“多谢二位,今生无法报答,下辈子我再偿还。”

“我要比她早去奈何桥几十年,不奢求还能等到她,只愿她此生、来生皆幸福美满。”他轻声地,虔诚地道。

“你会再遇到她的。”

夜里风大,问荇掖紧身上的棉衣:“没什么大恩情,也别下辈子偿还了,本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欠着两辈子的恩情听起来过于沉重,他暂且不需要这些。

屋里。

“爹……爹!”

十一二岁的少年猛然惊醒,他喘着粗气爬起身,疯了似得往外跑。

另间屋里,睡眼朦胧的妇人听到动静,也慌忙披上衣服往外赶。

“知儿,是怎么了?”

少年抓起油灯,披头散发撞入冰天雪地里,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街头。

一个青年孑然一身,提着盏忽明忽灭的灯笼,正在朝着原处无尽的长夜走去。

妇人匆匆拍着他的肩,看少年没出异样,松了口气:“大晚上的,突然跑出来作什么?”

“娘,我梦到爹了。”

少年死死盯着空荡荡的街头,眼圈发红:“他同我说他要走了,要顾好自己,也要顾好娘。”

他对他爹的印象很少,只知道娘说,他是个很好的人。

“都是梦,是梦。”

妇人怔愣,语调也变得落寞:“肯定不是你爹同我们道别。”

若真是道别,怎么会不同她也说句呢?

明明之前在梦里,她那书呆子相公总会笑着听她说这些年的苦,说苦中遇到的那点好事。

她同他撕心裂肺地抱怨过,也尽情诉说过对他早逝的恨意。哭完一场,明天又是新的一日。

活的人知道死的人会走,但坚信能等到个体面的道别。

“你要是想他,明日我们去他坟头给他烧钱。”妇人和少年搀扶着,转身回到屋里去。

絮絮叨叨的声音飘散在夜里。

“他死脑筋,别在下面因为穷让人欺负了。”

夜里飘下了雪,夹着淅淅沥沥的雨。

问荇回眸,看见秀才就站在屋前,却不敢显露出自己的模样。

分明只需要一瞬间而已。

“……若是我,我兴许也会这么做。”

柳连鹊看着原处的秀才,妇人悲戚的情绪让他想到了他和问荇。

既然已经走了,那就不要再给活人留太多徒增痛苦的念想。

“我不要你这么做,若是我,我不会如此豁达。”

“只要还有一口气,我都要让你见着我。”问荇重新戴上斗笠。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你不能忘掉我喜欢上别人。”

他会要柳连鹊好好活着,永远都记得他,宿命里的红线终究会把他们再次牵引。

“当真?”

“当真。”

“既然说了,要说到做到。”柳连鹊轻笑,岔开话题。

“要春天了,这或许是最后一场雪。”

再往后,冻土化春泥,积冰成泉水。

这个不漫长却难熬的冬天,终于是要过去了。

……

竹屋里。

“果真是怨鬼聚集的缘故。”画眉鸟的语调终于有些活力。

没想到只是一晚上,问荇和柳连鹊这两个外行就能探查出原因来。

“因为原因并不难找。”问荇喝了口茶,生生忍住没把话说得太无情。

归结到底,不过是隐京门自己不愿去认真找,好不容易去找了,也没和盘踞的小鬼们心平气和说几句。

“已经确认能够度化小鬼,等到小鬼都被度化,镇子里的水也会恢复如初。”他看向柳连鹊,“而且我夫郎同我说,泉水边的结界像是长明所为。”

柳连鹊点头,证明问荇所言非虚,问荇又接着道。

“我们已经替隐京门探到如此地步,但使用起符箓还是手生,所以望隐京门也至少能搭把手。”

问荇这话说得非常客气,延岁给他讲得略微羞愧。

其实严格来讲,是问荇在帮隐京门冒着风险深入山林,他们继续做缩头乌龟实在是不妥当。

“把小鲤喊过来。”

等到赵小鲤也进屋,延岁舒了口气。

“你们来一趟隐京门,让小鲤带你们去。”

“若是其他人不同意,那就我随你下山来。”

“师父,您不能出来!”赵小鲤着急了。

“您连路都走不了,明明还有很多师兄状况还行,让他们来不可以吗?”

延岁沉默了会:“他们愿意来,自然是最好。”

“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求。”

活得岁数越大,多数人感情愈发匮乏,也愈发冷漠。

掌门走了后,就再也没人能把弟子门凑在一起,隐京门表面无事,实际上混乱得很。

赵小鲤眼泪汪汪,又要哭出来:“那,那就我去。”

他重重吸着鼻子:“我没本事,但至少也算个帮手。”

“傻孩子……”

这苦命的师徒俩实在可怜,问荇明白了延岁喊他去隐京门的用意。

延岁已经劝不动同门了,希望看见问荇,能够让隐京门里冷漠且自私的人心有所触动。

“延岁道长,我何时能够动身?”

“今日动身。”延岁声音沉下,“你只管随小鲤来就好,有其他事我去说。”

他这不中用的老东西,也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赵小鲤捧上晕过去的画眉鸟,终于恢复了镇定:“小舅舅,连鹊哥,再往上的山路不好走,你们随我来。”

再往上的地方,问荇和柳连鹊都没涉足过。

山路越来越窄,已经到了只容下一个人通过的地步,而且乱石也多起来,仿佛就是为了抗拒外人进入。

他们往上走了一刻钟,前面就已经没有山路,只剩下云雾缭绕和无尽的丛林,隐约传出鸟鸣声。

赵小鲤划出张符,他们眼前的云雾骤然散开,丛林也变得稀疏起来,树木间凭空出现了条野道。

问荇抬眼望去,朱红色的楼阁隐约出现在山林之中。

楼阁精致,栏杆上有雕饰,和他想象中清净的道门有些差距,但配得上“隐京”二字,仿若隔绝于红尘外的另一片浮华。

可这浮华之中,鲜少有人烟。

渐渐地,野道变成了光洁平整的石阶。

门派前面没有气派书写的名字,甚至没有弟子看守,赵小鲤又破开一道结界,带着问荇和柳连鹊进入,几乎毫无阻拦。

整个门派都静悄悄的,透露出片死寂。

“怎会无人看门?”

“外头有两道结界,要是能闯进来,有看门的也无用。”自从进入隐京门开始,赵小鲤就把声音压得极低。

“长生师兄是这么说的。”

柳连鹊微微摇了摇头。

有没有用是一回事,但连防备也不防备,未免过于消极了些。

他们走了很久,才看到个面色疲惫,身穿道袍的青年。

青年人也是一头灰白头发,肩头停着只问荇喊不出名字的鸟。

他神色恹恹看了眼问荇和柳连鹊,随后低下头愣了下,不可置信地又看了眼。

“你们是谁?”没等赵小鲤开口解释,他语调骤然惊恐。

“怎会来了外人!”

作者有话要说:

康瑞镇的战乱和江安镇是同一场,郑旺他们也是死在那时候,慈幼院也是那时候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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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问不会真给隐京门白干活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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